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1 / 1)

謙一把將書囊打開在裡麵翻找,不一會兒就找出一張紙卷來,看到上麵的朱批後頓時勃然大怒,厲聲道:“月考作弊,停學自省十日?孽子,這就是你讀的書!”

聽見作弊,聶蓉不由大驚,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向膽小純直的弟弟會在國子監月考裡作弊,而且他學業不是挺好嗎,怎麼還會去作弊?

“爹,孩兒……”聶長博要說什麼,卻被聶謙打斷:“不上進的東西,乾這種醜事讓我的臉往哪兒擱?你兩個哥哥讀書都沒給我丟這麼大的人,快,給我去拿板子來,今天我打不死你!”

聶長博徹底沒了聲音,低著頭仿佛要哭出來,府中下人聞言立刻就去搬凳子、尋板子,大姐聶蘭聽見聲音三步並作兩步就從後麵圍了過來看熱鬨,先前就說要去賞魚的兩位哥哥也是湊了過來。

聶蓉情急,連忙上前道:“爹,長博向來守規矩,這事興許是有內情,不如您再問問他詳情?”

聶謙看也沒看她,冷眉回道:“這事輪不到你管!”說著就朝下人喊:“板子呢?尋不到就給我把鞭子拿來!”

聶蓉咬咬唇,不知還能說什麼。

女兒一旦出嫁,回娘家便是客人,娘家人多少會客氣點,聶蓉以為以前父親不聽自己的,現在她嫁人了,還是因為父親當時勢利而得罪的侯府毀了自己姻緣,多少有些歉疚,會顧及她幾分麵子,卻沒想到並沒有這回事。

此時溫氏也來求情,讓聶謙看著聶蓉回門的麵子上晚些再追究這事,聶謙更是懶得看,直接就下令狠狠打。

眼看板子已經落在了弟弟身上,聶蓉心疼不已,連忙小聲吩咐馮媽媽,讓她去客房求表姑,表姑為人還算善良,說不定願意幫忙勸勸父親。

然而這已是後話,眼前弟弟正當著所有人的麵一下一下挨著板子,疼得他憋紅了臉一陣一陣往外流淚,聶蓉隻怕就算表姑願意求情,等她來時弟弟已經被打得丟了半條命。

就在這時,守門的小廝匆匆跑進來,到聶謙麵前急道:“老爺,老爺,侯爺來了!”

聶蓉一愣,整個人呆住,聶謙也怔住,半晌才問:“侯爺……在哪裡?”

“就,就在門外,讓我來通傳!”

“通傳個屁,還不快迎!”聶謙說著就一邊整著發冠一邊慌不迭朝門外跑去,其餘人也回過神來,立刻到門外去迎。

聶蓉也急著出去行禮,但見到趴在凳子上沒人管的弟弟,又忙跑過去扶他,與母親一起攙著他去門外。

“下官聶謙見過侯爺,不知嚴侯駕到,未能遠迎,罪該萬死,望侯爺息怒。”聶謙站在門口,深深彎下腰,恭聲道。

嚴辭雖屬文官,也乘得了王侯常坐的朱漆八抬大轎,但自任禦史中丞後他卻愛騎馬,此時也是騎著一匹毛澤黑亮,四蹄純白如踏雪的高頭駿馬,聽到“罪該萬死,望侯爺息怒”這幾個字時,唇角微微勾了勾,似是看了眼人群後麵,隨即從馬背上下來,緩緩道:“今日是為家事,無須見禮。”

聶謙連忙道:“是是是,侯爺請進,下官早已在府中恭侯多時,侯爺能在百忙中抽空前來,下官著實感激不儘。”

按京中習俗,如晚輩官職高於長輩,便是長輩先向晚輩行君臣尊卑之禮,再由晚輩向長輩行長幼之禮,所以若是嚴辭溫厚,應在聶謙向他行禮後再以女婿身份向嶽父行禮,但嚴辭絲毫沒有這個意思,連腰也不曾彎一下,而聶謙此時見他過來,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會計較這個,笑容可掬,點頭哈腰,比見了親爺爺還要熱情。

