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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竹又抱著那腰往自己這邊拖了拖,還不滿地哼了兩句,“再涼快一點。”

“……”

漸漸的位置轉變,懷妄撐在兼竹上方沒敢動,任人跟滾冰塊一樣隨意造作。為了給人降溫,他將身上的溫度調節得很冷,此刻卻又不住冒汗。

汗水一滴滴地從他額頭落在枕上,還有幾滴落入了兼竹的鬢發,和後者細密的汗珠混在一起。

兼竹涼快了,心滿意足,“這才舒服。”

懷妄狠狠閉上眼,在心底念著清心訣,念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念了個什麼。

就這麼一直折騰到天亮。

當第一絲晨光落進屋裡,懷妄一刻沒停直接出門找到薛尋雪說準備辭彆。

薛尋雪兒子跑了,也無暇顧及他們這邊,雙方客套了兩句就各忙各。

辭彆天闕宗,懷妄帶著兼竹匆匆趕往昨日約好的無問客棧。

好在諶殊跟薛見曉也順利脫身,大概諶殊又是用了什麼法寶,成功抹掉了薛見曉身上的追蹤,兩人早早等在了客棧裡。

薛見曉看到兼竹時嚇了一跳,昨天逃跑的時候還看人有力氣開玩笑,這會兒竟然都意識模糊了。

懷妄將人放到榻上,兼竹外麵披了懷妄的天蠶雪織大氅,諶殊從懷裡摸出那重新加持過的佛珠,“貧僧昨晚修複了一下。”

“多謝。”懷妄接過那珠串,撩開大氅一角托著兼竹的腳踝給人戴上。

諶殊站在一旁,闔目立掌,嘴唇翕動又念了段經文。兼竹眉心漸漸鬆開,呼吸平緩下來。

不一會兒,他睜眼看向屋內,感覺腦子清明了很多。

“阿彌陀佛,無事了。”諶殊收回手。

“多謝佛子。”兼竹撐起身來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動作間大氅翻開,裡麵隻著一中衣。懷妄坐在他旁邊,瞧見後伸手把大氅拉下來。

薛見曉的眼神忽然有點微妙,欲言又止。

諶殊笑而不語,當沒看到。

“好些了?”懷妄問他。

兼竹看向懷妄,想起了昨夜自己如何造作。好在他臉皮奇厚,絲毫不覺嬌羞——畢竟見過大風大浪,此等不過涓涓細流。

他神色如常地道了句謝,“好多了,昨天辛苦仙尊。”

懷妄“嗯”了一聲。

眼看兼竹原地複活,他們四人也開始討論正事。昨夜情況緊急匆忙,好多事來不及仔細交待。

兼竹先問諶殊,“佛子昨夜怎麼來了?”

“贈你的佛珠斷了,貧僧自然是有感應的。”

“佛子拉儘仇恨,宗門那邊沒問題嗎?”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諶殊又恢複了一臉玄妙。

兼竹腦中浮出懷妄說的因果線,猜想諶殊大概真是在輪什麼因果。

薛見曉還沒從兼竹受傷的陰影中走出來,他心有餘悸,“你那傷到底是怎麼來的?”

兼竹很難形容,“破傷風。”

懷妄,“……”

諶殊替人解釋,“施主那傷屬於異變,先前會覺得痛麻,若壓製反噬會起熱毒,你要再複發呢……那就是火冰二重天了。”

兼竹瞟了眼懷妄,如果再次複發他還拿懷妄調節溫度,豈不是得讓人跟著自己忽冷忽熱。

他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麵,覺得挺有節奏感的。

“那你不是很危險?”薛見曉拍腿而起,“趕緊的,本少主帶你去找謝老狗!”

兼竹感動了,拉著他的手,“好朋友。”

懷妄的目光掃過兩人拉在一起的手。

不過幾息兼竹又鬆開,“話雖如此,我還是要提醒你。”

薛見曉問,“提醒我什麼?”

