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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救救我……”

謝景明回過了身。

待他的影子罩住她的那一刻,顧春和模模糊糊意識到,似乎有張網,從頭到腳裹住了自己。

第21章

大片大片羽毛似的輕雲,緩緩掩住日影,有風徐來,碎花如雨,羞怯地繞過他頎長的身形。

他半蹲著,手中的帕子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笑意淺淡,柔和如風。

“似乎每次見麵,你都在哭,又被人欺負了?告訴舅舅,舅舅替你出氣。”

眼前霧蒙蒙的,顧春和躲開他的手,發狠似地用手擦去眼淚,沒用,新的淚水又洶湧而出,很快就把衣袖濕透了。

仍是倔強地不肯看他。

謝景明似乎有點意外,收回手,笑著搖搖頭。

這邊李仁已然叫罵開了,“哪裡冒出來的土行孫?一巴掌拍死你,給爺滾蛋!”

謝景明起身,扭頭看過來,目光是那樣的冷,冷到四周一片死寂,隻有寺廟的鐘聲。

寒涼淒切,如同喪鐘。

李仁心裡發瘮,悄悄往家奴身後躲了躲,定定神,“你到底是誰?”

謝景明冷傲的淺笑,“耳朵聾了?我是她舅舅。”

李仁不大的腦仁迅速轉動,顧春和的舅舅……難道是她外家陸家的人?可陸家滿門抄斬,誒,七歲以下可免,看他的年紀,嗯,差不多。

於是剛萎掉的氣勢又回來了,“一個小屁民也敢跟老子橫,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是……”

“太子小妾的弟弟。”謝景明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條肮臟的蟲子,厭惡、鄙夷,似乎多看一眼都要臟了眼睛。

“狗奴,看我掏了你的牛黃狗寶!”這眼神明顯激怒了李仁,咬牙瞪眼,握著匕首衝謝景明%e8%83%b8口刺來。

謝景明往旁邊一閃,隻一晃便捏住了他的拳頭,動作迅捷,優雅而沉斂,從容如摘枝頭的一片枯葉。

手上用力,李仁的拳頭就像一塊乾涸的泥巴,在他手中裂開了,扭曲怪異,成了一灘濕泥。

殺豬一樣的慘叫響徹雲霄,驚起飛鳥無數。

廟門前,許清從台階上站起身,拍拍屁股,“阿遠,該咱哥倆上場了,注意你臉上的表情,彆再把表姑娘嚇著嘍。”

許遠點點頭,用力扯開嘴角笑了下。

許清忍不住一激靈,“你笑的時候彆光嘴角動,好歹臉上彆的地方也動動行不行?瘮人!”

許遠努力,繼而露出個更陰森的笑容。

看得許清直翻白眼,“得,你還是彆笑了。”

大柳樹前,李家家奴手持棍棒將謝景明團團圍住,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第一個動手。

李仁牙關緊咬,一雙眼睛幾乎瞪出血來,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北地人多有一股子打架不要命的狠勁兒,他人壞得流油,骨子裡的蠻狠還是有的。

剛才謝景明那下,給他的衝擊力太強了,不單是身手,這人身上散發著的矜貴孤傲氣,令他想到了太子,甚至比太子給人的壓迫感更重。

汴京城權貴多,扔塊石頭都能砸到個三品官,他這次可能真踢到了鐵板。

謝景明仔仔細細擦過手,隨意一丟帕子,“許清。”

“在!”許清笑嘻嘻走近,“請郎主吩咐。”

“去勢,送到東宮。”謝景明雲淡風輕地說,好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圍觀百姓一陣倒吸氣。

許清看向李仁,倆酒窩盛滿了不懷好意,“李公公,以後你可以常伴太子左右了。阿遠,伺候著!”

許遠慢吞吞走近,他常年與死者打交道,身上總有揮散不去陰鬱氣味,因久不見陽光,皮膚變得慘白沒有血色,尤其是裂開嘴時,就像死人在笑。

饒是李仁再刁悍,此刻也是須發倒立,“我姐夫是太子,我外甥是太孫!”

許清挖挖耳朵,“像你這種地痞惡霸我見多了,仗勢欺人,比河裡的王八都賤,彆以為你姐姐做了太子的小妾,這天下就是你李家的了。”

他笑嘻嘻說:“你就是王法?坐在金鑾殿上的人是你姐夫?哈哈,李公公,這話足夠誅你九族的,我們郎主已是手下留情了。”

顧春和猛地抬起頭,驚愕地看著謝景明。

太陽從雲層後麵慢慢走出來,重新把萬丈光輝撒向人間,大地暖融融,亮堂堂的,她卻覺渾身發冷。

謝景明皺皺眉頭,“話多!”

許清一縮脖子,給許遠使了個眼色。

一道人影殺向李家人,如秋風掃落葉,鐮刀割韭菜,呼呼兩下躺倒一大片。

遇上真正的殺手,他們這些橫行鄉裡的狗腿子就根本不夠看了。

許清腳踩李仁,兩眼劈裡啪啦閃著小火花,一臉的曖昧。

啪嚓,啪嚓!

賣煎餅果子的大娘遺憾地看著掉在地上的雞蛋,“唉,碎了。”

許遠拖死屍一般,把半死不活的李仁拖到道旁深林,須臾,提著一個血淋淋的口袋出來,“哥,給你。”

許清忍著惡寒,一臉嫌棄用兩個指頭捏著,舉得老遠,“郎主,我去東宮了哈。”

李家的奴仆抬著李仁驚慌而逃,躲起來看熱鬨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也悄悄散了。大柳樹前空蕩蕩的,一片沉寂,隻有柳枝兒在風中簌簌抖動。

顧春和心頭茫茫然的,看著謝景明隻是默默出神。

李仁縱馬踏死母親,她家卻求告無門,父親被逼成了逃犯,她日日活在噩夢裡。這樣的惡霸,彆說抓起來,反而活得比誰都滋潤!

