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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搞事啦,許清興奮得直搓手。

離開萬花樓時,天色還不算晚,街麵上燈火通明,非常熱鬨。謝景明索性棄車而行,與顧春和沿汴河邊走邊玩。

經過一處書肆時,恰逢新書上市,夥計站在高凳舉著兩本書大聲吆喝,“當朝狀元郎韓斌之子親筆批注,帖書墨義,詩賦策論,未來的進士老爺們快來看,快來買呀!”

韓棟的名頭著實響亮,店門口很快聚集起一群讀書人,有心急的買了書,借著書肆的燈光當場就讀。

許清嘎嘎直樂,“韓斌之子?那不就是韓棟!這小子竟然偷摸出書,自己還沒考中進士就教彆人,也不怕韓老夫子揍他。”

謝景明也覺好笑,命他買兩本,“倒要看看他的丹青妙筆。”

許清擠進人群,稍後,舉著書費力地擠出來,滿頭大汗,“好多人買,這小子可賺海了,回頭得宰他一頓。”

謝景明拿過書翻翻,漸漸的,臉色變了。

顧春和好奇地看了看,一眼就認出是外祖的論述,也倍覺不妥,“私下看看倒罷了,他怎麼敢公開刊行?”

“不是韓棟。”謝景明微微眯起眼神,冷笑道,“肯定是鄭行簡乾的好事!”

“他?”

“他曾和韓棟一起整理你外祖的書稿,暗中抄錄下來也說不定。”

顧春和氣得臉色通紅,“他真是魔怔了,韓家礙著他什麼了!王爺,我外祖的書是‘禁書’,官家會不會降罪韓家?”

“頂多申斥兩句,不會太嚴重。陸老先生做過帝師,官家多少對他有感情,好幾次都後悔當初判得太重。”

謝景明沉%e5%90%9f道,“趁事情還未鬨大,儘快收繳市麵所有的書,將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這樣我見了官家也求情。再查查鄭行簡最近的行蹤,光憑他一人,可沒膽子和我作對”

事不宜遲,許清趕緊忙活。

然而到底晚了一步,轉天一早,宋伋彈劾韓斌韓棟父子倆的奏章就遞到了禦前。

官家留中不發。

但很快,一封又一封的彈劾雪花片似的飛往中書省,痛罵韓家父子罔顧君父,離經叛道,不忠不義,就差點把“謀反”大罪貼他們腦門上了!

畢竟,陸蒙主張的是“君主與百姓共治天下”,而非“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點,深深觸動了士族官宦的利益。

他們要像當年碾死陸蒙一樣,碾死韓家父子,以此震懾所有人,把陸蒙學說的小火苗徹底踩滅。

隻不過,這回有點費勁。

謝景明將奏章一本本整齊摞好,“共計四十七本,官家,大半朝臣都主張嚴懲韓家。”

慶平帝有點意外,“竟沒有一個人給韓斌求情?”

謝景明搖頭。

慶平帝臉色很不好看,他繼位時,宋伋在士林中的影響力已不容小覷,二十年過去,不想這個糟老頭子竟然更厲害了。

可恨身子骨比他都硬朗!

“不能處置韓家。”謝景明的聲音冷得嚇人,“任由宋家發展下去,不出兩年,聖旨都出不了皇宮。”

慶平帝恍惚了下,“不至於吧?”

第76章

官家還想留著宋家?

謝景明微微詫異, 太子可以說對宋伋言聽計從,如今大半朝臣也紛紛以其馬首是瞻,已隱隱有把持朝政的架勢, 難道還不足以引起官家的警惕?

視線落在攤開的書上,正是坊間炒得沸沸揚揚的陸蒙手稿, “民權高於君權”六字旁邊,朱砂筆狠狠畫了一道。

血淋淋的,刺目得緊。

一道極亮的光從腦中劃過, 謝景明猛地明白過來,對比宋伋, 官家顯然認為陸蒙學說對皇權的威脅更大!

