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1 / 1)

深淵的玫瑰 無聊到底 4331 字 5個月前

信,能夠在霧區中存活的人類,竟然會居住在一個這麼小的地方。

“到了,我們到了!”安犁回身說著,“基地裡還有空房,就是有點臟亂,我幫你們收拾一間出來!”

“多謝!”

“不客氣。”安犁嘻嘻一笑,“反正你們也回不去了,以後大家都是自己人。”

越野車開進這座霧區人類的小型基地時,柴悅寧不由得將一顆心提了起來,預料中的感染檢測並沒有到來,她和褚辭成功進入了這座一眼望得到頭的基地。

她牽著褚辭的手,一路跟著身前兩人向裡走去。

“那邊是醫務室,那邊是種植區,水井和發電機在那頭,最裡頭是先生的實驗室,這邊住的都是人……”

安犁一路都在向她們介紹這裡。

小基地裡的人彼此間都認識,見麵第一件事就是打招呼,招呼打完看見身後有陌生人,便會順帶問上一句,但也沒有半點追根究底的想法。

看得出來,這個基地不是第一次收留外頭來的人了,大家並不會対此感到多麼意外,也不會把外頭來的人當做什麼珍稀物種。

在安犁和基地裡其他人的幫忙下,流浪了很久的她們,終於又一次住進了人類的房屋。

窗子很嚴實,房間裡沒有風,頭頂燈管是暖黃的。

這裡有乾淨的小床,有洗熱水澡的地方,有用以換洗的衣物,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大姐送來暖身的紅薯湯。

眼前的一切,讓柴悅寧不禁生出了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這真不是在做夢嗎?

她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衣服,捧著手裡的熱湯,呆愣在玻璃窗前。

夜還不算深,基地內無數盞燈還亮著。

天邊電閃雷鳴,這裡卻安寧得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怎麼看都不太真實。

“你要不掐我一下?”柴悅寧忽然回頭望向褚辭。

褚辭此刻坐在床上,用乾毛巾擦拭著一頭濕漉的長發,她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為什麼?”

柴悅寧:“這感覺像做夢一樣。”

褚辭:“不是夢。”

柴悅寧癟了癟嘴,自己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了、紅了,才敢確定這真不是一場夢。

“我們從外麵來,竟然不用做感染檢測。”柴悅寧說著,端著手裡的紅薯湯走到褚辭身旁,狐疑道,“這裡的人是不怕感染,還是根本不會被感染?”

褚辭眨了眨眼,目光中也泛起一絲好奇。

柴悅寧還想說點什麼,卻忽然聽見了一聲震耳的叫喊。

“來人!幫下忙!”他的聲音十分焦急。

她站起身來,連忙跑回窗邊。

就在這小型基地的入口處,一個聲音嘶啞的人,背著另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他的腸子都被異獸抓出來了。

如今地麵異獸的感染變異率,就算隻被傷到一個微小的口子,都有極大概率被基地槍/殺,至少在浮空城和地下城是這樣的。

傷成這個樣子的人,基本都會被放棄,可這裡的人卻會把傷者帶回基地,柴悅寧為此感到分外詫異。

她看見好多人從家裡衝進了大雨,把那個傷者抬去了醫務室的方向。

她呆愣了一會兒,対褚辭說道:“我去看一下。”

說罷,轉身推開房門,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跑去。

醫務室的大門是敞開的,這些人之間似乎全然沒有任何避諱。

麵容沉靜的女醫者技術嫻熟地處理著那無比駭人的傷口,旁側是數據十分複雜的顯示屏,像極了浮空城地下實驗室中的那一麵。

她嘴裡低聲念著:“傷勢嚴重,感染嚴重,自我意識流失中……給我抑製劑。”

他們竟然在救人,救一個被異獸重傷的人……

她差一點就要忘了。

人的性命,原來不是一文不值的。

第55章

這裡的人,依舊要麵臨異獸帶來的感染,但是他們似乎不會放棄每一個人的性命。

醫生口裡的抑製劑,似乎是他們用來抵禦感染的藥物。

柴悅寧能夠看懂醫療屏上的部分數據,手術台上的重傷患者在注射抑製劑後,異變程度仍起伏不定地呈現著緩慢增長的趨勢。

一開始是百分之四十幾,隨著手術的進行,一點點超過了百分之五十。

緊接著,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肉眼可見的變化,%e8%a3%b8/露在外的肌膚漸漸生出了淺灰色的淺灰色甲狀鱗片。

他已經開始產生不可逆的異變了,可搶救的手術依舊沒有停止。

在一旁幫忙的人,將又一針抑製劑打了下去。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吧?”