他就像一座撼不動的山,沉沉壓下來,將她這等小民如螻蟻般碾於腳下,喘口氣都艱難無比。

母親的死,是她第一次見識到權勢的可怕。

然而轉眼間崩塌了,快得令她反應不過來。

眼前這個男人,似乎隻是噓一口氣,李仁那駭人的權勢就消散成泡沫,被太陽一照,徹底蒸發不見。

頂級權力麵前,李仁所依仗的身份就像個笑話。

謝景明微微彎下腰,手伸到她麵前,笑容如冬日裡的太陽,“來。”

他的手不似鄭行簡蔡伯玉等人那般細膩皙白,手指修長,結實,掌中有薄薄的繭子,應是常年握劍磨出來的,握上去可能會有點硬。

理智告訴她,他是救命恩人,她應該報答他。把手放上去,謝謝舅舅,最好是感激涕零,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

這樣,她會一輩子安穩,誰也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顧春和慢慢伸出手。

是啊,她連李仁的掌心都逃不掉,又怎麼掙脫攝政王的手?跟著他,不僅能報殺母之仇,父親也會平安回來,沒準還能拿回探花郎的功名。父親嘴上沒說,但她和母親都知道,父親是有大抱負的人,他內心是渴望有所建樹的。

再求求他,給母親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如果能給外祖家平反就更好了。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多好啊,可為什麼她的手,就是停在半空中不肯落下呢?

第22章

陽光從雲端宣泄而下,瑩白如玉的手籠上一層黃金樣的色彩,可能是在空中停留的時間太長,不住輕輕顫唞。

謝景明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顧春和卻收回了手,握成拳,深深藏在袖子裡。

陽光透過樹蔭,在他臉上落下參差斑駁的碎金,眼眸落在眉骨下的暗影中,神色莫辨。││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謝景明慢慢直起腰,視線落在看傻眼的張澤蘭身上。

張澤蘭一激靈醒過神,她常在街麵上賣花,腦子活泛,極有眼力見,當下把顧春和從地上攙扶起來,“彆愣著,他是誰,好歹給我們引薦一下啊。”

顧春和小聲說了謝景明的身份。

“我的天啊!”張澤蘭眼睛瞪得溜圓,她死也想不到這人竟是攝政王,樂得差點大笑出聲。

她衝顧春和擠擠眼,你可攀上高枝兒嘍,可彆忘了咱姐妹!

顧春和沒注意張澤蘭的小動作,她的眼睛隻望向鄭行簡,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你怎麼樣,還能站起來嗎?”

最初的意氣風發都沒了,鄭行簡灰頭土臉坐在地上,每個關節都塌了下去,慘白的臉上罩上一層死光,對於顧春和的關心顯得有些冷淡,或者說木然。

這個人已經全垮掉了。

“對不起……”顧春和心裡又酸又澀,愧疚得幾乎不敢看他。

她總是給關心她的人帶來不幸。

一雙雲紋皂靴停在鄭行簡眼前,頭頂有人說:“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看你也是個讀書人,最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

鄭行簡昏昏沉沉抬起頭,麵前的男人負手而立,堪比淨空的蔚藍色長袍漾起細紋,閃著細碎的光芒,低調而奢華,是那些上位者最喜歡的風格。

他臉上是一種平和的微笑,舉止優雅,儀態端莊,看上去極可親近的一個人,卻透著親而難犯的威儀。

似乎無形中就在中間劃下了界限,他們永遠高高在上,他隻配狗一樣趴在泥土裡。

他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憤懣、沮喪,甚至帶點漫無目的的仇視。

“你們這些人,總是習慣站在高處對人評頭論足,好像對彆人的輕蔑是理所當然,辱罵都成了你們給予的殊榮!憑什麼?你們什麼也不懂,憑什麼教訓我?”

“欸,阿簡你亂說話!”張澤蘭連連哈腰賠笑,“他迂腐透頂,又臭又硬,王爺彆和他一般見識。”

謝景明不在意一笑,“我還不至於因為一兩句不得誌的抱怨生氣。”

然而這句話讓鄭行簡更受不了了,人家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他甚至都沒有和他們理論的資格!

他使勁搓搓臉,一把推開張澤蘭扶他的手,艱難從地上爬起來,踽踽獨行而去。

謝景明從鼻子裡笑了兩聲,自嘲自憐,卻又睥睨自傲,瞧不起所有的權貴,寒門士子的臭毛病一個不落全有了,縱然才華橫溢,也是仕途有限。

“春和我回頭找你啊!”張澤蘭把筆墨攤子上的東西用桌布一裹一抱,撒腿就追。

顧春和下意識跟著她走。

“站住。”謝景明在後說,“我們要去寺廟祭拜的,你忘了麼?”

風旋轉起來,從山道衝進門前,從地上卷到樹上,樹葉發出瑟瑟的響聲。

顧春和默然立了半晌,轉過身來時,臉上已恢複了往日的靜默溫柔。半垂著頭,跟在謝景明後麵,一步步走進廟門。

吱嘎嘎,沉重的紅色大門關上了,寺廟內很靜,也不見和尚們的身影,唯有佛塔簷角的驚鳥鈴丁當作響。

佛祖眼眸低垂,無悲無喜注視著人世間。

顧春和跪在佛前,將佛經一張張放進香爐。母親是否已經轉世了呢,肯定會投生到好人家,平安順遂長大,為人妻為人母,將來會有其他女孩子喚她母親,她也會攬著彆的女孩子,疼愛地喊她們乖女兒。

淚水一滴滴落在佛經上,模糊了字跡。

佛祖啊,我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