嚴辭入了大門,被請進廳堂,聶謙立刻讓人上茶,並親自從仆人手中接過茶盞呈到嚴辭麵前,隨後微微曲著身等候在他身側,似乎準備隨時聽候吩咐。

聶謙未坐,其餘人自然也不敢坐,都低頭彎腰站在堂下,唯恐出氣聲大了一分。

居於堂下主位的嚴辭也很受得起,吮了口茶才吩咐道:“都坐著吧。”

眾人得了令,又看向聶謙,得到示意才在堂下兩側坐下。

聶長博不想獨自一人站著,想硬捱著坐下來,聶蓉知道他傷重,仍扶著他沒敢讓他坐下去。

嚴辭果然就看向站著的兩人,問:“怎麼了?”

聶謙瞪聶長博一眼,連忙起身道:“回侯爺,犬子膽大妄為,在國子監犯了錯,小人方才稍作懲戒,以正其品行。”說完就朝身後喝令道:“彆礙了侯爺的眼,還不快下去!”

聶長博垂著頭正要行禮退下,嚴辭卻開口道:“等一等。”

“是……侯爺。”聽見這話,聶長博已經開始緊張得發抖,出口已是顫音。

嚴辭往他身後的聶蓉看了一眼,輕哼一聲。

“上前來。”他說。

聶蓉要扶,聶長博怕自己連累到姐姐,攔下她,自己忍著疼痛走上前去,躬下`身來,戰戰兢兢道:“侯爺。”

嚴辭將他看了一眼:“你是夫人的胞弟?”

聶長博見他問起了家事,心裡微微放鬆,回道:“是。”

嚴辭又問:“在國子監讀書?”

“是。”聶長博回。

“犯了什麼錯?”嚴辭問。

聶長博默然半天,終是在聶謙發怒前將身上的那張卷子拿出來呈上,低頭道:“舞……舞弊……”

眼看嚴辭已經看向卷上的朱批,想到那讓人無地自容的罪名,又緊張解釋道:“同窗要求,我……不敢不從……”

嚴辭很快弄明白事情原由,問:“同窗脅迫你助其答卷?”

聶長博點頭:“是……”

“此事暴露後,你被處罰了?”

“是……休學自省十日。”聶長博呐呐道,聲音幾不可聞。

嚴辭又問:“你那位同窗呢?”

“寫自省悔過文,並禁足三日。”

嚴辭冷笑了一聲。

聶長博聽聞這聲冷笑,不由額頭冒汗,緊張得連疼都忘了。

“那位同窗門第顯耀?”嚴辭又問。

聶長博自小被教導禍從口出,後來又入了國子監,裡麵全是官宦子弟,輕易不敢得罪人,謹慎回道:“他姓謝,確實門第顯耀,國子監內連博士都對他禮遇三分。”

嚴辭不屑地輕哼一聲:“謝比堯那個寶貝兒子,被墨陽書院退了學,倒去國子監作威作福了。國子監那幾個老東西,倒是越發庸碌,一片烏煙瘴氣。”

聶長博一聲也不敢吭,惶恐震驚得快停了心跳。

謝思賢是當今丞相的老來子,他連謝思賢的全名都不敢亂說,沒想到嚴辭竟直呼丞相謝比堯的大名,還對他兒子一臉不屑!

還有國子監的博士,五經博士乃是五品官員,國子監祭酒與司業更是堂堂四品禮部官員,德高望重,竟被他說成“老東西”,還說幾位大人庸碌,這……這些話,他能聽嗎?

