起來,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彆忙了,你也坐下休息會兒,瞧這滿頭大汗。”
“馬上就好了……”
剛打開空調,主臥的門格勒一聲開了。
吳恪一身短袖長褲,全套都是灰色,看表情還沒完全清醒。梁澤往旁邊指指,“小姨來了。”
他不緊不慢地點了下頭,目光右移:“小姨,你怎麼來這麼早。”
聲音也很沙啞。
他小姨坐在沙發上抱著手臂,仰頭翹起嘴角打量:“越來越不像話,都幾點了才起。等著你下去接我一趟,結果電話左打不通右打也不通,要不是在樓下碰到——” 這才想起來問,“對了,你同學叫……”
“梁澤,棟梁的梁,恩澤的澤。” 吳恪很自然地接上,又看向梁澤,“我小姨,翟竹音,你也叫小姨就行。” 說完,頓了頓,目光忽然斂緊,“你又流鼻血了?”
剛才還有些混沌的嗓音瞬間變得清明。
梁澤微怔,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才發現他是在看自己衣服下擺的血跡,急忙把兩手用力擺了擺:“不是不是,這是雞血。”
“什麼?” 吳恪雙眉緊蹙。
“雞血…… 就是…… 雞的血。” 他低下頭,“我去市場殺了隻雞回來,這是路上蹭的。”
客廳一陣沉默。
“去把衣服換了。” 吳恪聲音變得有些嚴厲。
梁澤羞愧地點點頭,簡直落荒而逃。看著他的背影,吳恪眉頭越擰越緊,直到翟竹音從背後叫他才回過神。
“舟舟,你同學會做飯?”
“……”
吳恪身形一僵,脖子一節節扭過去,“小姨,我有名字。”
舟舟是他的小名。
直到梁澤換好衣服出來翟竹音還在笑。她問:“小梁,你平時都怎麼稱呼他?”
明明是個很平常的問題,梁澤卻忽然心虛,抿唇看向吳恪,“就叫名字。”
吳恪轉開眼。
“我們一直叫他舟舟,就是破釜沉舟的那個舟,可是他呢,總是為這個發脾氣。” 翟竹音笑著看向吳恪,“他說叫小名太肉麻了,我說你幫幫忙好吧,往後還會有人叫你老公,叫你親愛的,哪個不比舟舟肉麻呀?”
第20章 這場漫長的馬拉鬆
作者有話說:
聽了這話梁澤心裡酸楚,訕訕站了片刻,終於還是擠出一點笑來。
遲早有一天吳恪會為人夫,為人父,跟自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這件事梁澤是早有準備的。他不知道這一天何時到來,也不知道那時自己能不能承受住這個打擊,可是他很清楚,或早或遲,這一天終將來臨。
陪著聊了一陣子後,開始準備午飯。雖然沒料到翟竹音會到得這麼早,但好在要做的菜都是提前兩天就想好了的,材料又買得足,所以還不至於手忙腳亂。
廚房的門一關,客廳頓時靜下來。
翟竹音的目光慢慢收回,若有所思地喝了口水。她本來在想這個同學怎麼看著比吳恪要小一些,可這一喝忽然頓住,低頭往杯中看了一眼。
水是涼的不是冰的,有蜂蜜淡淡的甜味,杯底兩片切得薄薄的青檸檬片,檸檬的籽還都提前去掉了。
“你這個同學,人挺細心的。我記得你說,是高中同學?”
這兩天事多,吳恪低頭用手機回工作郵件,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
“小姨跟你說話呢。”
“我在聽。”
她歎了口氣:“你呀你,真是個工作狂。當初回國的時候讓你來找我就不肯,現在好不容易畢業工作了,說過多少遍來公司幫我,還是不聽,脾氣怎麼那麼倔?”
與碩士畢業的大姐不同,翟竹音是國內很早一批做外貿服裝的,早期在市場開過檔口,經營過實體店,最多的時候同時有四十多家門店。大約也是因為世麵見得太多,眼光也比其他人要高些,她至今未婚,一個人過得瀟灑自得。
回完重要的郵件,吳恪把手機放回桌上,“我現在這樣也不錯,小姨,不用為我操心。”
翟竹音知道說也沒用,索性不費那個口舌了。兩人聊了些這幾個月的近況,話題兜兜轉轉,又轉回家裡多出來的那個人——梁澤身上。
“小梁做什麼工作的?我看他樣子蠻樸實的,應該不是坐辦公室的吧。”
吳恪神色如常:“他是廚師。”
“廚師?”
“而且還在學。”
腦子笨得很,混了幾年還是學徒。
翟竹音微覺詫異,視線往廚房一偏,“我說呢,看架勢就知道身上是有點功夫的,你最近有口福吧?”
想起那些被迫試吃的新菜,吳恪靠在沙發上展了展眉,雖然沒有誇梁澤一句,可神情卻不像以前那麼冰冷了。
正聊到這兒,梁澤忽然把廚房門打開,低著頭安靜地往主臥走。吳恪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他臉上:“乾什麼?”
他被人抓包般顫顫背:“我拿張創可貼,剛才手指被蟹鉗夾了。”
吳恪皺了下眉,徑直走過去查看他手指的傷勢。梁澤目光越過他的肩,往翟竹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吳恪卻全神貫注,心裡眼裡隻有一個他,“你不會小心點?”
