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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還好吧?那幾日我們真是跟著著急,膽都要嚇破了。”

李老夫人回道:“承蒙你掛念,好著,休息了幾日,現在已經能走動了。”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遭了這一難,後麵都是福氣了!”

……

聶蓉聽明白了,原來那李公的母親竟然來了,她從竹簾縫裡悄悄往後麵看了眼,果然見到一個年齡五十上下的婦人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夫人在說話,那老夫人身形偏瘦,也是方正臉,看起來和那李公還真有幾分相似。

李老夫人目光移向這邊,她立刻回過頭,不敢再看。

李公能當眾罵嚴辭,這李老夫人若認出她,不會當眾來罵她吧……

她沒嚴辭那氣定神閒的本事,要真在這宴廳裡被罵,還不知道怎麼辦。

“老夫人,那邊有人彈琵琶,我扶您去聽聽?”

隔壁傳來聲音,聶蓉一看她這邊正中間彈琵琶的女子,立刻就看了看四周,起身穿過兩座屏風去了外間走廊上。

到了走廊,青梅在她旁邊道:“夫人怕什麼,這老夫人年紀都這麼大了,總不會像那李公那樣說話的,而且她都不一定認識你。”

聶蓉心有餘悸道:“她不認識我,自然有人會告訴她。”

再說那李公還不是將近五十了,這剛直性子和年齡大概是沒關係的。

沒想到就在走廊裡待了沒多久,那李老夫人竟然也從宴廳過來了,看方向還是朝她這邊來。

聶蓉又想躲開,往四周看看,除非在走廊欄杆上翻過去,要不然就隻能往前走,可前麵卻是通往前院男客那邊的,她能往哪兒去?

大概,也許……李老夫人還不認識她?

她抱著僥幸讓到了走廊一側,一邊盼著老夫人趕緊過去,一邊在想那李老夫人又去前麵乾什麼呢?

然後李老夫人就到了她麵前,開口道:“侯夫人。”

聶蓉愣了,儘量鎮定道:“李老夫人安好。”

李老夫人看著她,推開身旁丫鬟,緩緩彎腰,竟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聶蓉大驚,連忙上前扶她,著急道:“老夫人,您這是做什麼?您這般年紀,我怎麼受得起。”

李老夫人正色道:“犬子性烈,無法無天,此番多虧侯爺顧念舊情,成心搭救,要不然看那祝家之事,我這全家老小都要給這孽子陪葬!老身沒辦法親自向侯爺道謝,隻得讓夫人代為轉達,侯爺恩德,李家沒齒難忘。”

李老夫人說著眼中已溼潤,此時遠處有人聲傳來,李老夫人連忙擦了淚水轉身離開,聶蓉在後麵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一遍遍想她剛才的話。

青梅也一臉疑惑,問她:“夫人,這李老夫人什麼意思?”

聶蓉沉默著,努力琢磨這事。

李老夫人說的祝家,就是弟弟和她說的被皇上判斬頭抄家的史官吧,李老夫人的意思是,李家也差點像祝家一樣了,之所以沒有,是因為嚴辭。

嚴辭做什麼了,他不是因為李元淳罵了他幾句,就把人抓起來了麼?

想到這裡,聶蓉突然明白過來,其實要抓李元淳的不是嚴辭,而是皇上。

那祝大人和李元淳是好友,兩人都是性子剛烈的人,祝大人是非要在國史上寫皇上殺先太子、殺皇室的事,而李元淳則是一次二次罵皇上、罵朝政,皇上既然已經處決了祝大人,又怎會放過李元淳?

就在皇上要辦而沒辦時,嚴辭提前抓了李元淳,然後就鬨出了那麼大陣仗,最後皇上親自下令放人才作罷。可如果皇上覺得嚴辭做得不對,怎麼一早沒讓放人,直到鬨得不可開交才下令呢?

