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的。”
柴悅寧:“能理解。”
易書雲:“也許有你陪著,她會不那麼痛苦。”
柴悅寧:“我會一直陪著她。”
她的語氣十分堅定,她相信褚辭能夠聽懂。
“易博士。”
“嗯?”
“如果末日真的到了,基地會給她一天的自由嗎?”
“……”
“還是說,直到最後一刻,你們依然要守著她,期待從她身上看見人類的未來?”
“我不知道啊。”
易書雲輕聲說著,話語裡壓抑著深深的茫然與無奈。
***
對柴悅寧而言,守著那根小黑藤的日子,遠比在外麵空等要快上不少。
她在實驗室裡打了個地鋪,每天都貼著玻璃水缸睡,隻要從睡夢中醒來,就一定會看一眼那亮著幽幽綠光的大顯示屏。
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她彆的沒能學會,獨獨學會了怎麼看異變程度和情緒指數。
柴悅寧每天都會往水缸裡倒營養液,易書雲說一天倒一次就夠,但她就是要把一天的量分成三份,照一日三餐的標準往裡倒。
一天三頓是人類特有的儀式感。
她才不要像研究所裡的研究人員那樣,把褚辭當做一個隻要不死怎樣都行的實驗樣本。
小黑藤最近長大了一些,不像一開始那麼愛撞玻璃,異變程度也緩慢地降到了百分之六十幾,這讓柴悅寧感到十分欣慰。
六月末的一個下午,她如往常那般趴在水缸邊逗著已經能往四周展開分枝的藤條。
旁側的收音機裡,忽然傳來了一個消息。
“今日午間,外城三區遭受了級彆不明的飛行異獸,異獸的突然來襲造成了一定人員傷亡,軍方現已經將其擊斃,該片區住民此刻正在接受感染檢測。現在,讓我們來采訪一下三區城防所對此有何看法。”
“請大家保持鎮定,不要慌張。”收音機裡,一個陌生的聲音,十分有力地沉聲說道,“能夠飛至基地浮空高度的異獸,五十多年來僅此一例,基地研究所會儘快對其進行研究分析,以最快速度找到它的弱點,並展開重點防範。”
在他說這些話的過程中,身後似是接連響起了幾聲槍響。
無情的槍聲,是對這些話語最刺耳的諷刺。
柴悅寧輕聲感慨著:“如果我不知道真相,再過一段時日,等到末日降臨,應該會和許多人一樣,死得糊裡糊塗吧?”
“你說,人類會走到末路嗎?”柴悅寧問道,“如果人類窮途末路了,你是不是就自由了?”
話音剛落,她愣了一下,不自覺抿了抿唇,掌心輕輕覆在冰冷的玻璃之上,眼底閃過一絲掙紮。
“你自由那一天,我又在哪兒呢?是不是已經不在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你還能像從前一樣,和我說說話嗎?”
水缸裡的黑藤沒有回應她,隻是安安靜靜攀附在那玻璃壁上,近似本能地向她的掌心靠近。
“其實這樣也好,他們不會傷害這樣的你……”柴悅寧輕歎著苦笑了一聲,“什麼時候我要能帶你走就好了。”
可惜,她並沒有什麼本事,能帶著浮空城最重要的樣本偷偷離開。
所以她隻能留在這個地方,日複一日地陪在這個樣本的身旁。
時光匆匆,轉瞬已是八月。
褚辭的變異程度已經降至百分之四十七,但她依舊還是一根藤,除去大了點,更活潑了點,便再沒有什麼變化。
浮空城自從第一次受到飛行異獸襲擊以後,那種飛行異獸出現的頻率便漸漸高了起來。
這些異獸,有時是單獨襲擊,有時是三五成群。
無論外城還是主城,隻要受到了異獸襲擊,就注定要在陣陣打向自己人的槍聲中結束一個不平凡的日子。
易書雲說,這一切暫時還在可控範圍內,但是這個“暫時”能夠維持多久,誰也說不準。
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平日裡大多時候都十分安靜的研究所,忽然響起了無數驚呼之聲。
柴悅寧站起身來,向著動亂的源頭跑去,還未趕至現場,便聽得陣陣槍響沉默了眾人。
一個研究人員變異了,她在發生變異之前,跑到了研究所的天台上,異變過程恰被巡過此處的無人機監控拍到,軍方及時趕到,所以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柴悅寧見過她,她也有資格進入秘密實驗室。
看得出來,這位研究人員並沒有來得及完成自己的異變。
她那副扭曲得不似人形的身上,生出了一雙沒有皮毛的肉翼,明顯為近日裡基地出現的飛行異獸所感染。
但是很多人都可以證明,最近這段日子裡,她從來沒有靠近過任何曾經遭受異獸侵襲的地方。
為了查清此人異變的原因,軍方翻遍了她的分配住房,以及她常待的辦公室和實驗室。
可笑的是,他們在這位研究人員的獨立實驗室裡,翻出了一支藏得很深的,裡麵仍有殘留注射物的針管。
經研究所檢驗,那支針管裡殘留的注射物,就是從飛行異獸身上提取出來的基因融合試劑。
這裡太絕望了,知道得越多也就越絕望。
可惜,絕望催生的翅膀,並沒能帶她逃離這座囚籠。
柴悅寧望著屏幕上那段監控,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也許在失去意識之前,她隻是想要離開這裡……”
“失去意識之後就不一定了。”易書雲說,“獵食人類,是每一隻異獸的本能。”
說罷,轉身離開了光線昏暗的監控室。
柴悅寧沉默許久,跟上了她的腳步。
這個世界好像爛掉了,每一個人都在等待末日的審判。
