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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的玫瑰 無聊到底 4319 字 5個月前

進去,飽飽地填滿了肚子。

她覺得麵對褚辭,自己的心事或許不該藏著掖著,可不受控地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愈發覺得有些心事根本不知從何說起——畢竟,她連自己為何悶悶不樂都想不明白。

柴悅寧將心底那份由來不明的煩悶默默按捺。

她清洗著蘭伊家的保溫壺,想著一會兒就給人送去,順便道個謝。

褚辭卻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今天先生找我了。”

柴悅寧洗碗的手不由頓了一下,亂七八糟的念頭於她腦中飛速過了一遍,她卻好像什麼都捕捉不到,除去緊張,啥也不剩。

她很快回過神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先生說什麼了?”

“他帶我做了一些檢測,說我和五十多年前一模一樣,明明已經融合了非人類的特性,各項指數的檢測結果卻和未經感染的普通人類沒有任何差彆。”褚辭說,“他開始理解外麵的研究人員為什麼始終無法從我身上找到真相了……從研究的角度來看,我確實是油鹽不進的。”

褚辭的話語一如既往的平淡,柴悅寧卻仿佛能夠聽見她的自責。

外頭的人類沒有善待過她,她卻總是苛責自己無法幫助他們。

柴悅寧將洗好的保溫壺倒扣在乾毛巾上,擦了擦手,回身說道:“不是你的錯,把你當做希望的是他們,你不用逼自己成為他們期待的模樣。”

“先生也這麼說。”褚辭低下了眉眼。

“這世上就是有很多‘萬一’的事。”柴悅寧聳了聳肩,“那些亂七八糟的專業術語我聽不懂,但我知道,概率就是隨機,一切都是偶然,沒有人能複製‘萬一’。”

“你不用安慰我,其實我不難過,也沒有很介意。”褚辭抬起雙眸,認真地望著柴悅寧,“我就是想說出來,說給你聽。”

“啊……”柴悅寧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止這件事,還有彆的。”褚辭說著,轉身走出廚房,坐在了窗邊的小桌旁。

柴悅寧跟著走了出來,在她身旁坐下:“還有什麼?”

褚辭抬眉望向窗外,怎麼也望不穿籠罩天地的濃霧。

“剛來這裡的那一天,先生說他見過我,這和浮空城的檔案是對不上的。”褚辭輕聲說著,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柴悅寧沒有打斷她的沉默,隻是靜靜等著下文。

沉默沒有持續太久,褚辭忽然幽幽說道:“先生找到了一些關於我的舊資料,是從秘密研究所倉促轉移出來的幾篇殘頁,原來2177年,我確實在秘密研究所經曆了一場融合實驗手術。”

“……”

“先生說的是真的,那場手術發生在舊世界毀滅之前,那時浮空城基地都還不曾建立。”褚辭淡淡說著,“浮空城與我有關的曆史是假的,為我編寫的檔案是假的,就連我的記憶都是假的……他們在隱瞞什麼,一定有什麼東西,從我記憶中被抹去了。”

她皺了皺眉,眼底多了幾分傷感:“他們騙了我,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騙我。”

明明她已經非常聽話了,卻還是有人恨不得她失去記憶,失去情感,失去本就該屬於人類的判斷與思考。

如今回想起來,過往的五十多年裡,她確實活得與一個死物沒有太大的區彆。

如果不是時文林找出了那些泛黃的老舊資料,她甚至不會對自己記憶中“有段模糊的過往”一事產生一絲懷疑。

她隻會覺得,自己活得太久,很多事記不清了。

又或者,她會自然而然地認為,在遇上柴悅寧的那一段時光,她確實失憶了,部分記憶沒能恢複也算正常。

隻是有些事,並非不被提起,就真不存在。

“你恨他們嗎?”柴悅寧輕聲問著。

褚辭微微愣了神。

她想了很久,最後隻是搖了搖頭:“我隻是忍不住去想,他們讓我忘了什麼,那些記憶對我來說重要嗎?”

“我想找到那個答案。”她說,“我想回去那裡。”

她望著柴悅寧,認真問道:“我可以回去嗎?”

這是第一次,她在做出一個決定之前,詢問了那個似乎永遠尊重她每一個選擇的人。

她的目光滿懷期待。

下一秒,她看見柴悅寧忽然如釋重負地笑了。

笑著對她說:“我陪你啊。”

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她們有著相似瘋狂的念想。

——回去那座囚籠,做點什麼。

第61章

這無疑是一個瘋狂的決定。

兩個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人,準備再度穿越霧區,前往那座浮空之城,尋求一個被隱瞞了五十多年的真相。

雖然有這樣一種可能,在這過去的五十多年裡,那些真相並沒有留存下來,當初的那批研究人員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紛紛離世,負責接管這個項目的晚輩未必知道他們的先驅對那個樣本做過什麼。

但柴悅寧知道,就算去了不一定能得到真相,可不去褚辭一定會後悔,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她也要陪褚辭走這一趟。

因為這是第一次,褚辭親口對她說出了心中所求。

她無法拒絕,她甚至為此感到萬般欣喜。

她告訴她,人是可以自己選擇的。

她告訴她,喜怒哀樂或是疼痛,都是可以說出來的。

可早已習慣默默忍受的人,總還是愛將什麼心事都壓在心底。

天知道,褚辭的坦誠,對她而言是多麼珍貴。

從決定帶著褚辭離開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個失去了方向的人,早已無所謂將要去往何方。

如果可以,她願意讓褚辭的所念所想,成為自己從今往後永不迷失的方向。

她站起身來,帶著褚辭又一次尋到了那位老先生的麵前。

天色有些晚了,白發蒼蒼的老者仍舊坐在實驗室中,等待著複雜的電子儀器對樣本成分的分析結果。

屋內的燈光是冷白色,巨大的電子屏上跑著讓人看不懂的數據。

時文林正借這閒隙閉目養神。

柴悅寧和褚辭的到來,讓他眼裡添了幾分小小的驚訝:“你們怎麼來了?”