“昨天情況危急來不及商量,我們將你帶出來其實也是各取所需。”兼竹看向薛見曉,“現在形勢複雜,薛宗主關著你未必不是一種保護。你確定要離開天闕宗?”

薛見曉眼神堅定,語氣鏗鏘,“男子漢頂天立地,我不想做隻縮在殼裡的烏龜!”

兼竹給予肯定,“你不是。”你是穿山甲。

薛見曉受到鼓舞,拉著他的手,“好朋友。”

·

達成一致目標後,四人準備出發去往藥宗。

兼竹換了身衣衫,將大氅還給懷妄。懷妄看了看他,“靈力能用嗎?”

“非常絲滑。”

“好。”

薛見曉看得嘖嘖稱奇,湊近了兼竹悄聲道,“原來仙尊是麵冷心熱的類型。”

諶殊聽到了,笑眯眯地回頭補充,“還有一顆熱愛服務的心。”

全都能聽見的懷妄,“……”

從瀛洲城出發到藥宗行程不長,一行人很快到了藥穀外。

時隔兩日再次登門,兼竹感官並無不同。

能看出來藥宗和天闕的確交好,甚至好得親似一家,薛見曉不等弟子通報,直接帶著他們大搖大擺長驅直入。

這嫻熟的姿態,應當是藥宗常客。

一路直奔藥王主院,途中多是奇花異草,更有玄階靈植隨意生長在道旁。

兼竹跟著薛見曉到了藥王院外,放眼望去大片珍稀草藥,絲絲沁香彌漫在空氣中。

院中藥鋪間立了名男子,月色長衫襯得人身形修長,他正手持玉瓢閒適地澆花澆草,壓根不像是閉關。

薛見曉叫道,“謝清邈。”

男子轉頭看來,一雙無情眼,瞳色淺淡薄涼。

他掃過兼竹二人,閉關的說辭不攻自破,他也絲毫不見尷尬,仿佛隻是個隨意的借口。

薛見曉說,“謝清邈,你救救我的朋友吧。”

謝清邈停下擺弄花草的手,“忙。”

“擺弄花草叫什麼忙,你就是不想治。”

“是又如何。”

薛見曉怒道,“見死不救你當什麼藥王!”

謝清邈嗤笑,“我便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又怎樣?救不救隨我的意願,若是誰也能有這本事,這藥王的名諱他拿去便是。怎麼,有人規定身懷絕才就必須要派上用場?”

薛見曉一下被哽住。兼竹垂眼,袖中的手指卻曲了起來,指尖抵住掌心。

謝清邈所言倒也不錯——有人有濟世之才,但也可冷眼看蒼生覆滅,化為黃土;有人有回春妙手,但也可袖手待生靈衰敗,銷作白骨。

除了這份薄涼令人心驚,旁人似乎也沒什麼立場去指責。

就像現在謝清邈說不治,總不能拿刀架著他的脖子逼他治。

兼竹道,“儘人事,聽天命,命中劫數如此,藥王不治便不治吧。”

“那不行!”薛見曉急了,“你傷勢複發都是因為我,而且我都答應你了,必須得治好。”

謝清邈嗤道,“你答應了,關我什麼事?”

“你……”

懷妄突然開口,“藥王有什麼條件,我都可以滿足。”

謝清邈目光移向他,“沒有條件,不想治就是不想治。”

懷妄,“任何。”

院前有半晌的靜默。隨後,謝清邈突然笑了,“任何?那我便要仙尊一隻胳膊。”

兼竹心頭一跳,倏地抬眼看向謝清邈。薛見曉破口大罵,“神經病!你要仙尊胳膊做什麼?”

“不做什麼,就是想要。”謝清邈嗤笑,好整以暇地看著懷妄,“不是說任何……”

刷——問閒出鞘。寒光覆於劍刃,映得四周藥鋪像結了霜。

謝清邈瞬間摸到了腰間銀針,還未戒備,就見懷妄一手執劍,淡淡開口,“哪隻?”