權臣總能鏟除,宋伋都七十八了, 還能活多久?大不了等他壽終正寢,再鏟除宋家及其黨羽也不遲。

但若要湮滅人們腦中的信念,可不是簡簡單單殺幾個人的事了。

官家欽佩陸蒙的學識與為人,卻對他秉持的學說深惡痛絕,所以用宋伋打壓陸蒙,借此警告天下臣民,君權至高無上不可褻瀆, 任何人都不能挑戰皇帝的威嚴。

想通這一點, 謝景明立時改變策略,不再揪著宋伋不放。

他翻了翻那本書,“韓棟也是今年才過繼給韓斌為嗣子, 並非由韓斌教導長大。韓斌為官多年, 是個悶頭乾實事的人, 在朝中獨來獨往, 從未聽說有過激言論。隻聽一麵之詞有失偏頗, 官家不如把他找來問問?”

他在提醒官家,韓斌是純臣,非宋伋一黨,打壓韓斌,隻會讓更多的朝臣倒向宋伋。

慶平帝深以為然,“朕也不信奏章上的話,韓斌是個駑鈍的老實人,如果他謀反,那滿朝也沒幾個人可信了。”

“說起來還有樁趣事,刊行這本書的人是個寒門舉子,窮到上街賣字貼補家用,卻有錢印六千冊書。”

謝景明嗤笑一聲,把書放了回去,“雕版、紙墨、工費,一本的成本至少四百文,合計兩千四百貫,大約是京城中等人戶的資產,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啊。”

慶平帝沉默了,好半晌才說:“朕知道了。”

謝景明暗歎一聲,躬身告退。

許清和文彥博已在宮門口等著了,見他出來,文彥博迫不及待問道:“王爺,官家怎麼說?”

謝景明重重吐出口濁氣,目光陰沉,“我看官家的意思,不會重責韓斌,他還要留著韓斌對付宋伋。韓棟就不好說了。”

文彥博氣得火冒三丈,狠狠一跺腳,轉身就走,“鄭行簡那個王八蛋,老子揍不死他!”

許清衝停在一旁的馬車招招手,“郎主,咱們是去樞密院,還是回王府?”

謝景明登上馬車,“樞密院。”

北遼使臣團已到城郊都亭驛,樞密院掌管大周對外往來的一切事務,他得和北麵房的幾個主管商量下如何接待他們。

剛走不遠,便有府裡的小廝前來報信:“郎主,顧娘子去找鄭行簡了。”

“什麼?”謝景明十分意外,“她去乾什麼?”

“蘭媽媽打發我報信,顧娘子請教她這事的嚴重性,她就幫忙分析了下,結果顧娘子聽完,臉色煞白煞白的,跳上馬車就殺鄭家去啦。”

謝景明立刻吩咐調轉馬頭,“去鄭家。”

小廝忙道:“萱草姐姐跟著顧娘子,蘭媽媽不放心,讓許遠並幾個侍衛也趕過去了。”

啪,鞭梢在空中響了下,馬蹄頓時踩得如鼓點般急促。

許清笑道:“有許遠在,沒人能靠近顧娘子一丈之內,若論嘴皮子,還有文彥博呢,唾沫星子也能噴死姓鄭的。”

謝景明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鄭家門前,小小的巷子裡已擠滿了人。

文彥博雙手叉腰,聲嘶力竭罵道:“鄭行簡你個縮頭烏龜,給老子滾出來!你娘的,表麵交好背後捅刀,背信棄義賣友求榮的勢利小人,賤不死你!”

咣當,門開了。

鄭行簡鐵青著臉出來,背著手立在台階上,下巴抬得高高的,“文師兄,做錯事的人是韓棟不是我,難道批注不是他寫的?難道他沒有推崇陸蒙的邪說歪道?你有氣甭衝我發——他是自作自受。”

文彥博連連冷笑,“修書你也有份,人家韓棟不修了,你卻私印賣書,臨了一推二六五,全賴在韓棟頭上!你小子一開始接近我們就沒安好心,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被眾人形色各異的目光盯著,鄭行簡著實有點下不來台,一時惱羞成怒。◆思◆兔◆網◆

“至少我不像你,卑躬屈膝,顛倒黑白隻顧討好攝政王!”