事實是皇上是真的想殺李元淳,所以才將事情壓那麼久,最後眼看實在無法服眾,這才下令放人,又懲戒嚴辭,將錯推給了禦史台,自己倒顯得賢明仁德。

外人不知道,但李老夫人看出來了,所以親自來向她道謝。

一時間,聶蓉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

她見嚴辭被罵幾句就抓人,甚至連書院學生也抓,心裡也犯嘀咕,一邊告訴自己朝中的事不是她這種後院女人能明白的,一邊又覺得他為什麼要這樣;到今日來赴宴,心中也是有些怯懦,不知道彆人是不是臉上笑著,心裡卻在罵嚴辭、罵她,以致見了李老夫人都要連忙躲開,卻沒想到嚴辭,她的夫君,冷麵之下竟是這樣的仁義。

這樣的險招,隻能儘人事聽天命,說不定最後就是人沒救著,反而背負罵名,讓天下讀書人將殘害李公的罪名算在自己頭上,可他卻仍然這樣做了。

抓書院學生那天,他憂心得睡不著,正是因為那是皇上下決定的時候,是不顧眾怒下旨殺人,還是放人,全在皇上一念之間。

人心難測,這是完全算不準的,但嚴辭將放人的概率做到了最大:他提前抓了李元淳,在李元淳還沒做出真正讓皇上龍顏大怒的事之前。

也許晚一天,當李元淳知道好友被下令處死,說不定就會對皇上痛斥狠罵,把罵嚴辭的那些話拿來罵皇上,那皇上便不會輕易放過他了,哪能讓他在詔獄待幾天就放回去?

這京中百官,敬重李公的成百上千,想救李公的人也不少,可有這番能力的沒這樣的仁心,有這仁心的沒這膽量和魄力,隻有他,背負著萬千罵名,卻做著他人想也不敢想的事,竟在天子之威下救下了李家人。

經過此事,李元淳也許會收斂一下,皇上也不會輕易下決心動李元淳了,隻有嚴辭,還會被人刺殺,被人咒,被人辱罵。

她心疼,卻又覺得他恍如天神般耀眼,有這樣的夫君,哪怕讓她和他一樣得罵名也開心。

聶蓉沒回青梅的話,卻說道:“走,我們去宴廳那邊吧,我也想去聽聽琵琶了。”

在宴廳內待了沒一會兒,薑月過來,輕聲和她說等兩個時辰男方就要來迎親了,孟錦繡讓她來找聶蓉,去閨房坐一坐。

聶蓉和她一起過去,到了孟錦繡閨房。

裡麵有四五個女子陪著,孟綿繡一身明豔照人的紅嫁衣坐在床頭,見了她,連忙說道:“蓉姐姐,好久沒見到你,你這些日子還好吧?”

這些日子確實出了不少事,她離開馬球場那天是那樣的情形,後來就是各種流言蜚語和謠言,再之後又碰到嚴辭抓人,似乎她還能好好參加這婚禮都是難得。

聶蓉剛剛因為琢磨透了李家的事,心情格外好,此時也滿麵春風,和孟錦繡說道:“當然好,上次聽說你許配人家,沒想到婚期竟這麼近。”說完又問她:“你那夫君,上次把那隻梳子送給你了吧?”

聽她直接用了“夫君”這稱呼,孟錦繡又羞得滿麵通紅,難為情道:“還沒進門呢!”

其他姑娘一同笑起來,“急什麼,這不就是下午的事了嗎?”

隨後孟錦繡將那隻梳子拿給她看,嘟著唇道:“其實彩頭裡另有一隻雕花球杖,比這個梳子貴重得多,他卻選了這個,真是氣人!”

聶蓉笑道:“你見過有人用球杖做訂情信物嗎?那當然是梳子合適。”

孟錦繡又是一番嬌羞窘迫,然後說道:“冀州那裡涼快,肯定會有很多馬球賽的,要不然到時候咱們一起去打馬球吧?”

聶蓉詫異道:“冀州?”