“小心了。” 聲音很輕。
翟竹音也站起來:“不要緊吧?現在的蟹真是凶得很,我也買過一回,搞來搞去搞不定的,最後還是保姆幫忙弄好了。”
“一點小傷,不要緊。”
等創可貼拿來,梁澤以最快速度包好,轉身就往廚房走。
“等等,你還要刷蟹?” 不等他回答,吳恪就轉頭對翟竹音說,“小姨你坐一下,我去給他搭把手。”
梁澤微弱地表示反對,然而反對無效。
看著兩人一同進入廚房的背影,翟竹音心裡莫名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不過稍縱即逝。
刷蟹這事吳恪顯然很厭惡,不僅始終皺著眉,身體姿態也比較抗拒。梁澤幾次說:“要不我來吧。” 他都沒反應,直到第五次被掙紮的蟹濺到水,才用一種輕微責備的口氣說:“跟你說過吃頓便飯就行,我小姨不在乎這些。”
梁澤抿抿唇,低下頭不說話了。
弄完後吳恪還在洗手,外麵就喊了一聲:“舟舟,你出來一下,幫我調下電視。”
他走出去,電視機卻根本沒打開,翟竹音端坐沙發看著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你坐過來。”
外甥坐到身邊,她放低聲音:“怎麼能跟你同學那麼說話,他款待我是出於禮貌熱情,你不幫忙、不領情就算了還潑冷水,人家借住在這裡難不成還要看你臉色?”
看臉色?
有嗎。
自從梁澤搬來,浴室的水溫都低了好幾度,許多事全依他習慣。
吳恪下頜微收:“我們一直是這樣相處。”
“你還狡辯,哪會有朋友像你們這樣相處的?對彆人你可不是這樣的啊,路上的小草你都舍不得踩,怎麼單單對小梁態度這麼差?”
自己對他很差嗎?
翟竹音審判一樣看著他:“來的時候我在樓下遇見他,他一個人拎那麼多東西,你呢?你在家裡睡大覺。到家了人家叫你起床,三請四催你才有反應,醒了以後什麼也不用做,水有人倒好了,水果有人切好了,到底我是誰的小姨?”
“舟舟,交朋友不是這樣交的。你得以誠相交,不能居高臨下、盛氣淩人,更不能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去區彆對待。”
吳恪沒有反駁。
儘管他知道,自己並非因為身份而看輕這個人,卻也說不清為什麼總是那樣對梁澤。僅僅因為當年的事,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思緒沉澱半晌,他坦誠:“不是他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你的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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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恪無法解釋他跟梁澤的關係,更難以描述自己對梁澤的感情,隻能把心裡最真實的想法說給最親的人聽:“也許因為他對我來說不是外人,所以我在他麵前比較放鬆。不過我以後會注意自己對他的態度,有不對的地方儘量改。”
說這話時他臉上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可是他的語氣卻親密無間,眼眸中也蘊藏著極深的感情,仿佛話裡提到的那個人不是同學,而是久處不厭的另一半。看著他的樣子,翟竹音剛散不久的詫異霎時重回眼底,視線久久沒能從臉上移開。
一時間,腦中轉過好幾個念頭,好幾種可能。她心底鳴鐘,臉上卻迅速鎮定下來:“那就好,你可不許找小梁要房租啊。”
吳恪笑了下:“當然不會。”
中午一點時,飯做好了。
梁澤把剛蒸好的螃蟹煨在鍋裡,其餘的菜一一上桌,還提前給長輩盛了碗板栗烏雞湯。
進餐廳以後,翟竹音很自然地拉吳恪坐在自己身邊,於是梁澤就一個人坐在對麵,偶爾碗裡還會被夾進一箸菜。
“小梁,多吃點,你今天辛苦了。”
“您彆忙,我自己來就好。”
“聽吳恪說你是廚師?”
咀嚼的動作慢下來,梁澤聲音放低,“目前還是學徒,最少要再學半年才能出師。”
“當廚師這事不輕鬆,你平常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上班的地方離這裡遠不遠,吳恪送你還是自己過去?”
“不遠,我是晚班,下午自己坐公交車過去。”
她微微頷首:“之後你找房子也可以在周圍找。我看這附近交通方便,環境總體也不錯的,治安又好。”
梁澤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吳恪說:“他短時間內不搬走。”
“你不是馬上要出國了嗎,小梁接著租你的房子?”
“不是租,是住。” 他神色平淡,“他會在我這裡住幾年,等經濟條件改善再搬。”
翟竹音看向梁澤,靜了瞬才接著道:“也好。吳恪成家肯定是幾年後的事了,這段時間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小梁隻管安心住在這裡。”
梁澤低下頭。
打從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沒有理由長期住在吳恪家。現在吳恪真正的親人就在對麵坐著,把一些從前不願去想的事情說破了,他忽然無地自容。
“其實我不打算長住。”
他輕聲。
“已經麻煩吳恪太久了。等過段時間經濟條件好一些,我打算搬出去跟認識的朋友合租。”
吳恪蹙緊眉,麵色冷凝地看著他。
“小梁你彆誤會,阿姨沒有趕你的意思,你們按你們商量的來。”
“嗯。” 他肩膀微垂,“我隻是覺得這房子吳恪以後肯定要結婚用。就算我再怎麼愛惜,房子裡住人還是比空著要損壞大,我心裡過意不去。”
翟竹音放下筷子,轉頭看向吳恪:“舟舟,你交了個好朋友,不僅很有骨氣,還處處為你考慮。”
“我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
吳恪居然語出驚人。
梁澤握筷子的右手一滯,筷尖虛浮地懸在碗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