他驀地愣住。薛見曉跟諶殊也怔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懷妄是真的應下了。

兼竹撲過去按住懷妄,“幻肢,假肢,義肢……彆鬨了,沒有哪隻。”

眾人,“……”

那鋒利的劍意不似作假,仿佛隻要謝清邈點了頭,他下一刻就能送上胳膊。懷妄直直對上謝清邈的雙眼,“本尊敢給,你可敢要?”

謝清邈%e8%83%b8口起伏了兩下,轉身“嘭!”地合上屋門,閉門謝客。

·

片刻,四人坐在院外的空草地上。

薛見曉撐著下巴,“惱羞成怒。”*思*兔*網*

諶殊雙手合十,“進退維穀。”

兼竹補充一句,“阿彌陀佛。”

他們雖然不能拿刀逼著謝清邈治病,但若謝清邈先要了懷妄一隻胳膊,恐怕不出兩天就要被臨遠宗殺上門來。

就看兩人誰更勇。

懷妄沒說話,那長劍未歸入劍鞘,就這麼泛著寒光擱在他膝上。

薛見曉有點怕,朝兼竹擠了擠,“仙尊那劍是不是一旦出鞘、必見血光,然後他現在收不回去了?”

兼竹,“……”

刷,問閒歸鞘。薛見曉瞬間閉上了嘴。

兼竹側頭看著懷妄,“仙尊要用胳膊來換,可是認真的?”

“自然。”

“你是天下第一大乘,換我一介平凡修士,似乎不太劃算。”

“一條胳膊換一條腿,有何不劃算。”

兼竹發現懷妄這人不但推算了得,換算也很驚人。他感慨了一聲,伸手摸摸懷妄的胳膊。

懷妄低頭看他,“做什麼?”

“道彆一下,我怕一會兒就看不到了。”

“……”

薛見曉和諶殊眼神驚恐。

兼竹笑了,“開玩笑的,仙尊這胳膊還是留著吧,以後是要用來兼濟蒼生的。”

瀛洲靈氣複蘇,隱有九州大亂的苗頭。像謝清邈這樣避世袖手也不是不可,但懷妄不是謝清邈,臨遠濟世,他心中有道。

諶殊在一旁笑眯眯的,念珠自他掌中盤過一圈,釉光瑩潤,福賜加身。

懷妄的目光掃過兼竹搭上來的手,“兼濟蒼生太遠,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諶殊朗笑,“為救一人,仙尊真是舍得。”

“他的傷是本尊的責任。”

“喔……責任~”

諶殊細品,笑得意味不明,一臉欠揍。兼竹端詳著他的臉,“佛子應該是鞭策型修煉人才吧?”

薛見曉好奇,“什麼叫鞭策型?”

兼竹,“經常被人追著打,不得不成長的類型。”

薛見曉,“……”

諶殊不置可否,隻道了聲佛號。

幾人在草坪上厚臉皮地坐著聊天,隔了不知多久,身後那院中屋內又“哐”地打開!聽聲音就知道推門者心情有多不好。

謝清邈站在門口,“我要煉製天階煉丹爐。”

此話開口,算是給了雙方一個台階,要認真談條件了。懷妄起身看向他,“需要什麼?”

一頁薄紙破空飛來,銳氣似能削鐵。懷妄兩指一並輕鬆夾住,展開看來,密密麻麻一頁的天材地寶。

不似剛才荒唐,卻也足夠刁難。

兼竹湊過去看了一眼,“比我的菜單還豐盛。”

謝清邈,“愛換不換,條件就是這個。”

紙頁被收入袖中,懷妄道,“治。”

月白長衫一翻,謝清邈走入屋裡,留下一道背影給他們,“進來。”

語氣冷冽,不像是要給人治病,像是要給人用刑。兼竹揣著袖子跟上去,“阿彌陀佛,願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