孟錦繡立刻道:“就是冀州行宮啊,皇上不是過幾天就去避暑麼?嚴侯肯定是要去的吧?”

聶蓉這時想了起來,每天盛夏,皇上會去冀州行宮避暑,官員也會隨同,宮中妃嬪去一部分,某些官員的夫人也能陪同。往年她爹也去,但娘卻是不能去的,可像嚴辭這樣的身份,她自然能陪同,隻是她連這事都不知道。

為免尷尬,她隻好笑著說:“我不去,母親到夏季便吃不下飯,隻能吃些我做的糕點,我就在家中照顧母親。”

孟錦繡歎了聲氣,嘀咕道:“這種事交給下人就是了,虧得姐姐,還親手做。”說完有些不悅道:“其實我娘說我剛成親,最好不過去,就在家侍奉公婆,我才不要呢,行宮我還沒去過,我就要去!”

“說不定你公婆還巴不得你去呢,等回來時肚子都大了,好開枝散葉!”旁邊有個年輕婦人說,讓孟錦繡急得要下地打人,房中一片哄笑。

聶蓉也笑,但心裡卻壓了一重心事。

她自然也想去那個冀州行宮,沒去過,更何況有人邀她一起玩,想起來就比侯府開心,可嚴辭竟沒和她提過。$思$兔$在$線$閱$讀$

這就是沒準備她跟過去吧……為什麼?

第50章

回程馬車上, 她看著嚴辭,猶豫很久後問他:“聽彆人說,下旬皇上就要去冀州行宮避暑, 侯爺也會去?”

嚴辭喝了幾杯酒,但遠不到喝多的地步,聽她這樣問, 隻是“嗯”了一聲,似乎並不準備在這問題上多作解釋。

她又想, 或許帶家眷的終究是少數?長公主不還讓孟錦繡彆去嗎,是孟錦繡自己要去的。

可她說不出自己非要去的話。

“那這次過去,什麼時候回來?”她又問。

嚴辭回答:“兩個多月到三個月吧,中秋之前應會回京。”

聶蓉沉默一會兒,為顯得自己沒想過這事, 便趕緊說道:“不知都要帶些什麼?回去我給侯爺收拾東西。”

“用不著,讓小陶他們去忙就行了。”嚴辭說, 倒是溫聲道:“在家中待得無趣也可以回娘家看看,母親那裡應該不會為難你了。”

聶蓉點點頭, 心下確定他是真沒準備帶自己過去。

回府還早,她閒得沒事,又有些煩悶,就將之前塞進箱子的兩本詩集拿了出來, 開始寫字。

嚴辭竟也像閒得沒事似的, 也沒去書房,就在旁邊看,看了一會兒, 問她:“你給我繡的香囊呢?”

聶蓉一邊寫著字, 一邊回他:“還在繡, 侯爺不是不等著要麼?”

“確實不等著要。”嚴辭回答。隔了一會兒卻又問:“去行宮之前也不能繡好?”

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色,回道:“大概能吧,但今天有些晚了,看不清,明天有空再繼續繡。”

嚴辭看向她寫字的筆,沉默半晌,說道:“你這字練了這麼久也沒什麼長進,就算了吧,又不考科舉。”

聶蓉心中惱恨地看向他,卻見他一臉正色地看著她的字,似乎是發自內心的評價。

可弟弟長博明明說她寫得好的,他這人怎麼這樣!

她氣鼓鼓地嘟了唇,沒去管他,繼續寫。可因為心不靜,倒真是越寫越醜,他還在旁邊盯著看,一副“你看,我就說你沒長進”的樣子,讓她越寫越急,越寫越煩,最後不得不停了筆。

嚴辭不看了,悠閒地靠到椅背上。

她也不想繡香囊,去院子裡看自己種的月季苗,澆澆水,鬆鬆土,太陽就落山了。

但不管怎麼拖延,那隻香囊還是繡好了,布料是一塊素雅的黛色緞子,鶴、雲紋用黑白線繡成,圓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