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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裡?析津縣也是燕山府屬地,丟了城池,他們應該想辦法打回來,將功贖罪。”

“你還是這麼單純。”張澤蘭搖搖頭,“不說這個了,鄭行簡也在汴京,他現在可不得了,成舉人老爺了!還被太學取中,每月都有錢拿,唉,想當初鄭家還不如我家呢。”

這人也是一條街上的鄰居,早先鄭家窮困上不起學,鄭行簡還跟著父親學過好幾年,父親很欣賞鄭行簡,說他剛直堅韌,天資聰穎,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父親的話還在耳邊,可他人在哪裡?

排解不出的哀愁擠在心頭,顧春和一心擔憂父親,全然沒注意到茶攤前的謝景明。

“初一十五太學放假,他也應該在這附近。”張澤蘭抻著脖子到處看,忽直著一處筆墨攤子興奮大喊,“在那兒!阿簡,阿簡,你看誰來了!”

一人從書桌前立起身往這邊看來,他穿著洗得褪色的藍布襴衫,修眉鳳目,輪廓澄明,是個極為清秀俊俏的年輕男子。

當他看見顧春和,笑紋就像陽光下被吹皺的湖水,一層一層蕩漾開去,直達眼底。

“春和,我一直在找你。”鄭行簡的喜悅簡直要溢出來了,“老天有眼,終於讓我又遇見你了!”

“阿簡哥哥!”顧春和笑著,眼中閃著淚光,他鄉遇故人,總是讓人欣喜的事。

熏風拂過,濃綠欲滴的樹蔭嘩啦啦地響,好像有無數人歡快地拍著巴掌。

謝景明抱著胳膊,麵無表情靠在樹乾上。

小門小戶,讀書人,平淡的日子。

阿簡哥哥,嗬。

第20章

柳枝兒在微風中擺動,風帶著遠方山穀不知名的花香,輕輕摩挲著鄭行簡的臉,那癢便從臉上,一直流到了心裡。

“春和,你現在住哪裡?”他柔聲道,“如果住彆人家不方便,可以去我家,我娘開了間豆腐坊,前店後宅,地方寬敞得很。”

張澤蘭噗嗤一笑,“人家現在是國公府的姑娘,你看她身上穿的戴的,是咱們用得起的嗎?真是讀書讀傻了。”

鄭行簡白皙的臉上浮現一層紅暈,“春和才不是貪圖富貴的人,她和你不一樣。”

張澤蘭捏起拳頭連連錘他,佯怒道:“你小子每天不呲噠我兩句,就過不去是吧?小心我把你筆杆子撅了。”

鄭行簡邊躲邊嘟囔著什麼,卻是不敢還手。

顧春和抿嘴笑起來,真好啊,幾個人這樣鬥鬥嘴,打打鬨鬨,好像又回到以前無憂無慮的時光。

“你笑什麼?”張澤蘭嘟著嘴,“你不幫我,還笑我!”

顧春和說:“你們兩個從小見麵就吵,長這麼大了,一點沒變。”

張澤蘭卻說:“才不是,彆看阿簡長得斯斯文文的,嘴巴壞極了,他和誰都吵,就是和你不吵。”

鄭行簡的臉騰地紅到耳朵根,嘴唇翕動幾下,沒否認,看顧春和的眼神亮得驚人。

顧春和微微怔楞了下。

這一年,她被迫在挫折苦難中成長,早從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變成彆人一個眼神都要反複掂掇的人了。

縱然鄭行簡什麼也沒說,但他那幅樣子,相當於什麼都說了。

或許相互之間很熟悉,顧春和詫異,尷尬,臉也微微地發燙,可與世子等人不同,她並不覺得棘手厭煩。

甚至隱隱有種乍開悶籠似的輕鬆。

可能是錯覺,風好像變大了,鬆濤聲四起,使人感到一陣的寒意。

顧春和下意識將半臂領口攏緊了點。

鄭行簡仍固執地邀請顧春和去他家住,“且不說顧先生於我有半師之誼,我有照顧你的責任。國公府好是好,和咱們的門第比起來,一個天一個地,門口掃地的都拿鼻孔看人,想來你也住不慣。”

太學裡有用功讀書,靠真本事考進來的監生,也有走人情後門進的紈絝子,那些人不好好讀書,成天聲色狗馬飲酒六博。鄭行簡很瞧不上這些人,連帶著對世家公侯也沒多少好感。

“一塊住的還有咱們的老街坊,陳大娘,王鏢頭,彼此知根知底,都是踏實過日子的人。”他說,“我不敢說他們個個真心待你,起碼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們更可靠!窮幫窮,富幫富,官麵兒幫財主,不是一個層麵的人,攏不到一塊去!”