“何為黑?何為白?”文彥博步步緊逼,目光咄咄逼人,“顧先生於你有半師之誼,你用他的名義接近韓家,扭臉就說人家嶽丈是反賊!我不遺餘力幫你走動關係,你卻陷害我最好的朋友!”

“出賣老師朋友換取前程,奉迎奸佞權臣,不僅恬不知恥毫不在意,還洋洋得意自詡正義?你上愧君父,下愧親友,真乃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諂%e5%aa%9a小人也!”

“好!”不知是誰大聲喝彩,人群中隨之附和,還劈裡啪啦鼓起掌來。

鄭行簡臉憋得通紅,惡狠狠盯著文彥博,“說夠了嗎?有本事你告我去,把我下大獄。”

文彥博當然治不了他的罪,也就是罵一頓出出氣。

“彆以為你能扳倒韓家,咱們走著瞧。”他氣哼哼扔下一句,準備走人。

一轉身,卻見顧春和緩緩走下馬車。

“誒,你怎麼來了?”文彥博怔了怔。

鄭行簡也愣住了。

眼前的人和上次又有所不同,看她穿的戴著,並不是多麼昂貴的衣料,怎麼整個人看著愈發雍容典雅起來呢?

眉眼間也更生動了,減去幾分青澀稚氣,多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柔情綽態,讓人的眼睛忍不住跟著她轉。

恍惚間,顧春和已走到他麵前。

“我父親沒有將外祖的手稿給過外人。”她表情淡淡的,看他就像個陌生人,“不告而取謂之竊,請你把書還給我。”

“謔,原來他是個小偷!”文彥博大叫,周圍隨之一片嘩然。

鄭行簡的臉漲得紫茄子似的,幾乎從齒縫裡迸出一個個字,“春和,那是你爹給我的,不是我偷的,你想好了再說話。”

“彆扯謊了,我爹絕不會把外祖的手稿給你。且不說他為保護那幾本書吃了多少苦頭,那些是我娘的念想,想外祖的時候就拿出來翻翻,就憑這個,他怎麼可能送給你?你又不是我家多親近的人。”

文彥博又喊:“竊而不還謂之無恥。”他一邊喊,一邊拍巴掌,“鄭行簡,不要臉,鄭行簡,不要臉!”

聲調頗為押韻,便有一群看熱鬨的小孩也跟著拍巴掌起哄。

鄭行簡快要吐血,“春和,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了,你如此作踐我,心裡就不難受嗎?你、你為了討那人歡心,竟是一點廉恥都不要了!”

此時再聽這話,顧春和隻覺好笑,“那人?你是說謝景明吧,你都不敢說出來。也對,你這種人,原本就不配稱呼他。”

鄭行簡愣住,“你?”

顧春和十分認真地說:“我就是想討他歡心,如何?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豔羨他,又恨自己不是他,不擇手段想要成為他,所以你丟掉以前堅持的文人氣節,轉頭向太子搖尾乞憐,你忘了李仁是如何羞辱你的了?”

不,我沒忘,就是因為忘不了被人踩在腳下的恥辱,我才要做人上人!

鄭行簡猙獰著臉走下台階,忍不住用最惡毒的話刺激曾經心悅的女子,“顧春和,你爹到底沒能逃過罪罰,你賣身白賣……啊呀!”

一粒小石子橫空飛出,正中他門牙,登時滿口鮮血,哇一聲,吐出兩顆牙來。

萱草和許遠隨後雙雙躍到最前,一人扭住他一條胳膊,同時飛起一腳踢向他的膝蓋後窩。

撲通,鄭行簡雙膝狠狠砸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