就在他嚇得發抖時,嚴辭說道:“你文章不錯,但如今會試重策論,你若有意,可試寫一篇策論送至我府上,我看看能否將你舉薦給陳夫子。”

第12章

聽見這話,聶長博愣得說不出話來,直到聶謙在後麵急道:“還不謝謝侯爺!”-思-兔-網-

聶長博這才回神,連忙道謝。

嚴辭未再說話,將文卷還給他。

直到退至凳子旁,聶長博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聽見嚴辭說要舉薦他給陳夫子。

陳夫子,乃是如今四大書院之首、墨陽書院之院長,退仕的前任丞相、文壇大家,朝中十分之三重臣的恩師。

國子監雖是朝廷直轄的官學,但長期經營不善,到如今已是徒有虛名;況且自本朝始,各代天子便一心改革科舉,將會試科目從曆朝的辭賦詩各一篇改為策一道,論一道,辭賦或詩自選一篇,且據說前二者占比重更大,所以若想以科舉叢仕,必定要精通策論。

然而國子監臃腫陳舊,直到現在仍以四書五經及辭賦學習為主,策論課業極少,且直講博士皆是迂腐文人,從未在朝中從政,講起課來免不了紙上談兵。

而書院則不同,其中教授講習要麼是退仕朝臣,要麼由在朝官員兼任,課業也多數為政事討論或國策分析,所以近幾屆會試中,上榜者十之八|九來自各大書院。

書院學子就算未中榜,也與日後大有作為的進士們有同窗之誼,於是天下讀書人都想入書院念書。

然而名氣大的書院就那麼幾座,墨陽書院為書院之首,又在京城,自然成了京中讀書人的首選,可京城達官貴人眾多,僧多粥少,要想進去,哪有那麼容易!

能進墨陽書院的,要麼是有驚世之才的少年俊傑,要麼是出自數一數二的顯耀門第,比如丞相之子謝思賢。但就算是謝思賢,也因屢次違反院規而被陳夫子親自下令退學,謝丞相再三說情都無用,可見墨陽書院之嚴苛!

而聶長博自覺自己並非天降文曲星,又非顯貴子弟,在國子監內尚且如履薄冰,生怕學業不精或是得罪師長同窗,更彆說肖想那天上星星一般的墨陽書院了。

可現在,嚴侯竟說要替他舉薦……嚴侯如今風頭更勝謝丞相,若是他親自舉薦,陳夫子必定會賣這個人情,所以重要的是嚴侯能否看中他的策論文章,覺得他值得舉薦。

聶長博暗暗握拳,決心全力以赴,把握這次絕無僅有的機會。

另一邊,聶謙也朝嚴辭謝恩,激動得幾乎要跪下來。

在他看來,這事成的幾率很大,一般人家肯說這種話,隻要兒子這文章不是差得出奇,都不會有大問題,而這小兒子的學業向來還不錯,也許真能被看中。

再說,彆說墨陽書院,就是被嚴辭點評一下文章也是天大的好事,要知道嚴辭自己便是二甲進士出身,名列前排,當時便名動京城,堪稱京中名門公子楷模。

高興完,聶謙卻又著急,他先前確實作好準備,怕要招待嚴辭,提早就備好了各式珍饈,後來嚴辭沒來,他便將大部分菜式都在午間上了,現在嚴辭來了,總要大擺筵席款待,然而廚房卻空了,這該如何是好?

想來想去,攬星樓就在東街,離聶府不遠,不如趕緊讓下人去攬星樓買好酒好菜,放食盒內趕至家中,應是來得及。於是便立刻悄聲吩咐下人去辦,菜名他也來不及吩咐了,隻讓不計銀錢,挑山珍海味點。

約摸坐了半個時辰後,聶謙就讓人布菜,府中其他人倒是不餓,但他怕餓到了嚴辭。

嚴辭似乎並不挑剔吃食,見了酒菜也並未說什麼,神色正常地用飯,聶謙見菜還冒著熱氣,這才放下心來。

沒想到筵席才到一半,嚴辭身邊親衛來報,不知說了什麼,嚴辭便放了筷子道:“諸位慢用,嚴某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聶謙連忙起身道:“侯爺公務要緊,下官不敢耽誤,不知侯爺是否膳畢,不若下官用食盒給侯爺盛些酒菜?”

嚴辭抬抬手,示意不用,隨即起身離座,聶家人全都起身,恭敬地準備送他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