或許,隻有她的等待,與所有人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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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但是是六千!這個世界,不破不立。
第49章
基地研究所內部出現了主動與異獸融合的叛逃者,這無疑是一件絕對不能傳出去的醜事。
自那日起,研究所被暫時封閉,除軍方外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研究所中所有人員除去一日三次感染檢測外,還需要每天集中接受一次心理輔導。
說是心理輔導,其實更像是一種洗腦。
基地要他們守口如瓶,要他們把這件事當成一次普通的異獸入侵事件。
五十多年來,人類竭儘全力所堅守的這一切,絕不能因此產生一絲一毫的動搖。所以哪怕每一個知道真相的人都已處在崩潰的邊緣,他們對外的謊言仍舊沒有停止分毫。
可紙是包不住火的。
儘管基地極力隱瞞,真相還是不知從何處傳了出去。
這次傳出的,不隻是那位研究人員的自甘墮落,還有關於A0027號樣本的機密檔案中的部分重要資料。
那部分雜亂的資料在短時間內被大範圍地傳播開來。
本在五十年前就已宣布死亡的特殊樣本,竟一直被深藏在基地最機密的實驗室裡,除去高層人員,無人知曉。
參與這個項目的研究人員們,非但沒有從這個樣本身上尋找出一絲有用的信息,還是造成之前黑藤瘋長的真正原因。
一時之間,基地嘩然一片。
“我們都被騙了!”
“五十年沒有變化,基地在研究什麼?一個怪物嗎?”
地麵生態一直都在加劇惡化,但人們卻一直生存在謊言之中,享受著被粉飾過的太平。
他們不知道世界早已開始崩塌的真相。
他們將所有的一切,都歸結於那個特殊的樣本。
“它根本不是人類的希望,是它帶來了災難!”
“一切都是從那個樣本失控開始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是它引來了新型異獸,是它逼瘋了研究人員!”
一部分人們開始遊行,開始呐喊,開始呼籲。
他們群情激憤地圍堵在基地研究所被保護起來的大樓外,高舉著示威牌與旗幟,展開一條條寫滿抗議的橫幅,叫鬨著要基地研究所交出或是公開摧毀A0027號樣本。
短短數日,無論主城還是外城,都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罷工,加入了遊/行/示/威的隊伍。
“人體實驗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每一個自願接受人體實驗的人都成為了怪物!”
“基地不該暗中研究這些怪物,我們要求停止一切人體實驗!”
“我們要求基地摧毀A0027號樣本,並向我們保證再也不會進行人體實驗!”
巨大的壓力,壓得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基地試圖公開更多研究資料,以此證明這一切並非因A0027而起。
可他們的聲音,卻被徹底淹沒在了無數呐喊聲中。
聽多了謊言的人們,已經不再願意接受真相。
他們隻想毀掉這個樣本。
在他們的眼裡,那是一切災厄的源頭,隻要將它清除,基地就會重新恢複平靜。
這是他們如今所堅信的,他們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柴悅寧靠站在走道的儘頭,透過一扇半敞的窗,望著那研究所大樓外,一道道白色橫幅上紅得刺目的大字。
她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憤怒的能力,此時此刻望著眼前的一切,心底除了蒼涼,還是蒼涼。
“極端的聲音,往往比溫和中立的聲音更容易博取關注與追隨。”易書雲說,“當一種極端的聲音彙聚到一定程度,這些聲音的發出者與追隨者就會失去理智,他們認為自己是對的,他們聽不得任何不同於他們的聲音。”
她的話諷刺極了,語氣卻是平靜的:“他們不需要真理,因為他們希望自己成為真理。”
“基地會怎麼做?”柴悅寧低聲問道。
“基地自然比這些人要明白樣本的重要性。”
易書雲說著,話語頓了頓,眼底浮現了一絲茫然:“但也隻是明白。”
現在早已不是五十年前了。
基地研究所在這個樣本身上投入了五十多年的精力,卻始終一無所獲,在如此巨大的壓力下,基地難免會重新評估這個樣本的價值。
易書雲:“基地目前並沒有放棄她的打算,我會繼續儘力周旋的。”
柴悅寧沒再多問什麼,隻沉默地繼續望著憤怒的人群。
“實驗失控導致藤災,藤災引來了飛行異獸!所有的災難都是它帶來的!”
“它就是一個怪物,就算暫時受到控製,也遲早有一天會發狂的!”
“我們不同意把這樣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失控的怪物留下!”
“摧毀A0027樣本是我們合理的訴求!”
“這個怪物隻會給我們帶來無儘的災難!”
大聲的喧鬨,刺得人耳根生疼。
柴悅寧忽覺心口悶得有些喘不上氣。
易書雲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陪她吧,彆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