“先生,這些日子,謝謝您和大家的收容,我們……”柴悅寧短暫猶豫了一下,目光卻又立刻堅定了起來,“我們決定離開了。”

“離開?”時文林目露疑惑。

“我們想回浮空城。”柴悅寧說,“當年的真相,褚辭缺失的記憶,不能就這樣算了。那些人對褚辭做過什麼,您不知道,我們就去問他們。”

時文林靠在輪椅的椅背上,滿是疲態的雙眼,靜靜望著眼前的兩個小輩。

沉默沒有持續太久。

時文林的眼底沒有太大的意外,語氣中更是沒有一絲反對。

他隻是很平靜地說出了一個無奈的事實:“這裡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送你們回去,你們應該也知道,我們同樣受困於此。”

柴悅寧說:“我們能一無所有地進來,也就一定能夠出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語氣堅定地說著看似荒謬的話語,旁人或許無法理解,但她相信褚辭可以做到。

她們能從霧區外麵進來,也一定可以返回那個外頭的世界。

“先生,這條路不好走,所有人都被困在這裡,您這些年的研究,還有大家的生存與戰鬥方式,全都被濃霧阻斷在了這片小小的天地。”柴悅寧說,“如果您願意,我們希望能將這裡的消息帶出去,為了霧區基地的大家,也為了霧區之外仍在艱難求存的人們。”

“我一直在等,等霧區外的同類找到我們,或是有人在融合中得到飛行能力,把我們存在的消息告訴外界。”時文林輕聲說著,深陷的眼窩泛起微紅,“我看見劉定走了……前陣子,他還在例行檢查時和我說,他做夢都想回浮空城看看。”

“我原本還想,等他能飛了,我們就能與浮空城取得聯係了……”時文林發出一聲輕歎,“感染者從人類變為異獸總是那麼突然,他們甚至來不及注射抑製劑,就已經完成了最後的異變。”

劉定,聽起來似乎是那位劉叔的名字。

霧區基地就那麼大,幾百號人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柴悅寧也遠遠見過他幾次。

他有一雙深棕色的鳥類羽翼,異變為鳥足的腳踝上,鬆鬆地係著一根手工編織的紅繩,那是安犁送給他的。

安犁說,劉叔以後總是能學會飛的,四周霧氣那麼大,劉叔飛在天上,地麵的大家看不清,很容易就會把它認作異獸的,到時誤傷了多不好?

紅色是最顯眼的顏色,腳踝上係著紅繩,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她編一條紅繩送給劉叔,劉叔以後就不會被誤傷了。

奈何一切正如時文林所說,感染者從人類變為異獸從來都是一種十分突然的情況。

大家或多或少有著一定異變程度,身體隻能做到暫時穩定,誰都無法預料餘下的異變會在何時發生。

很多時候,人們甚至連抑製劑都來不及打,就已完成了最後的異變。

“不過是一個瞬間,他就把我心底最後的希望一並帶走了……從昨晚到現在,我忍不住想啊,這輩子是不是等不到了。”時文林說著,目光短暫空洞了數秒,回過神後,輕歎著問了一句:“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褚辭:“我們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一隻飛行類巨獸,是它帶我們來到這裡的。”

“原來如此。”時文林點了點頭,“遷徙是舊世界大部分鳥類的本能,新生態物種雖在不斷融合,但仍然有著不少飛行類異獸留有這份本能,它們遷徙的周期與方向各不相同,它們的速度也遠比人類車輛要快……”

時文林說著,抬眼問了一句:“那麼回去,是要用差不多的方法嗎?”

柴悅寧點了點頭:“我記性好,知道浮空城的大致方向。”

時文林又說:“但是你們應該知道,這個世界很大,那隻巨獸能把你們帶來這裡,隻是一個偶然。”

“這個世界那麼大,卻依然有無數偶然不斷發生。”柴悅寧笑了,“來到這裡前,我們連一個方向都沒有,現在要回去,至少還有一個方向,有方向,人就不會迷失。”

“是啊,是啊……”時文林沉聲應著,稍稍轉動了輪椅,“你們跟我來。”

時文林離開了實驗室,柴悅寧和褚辭跟了上去。

輪椅緩緩行在前方,柴悅寧上前扶住椅背的把手,在這位老先生的指路聲中,將他推回了自己的住所。

那是她和褚辭第一次見到這位老者的地方。

時文林用枯如樹皮的雙手,從木質書桌下的小抽屜裡,翻出了一個用紙巾包裹起來的銀灰色U盤。

他抱著千萬分的鄭重,將它放在了柴悅寧的手心。

那是他這一生的研究成果,他曾千次萬次幻想有一天能把它親手交出去,看著外來之人將其帶向遠方的人類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