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柴悅寧想,他們還是不要離開這裡的好。
像他們這樣的存在,大概率還沒等進入人類基地,就已經死在人類的槍/口之下了。
畢竟外頭的人類基地永遠把是否受到感染放在第一位,他們見過各種試圖為自己求情的感染者,叫罵的、哭喊的、說瘋話的,又或者是大打出手的。
這樣的情況太多太多,他們已經隻信那台冰冷的感染監測儀了。
如果有人對他們說:“不要殺我,我知道怎麼對抗異變!”
他們一定會覺得,眼前這個被感染的人為了活下來,已經開始不帶腦子地胡說八道了。
這些消息,注定會被扼殺在槍聲之下,根本沒有機會傳到研究人員的耳中。
隻是這一切,霧區裡的人們並不懂得。
柴悅寧這般想著,目光不自覺望向旁側的褚辭。
褚辭好像又在思考什麼,沉默地、認真地思考著,總是不告訴任何人。
第59章
當屬於人類的氣息受到藥物影響後,人類在霧區行動的危險程度確實會低上不少。
不過霧區基地研究出來的藥物,隻能在一定時間內讓人類不再成為異獸的首要目標,並不能像褚辭那樣,讓異獸誤以為自己麵前的隻是一株黑藤,從而達到一種近乎於隱形的效果。
但不管怎麼說,這樣的藥物,已經能夠大大提升人類在地麵生存的幾率。
第一次拿著霧區基地的武器外出狩獵,柴悅寧找了隻據說可食用的小型異獸試了試手,確實比尋常子彈好用太多。
這種子彈的瞬間殺傷力不比尋常子彈低,一槍打不死更有後續電擊的麻痹效果,小型異獸隻要中上一發子彈就會失去反擊能力,遇上中型異獸也就是多來幾發的問題。
柴悅寧不禁想,如果地下城基地也有這樣的武器,或許當時基地外城就不會淪陷得如此徹底。
畢竟,當初能夠進入基地的,基本都是中小型異獸。
這樣的想法,在她心底稍縱即逝,安犁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那東西跑那麼快,你都能一下打中,槍法真好!以後狩獵拉上你,一下午就能打一車回去!”安犁臉上滿是最最尋常的快樂,“你在外頭的人類基地裡,是一位軍官嗎?”
“我不是。”柴悅寧應道。
“我以為你是。”安犁說,“劉叔就是外頭來的,他的槍法在我們這裡第一好,就像你這樣,又快又準。他以前在天上飄著的城市裡當兵,是個很厲害的軍官。”
“是長翅膀的那個嗎?”柴悅寧大概記得那位劉叔。
沒記錯的話,是個生出了一對翅膀,四肢都已變異成鳥類模樣的存在。
那副非人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能握槍的樣子。
“對啊。”安犁點了點頭,感慨道,“早些年,變異程度沒那麼高的時候,他的手還能握槍的,現在不行了。”
“……太遺憾了。”
“不過他的格鬥術還是很強的。”安德插了句嘴,“這些年得虧有他一直在基地裡指導大家近身格鬥,我們在沒有槍的情況下才能更好的自保。”
安犁點了點頭:“劉叔說了,等他學會飛,就帶我們出來打異獸,那些不會飛的笨蛋異獸隻能看著,一個都夠不著我們!”
一個軍人失去了握槍的手,卻不曾失去保衛他人的信念。
車輛行駛在無邊的濃霧之中,柴悅寧不禁望向窗外,望向心底某個看不見的遠方。
在獵捕到六隻小型異獸和一隻中型異獸後,外出狩獵的越野車連車頂都綁滿了獵物。
他們放緩了車速,開心地滿載而歸。
對生活在霧區的人類而言,大部分異獸可謂渾身是寶。
小型異獸消消毒可以吃,中型、大型異獸具有一定研究價值,可以先送往實驗大樓,等研究完了再去分解取物。
有皮毛的能做衣被,有甲殼的能做防具,牙齒骨骼一類硬|物能夠加工成武器或是各類工具。
剩下的血肉,丟進基地外圍的陷阱裡,還能當做誘餌,騙點兒小笨蛋。
安德將車開到基地倉庫門口,搖開車窗,朝外頭大聲吆喝了一嗓子,陌生的人們便連忙從四周迎上前來,有說有笑地幫著搬運獵物。
忽然,幾聲驚叫打斷了他們的歡聲笑語。
柴悅寧跑出倉庫大門,一道黑影自她腳下飛速掠過。
當她仰頭之時,一隻比人還要大上不少的怪鳥正淩於空中,它雙足緊扣著一個不足十歲的女孩,鋒利的爪刺已然刺破了小孩的皮肉,鮮血自空中向下滴落。
小姑娘大聲哭喊著,眼裡寫滿了驚懼。
“劉叔!”安犁驚呼起來,“小棠,小棠在他手上!”