一個聲音,將柴悅寧從無儘的震驚之中拽了回來。

對她說話的,是一個穿著長衣長褲,戴著黑色手套的女人,她有著一頭及肩的黑色短發,眼窩微微下限,眼角攜著絲絲細紋。

女人背靠著醫務室外的白牆,盯著柴悅寧看了好幾秒,這才悠悠問了一句:“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柴悅寧沒有回答。

女人又問:“浮空城,還是地下城?”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有人忽然提到外麵的人類基地,這讓柴悅寧瞬間警惕了起來。

她說:“我來自地下城基地。”

女人眼底閃過一絲失望,沒再繼續追問,隻是輕歎了一聲。

“我來自浮空城,八年前被這裡收容……我已經很久沒聽到浮空城的消息了。”

她說著,又幽幽說了一句:“我還有個妹妹,和我一樣住在外城一區,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柴悅寧在她眼中看到了思念。

但她不忍告訴她,浮空城的外城已經墜毀。

柴悅寧問:“你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叫蘭伊,是基地的地麵考察人員,我的丈夫是一名飛行員,我每一次隨隊下地考察,他都會陪著我,直到有一次,我在考察過程中受了輕傷,自測結果呈現了感染跡象……”女人輕聲說著,無奈地笑了笑,“在我們浮空城,人一旦感染了,就回不去家了。”

“……有所耳聞。”柴悅寧沉聲應著。

“聽說你們地下城基地並沒有這樣的規矩。”

“以前是沒有的,現在有了。”柴悅寧回她,“因為防控中心內部出現重大事故,感染向外擴散,變異者大規模殺傷人類,地下城基地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蘭伊聽完笑了笑,把話繼續說了下去:“是啊,隻要受到感染的不是自己,或自己的親人、朋友,那麼每一個人都會感謝這種製度為自己帶來的安全。可一直有數據證明,受到感染不等於一定變異,每個人都想活下去,哪怕概率並不算高,也不想在明明還有希望的情況下,被徹底推入絕望的深淵。”

“為了不被槍/決在基地入口,我的丈夫做下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開著基地的戰機,想要帶我逃向地下城基地。”蘭伊話到此處,眼底流露出一絲悲涼,“可我們根本找不到地下城,我們迷失在無邊無際的高空之中,就像最孤獨的飛鳥。”

“燃油耗儘之前,我們迫降在荒無人煙的絕望之地,他帶著我一路向前,我們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個會先降臨,隻是不停向前走,向前走,仿佛隻要不停在原地,就能走出一片深淵……可我走出來了,他沒有。”

柴悅寧張了張嘴,輕聲問道:“他變異了?”→思→兔→在→線→閱→讀→

蘭伊點了點頭,沉聲道:“其實我也變異了。”

她說著,挽起一小節袖口,露出了手腕上的皮膚。

那不是人類皮膚,它像是魚皮,淺灰色,帶著細細的黑紋,上麵生著一些密集的,絨毛狀的小短刺。

柴悅寧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你肯定在想,為什麼那個人都這樣了,還沒有被放棄。”蘭伊說,“可事實上,在這個地方,幾乎沒有完全不變異的人。”

她看著柴悅寧的眼睛,目光中閃爍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光芒:“我們變異了,但我們還活著,也許某一天,我們會忽然喪失屬於人類的自我意識,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們不會被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拋棄,也不會拋棄任何一個人。我們所有人都珍惜著身為人類的每一個日夜。”

她說這裡有抑製劑,有可以用以隱蔽氣息的藥物,有能夠對大多異獸造成重創的武器和彈藥。

這個小小的基地裡什麼都有,還能在危急時刻耗能啟動隱蔽模式,用以避免巨型異獸和獸群的侵襲。

“這裡特彆好,你會喜歡上這裡的。”蘭伊說著,目光望向了手術台上的傷者。

柴悅寧不禁問:“他會挺過來嗎?”

蘭伊回她:“不知道,不一定,異變程度很高了,能不能留存人類意誌,要看命了。”

柴悅寧懷著一顆忐忑的心,站在醫務室的門外。

中途褚辭下來找她,她們便一起無聲地守在外頭吹了一整夜的風。

直到大雨停了,天色明了,直到那個於她們而言不過隻是陌生人的傷者活了下來,柴悅寧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的異變程度最高止步於百分之六十七點幾,而後又一點一點緩緩向下降去,最終穩在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蘭伊說,異變監測基於身體與意誌之上。身體的異變無法逆轉,但是人類意誌在未完全消散之前,是可以再次喚醒的。

那個人百分之三十左右的異變,是身體上不可逆轉的異變,他的意誌已經基本恢複,雖然不是絕對穩定的,但在下一次異變發生前,他都還是一個人類。

隻不過被這個基地判定為“人類”的人類,在外麵看來,也許都是應該拉出去槍/斃的。

畢竟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忽然發狂,也就這裡的人們半點都不在乎。

在這個地方,不穩定的身體發生二次變異,或是受傷後產生新的變異,對他們而言早已屢見不鮮。

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因為身體部分變異,而擁有了非人的體能。所以不管誰失控,他們都能一擁而上地將其控製,五花大綁地抬上手術台。

聽起來有些滑稽,柴悅寧卻不由得酸澀了眼眶。

柴悅寧從未想過,霧區深處,竟然生活著這樣一群人類。

災難降臨之後,他們無處可逃,他們與世隔絕,他們生存在比外麵危險千倍百倍的霧區深處。

他們在絕望之地建起了一個屬於人類的家園,直麵黑藤帶來的全新生態,比遠方的逃避者先一步找到了與之抗衡的方式。

他們的眼裡,沒有什麼感染檢測,沒有呈現感染跡象後就必須死去的規矩。

他們所有人都珍惜著身為人類的每一個日夜。

他們敬畏每一條被稱之為“人”的生命。

儘管他們一定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儘管他們的群落隻有寥寥數百人,可他們真正自由地活著,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擁有著人類本該擁有的尊嚴,以及活下去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