“已經沒個人形了,還有救嗎……”柴悅寧不禁問道。
“失去自我意誌,開始攻擊人類,已經徹底變異了。”安德說著,舉起了手中的槍。
同他一樣舉槍的人有許多,可大家眼裡滿是猶豫。
就算徹底變異的人已經沒有救了,那也還有一個孩子在呢。
這一槍下去,那個孩子大概率會被摔死的。
就在怪鳥將要遠去之時,一根藤條纏住了它的腳踝,以及足尖緊抓著的小女孩。
怪鳥拍打著羽翼,憤怒地回身向著藤條伸出之處撲來,卻在接近地麵之時被藤條纏縛住全身,摔倒於地麵,再難動彈。
它憤怒地尖聲嚎叫著,目光詫異的人們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奪下了哭成淚人的小孩,抱著那個小小身軀,一路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跑去。
褚辭的怪異,隻引起了大家短暫的驚訝,在這個地方,任何人都不會因為誰的怪異而對其投以另類的目光。
他們把那隻異獸關緊籠子,不大的基地又一次恢複了平靜。
隻是歡聲笑語變為了沉默無言,每個人的眼裡都多了幾分哀傷,但是不難看出,這樣的哀傷,大家早就習以為常。
那個關著“劉叔”的大籠子,被人們放在彼此相望的兩棟樓間的空處,仿佛時時刻刻提醒著新來的人兒,這個世上沒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危險無處不在。
入夜之後,柴悅寧站在窗前,看見安犁蹲在籠邊發了很久的呆。
褚辭站在她的身後,輕聲問道:“今夜過後,它會怎麼樣?”
柴悅寧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她也在想,想基地的人們會怎麼處理這隻曾經也是人類的異獸?
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將它殺掉,是不忍,還是需要研究?又或者想從它身上剝奪什麼,比如皮毛、爪刺、骨骼……
她忽然不願再想下去。
那天夜裡,她躺在床上,橫豎都不睡著。
窗外的天光漸漸亮起,她聽見了安德一邊喚著安犁的名字,一邊把貨車從車庫裡開出來的聲音。
枕側的褚辭睡著,她輕手輕腳站起身來,披上外衣跑下樓去。
她看見安德朝那隻怪鳥身上射了兩槍,槍/口裝了消/音/器,怪鳥倒下了,人們將籠子搬上了敞篷貨車。
“你怎麼來了?”安犁回身看見了柴悅寧。
“你們這是……”
“我們送劉叔一程。”安犁問,“要一起嗎?”
柴悅寧愣了愣神,見安犁朝自己招了招手,連忙追了上去。
上車後,她望著一動不動的異獸,猶豫了道:“它死了?”
安犁搖了搖頭:“是麻/醉/槍。”
小姑娘的聲音很輕,卻掩不住心底的悲傷:“他是我的老師,我的格鬥術和槍法都是他教的……他也是這裡很多人的老師。”
柴悅寧:“你們要送他去哪兒?”
安犁:“不知道,沒有方向,隨便去一個地方,夠遠就可以。”
一輛車,七個人,帶著一隻異獸,於清晨之時,駛離了那座小小的人類基地。
“我們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突然就不再是自己了。”安犁靠坐在籠子上,輕聲說著,“我們不希望自己變異後傷害曾經的同伴,也不希望曾經的同伴明明不忍卻還要親手殺掉我們,所以如果可以安全製服的話,我們會把變異的同伴送回霧區,儘可能地離基地遠一點……”
他們最終把車停在了一片空曠的地方。
車上的籠子讓他們搬了下來,門鎖被輕輕打開,籠中的異獸依舊沉沉睡著。
大家躲在遠處,安靜地等待起來。
他們不能現在離開,如果曾經的同伴在這種時候遇上危險,便會在沉眠中徹底死去。↓思↓兔↓在↓線↓閱↓讀↓
不知過了多久,那隻大鳥醒來了。
它鑽出籠子,沒有一絲留戀地飛向天空。
柴悅寧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裡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它會去哪兒?”
“誰知道呢,如果還留有一絲記憶的話……或許會想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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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劉叔飛起來了。
第60章
那隻異獸飛遠了。
在屬於人類的意誌徹底煙消雲散的那一刻,一雙不屬於人類的翅膀,終於將或許還殘存著人類記憶的軀殼,帶往無邊無際的天空,衝破濃霧,飛離束縛。
柴悅寧不曾與之說過隻言片語,卻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這位長輩的那一個清晨。
記憶中,他似乎剛從那位先生的房間裡出來,與安犁打招呼的語氣是平易近人的。
霧區基地裡很多人都喜歡他,他應該是一個非常好的老師。
可惜的是,他再也無法帶著那些天天圍著他轉悠的小家夥們飛上天空,好好俯瞰一下這片深山野林,再也無法帶著霧區基地的消息,飛向外麵那個群居著更多人類的世界。
霧區裡的人們,始終盼望不到世界另一端的同類。
為劉叔送行的車隊開始返程。
人們是沉默的,隻有風的聲音,在耳邊呼嘯個不停。
前路茫茫,一眼望不見遠方。
柴悅寧感到有些煩悶,她發現自己愈發討厭這種沒有方向的感覺。
貨車開回基地時,已是下午四點過。
柴悅寧遠遠望見了站在基地門口的褚辭,車子剛一到地,她便翻身跳了下去,幾步跑到了褚辭身旁。
“我出去的時候,天還沒怎麼亮,你睡著……”她沒什麼底氣地解釋著。
褚辭搖了搖頭,沒有責備什麼,隻是淡淡說了一句:“中午蘭伊熬了湯,給我們送了一些。”
柴悅寧:“好喝嗎?”
褚辭:“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還沒有嘗過。
柴悅寧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褚辭在等她回來一起吃。
“涼了吧?回去熱一下,我們一起嘗。”
“嗯。”
柴悅寧先一步走在了前頭,她好像有話想對褚辭說,可偏偏一顆心雜亂得很,思來想去就是摸不到一絲頭緒。
她熱好了蘭伊送來的湯,掰了些麵餅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