這番話說到顧春和心坎裡去了,澤蘭羨慕她的吃穿用度,然其中酸辛,生恐一步踏錯之後萬劫不複的憂恐,也隻有她自己知道罷了。

所以她很是認真地思索,這主意不錯。街坊鄰居都是勤勞本分的踏實人,和他們在一起,不用鬥心眼,不怕被人利用脅迫,比在國公府要輕鬆多了。

但直接走肯定不行。

顧春和說:“我要跟老夫人討主意,當初國公府好心收留我,要走,也先得好好答謝人家。”

張澤蘭愕然,“你還真想離開國公府啊?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出來你拿什麼養活你自己?”

“我有手有腳,會寫字,會女工,怎麼養活不了自己?”顧春和歪著頭,調皮地眨眨眼,“我也可以跟你一樣賣花,我插花很有一手的!兩個俏麗姑娘往那一站,人比花嬌,自然少不了買花的人。”

說完自己都樂了。

張澤蘭哈哈直笑,“再加個俊書生,這風景夠好看的!春和你有沒有攢□□己錢?乾脆在鄭大娘旁邊開個小門臉兒賣花,我采花你插花,這生意肯定能做起來!”

“有的,我爹給我的錢,還有我做針線換的錢,雜七雜八加起來……足有五十貫。”顧春和越說越興奮,“要是不夠租門臉兒,咱們先在禦前街租個攤位,慢慢攢錢。”

“在我家門口賣就行,”鄭行簡插嘴道,“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他們熱烈討論著,笑聲響成一片。

不遠處停了一頂青帷轎子,轎簾掀開一角,有人偷偷打量顧春和。

“是她?”顧老夫人眯著眼睛,顴骨很高,窄窄的額頭皺紋打成了結。

旁邊的仆婦指著顧春和說:“是她,從她出門我就跟著,錯不了。”

顧老夫人放下轎簾,抻抻衣襟上的褶兒,“和她娘長得挺像,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安分的,必須接回顧家好好管教,省得再走她娘老路。”

仆婦諂笑,“老夫人英明,她姓顧,理應回顧家,英國公府也不能不講理,攔著不讓您一家團圓。”

“誰也不能!”顧老夫人重重哼了聲,出了轎門,正要前去抓人,卻見一個又矮又黑,胖子,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撲向顧春和。

她及時止住腳步,重新坐回轎中。

“小美人兒,可算找到你嘍!”李仁眼睛直勾勾的,大張著嘴,怪叫連連,“哎呦我的娘誒,可要了我的親命,一年不見,又變美啦!”

他盯著顧春和,活像一條盯住獵物的毒蛇,“這小腰,這大長腿,這%e8%83%b8脯子……乖乖,跟爺回去,讓爺好好疼你,保管讓你快活得不得了。”

李仁!

果然不是看錯了,他真的在汴京!

憤怒,恐懼,怨恨,心裡的火一下子躥到臉上,燒得顧春和滿臉通紅,四肢都在顫,“你、你……”竟氣得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無恥!”鄭行簡把顧春和擋在身後,厲聲喝道,“這裡不是燕山府,你李仁休想一手遮天,敢強搶民女,咱們就衙門裡見!”

李仁眨著綠豆眼,“我當誰呢,原來是賣豆腐那家的書呆子,一個臭舉子,考上太學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有你屁事,滾!”

鄭行簡不退不讓,高聲道:“朗朗乾坤,天子腳下,豈容你行凶作惡?你敢亂來,我就敲登聞鼓,告上金鑾殿,非叫你知道目無王法的下場。”

美色當頭,什麼太子李家天下事,李仁統統忘了,滿腦子隻想把顧春和摁倒,“王法?我就是王法!還金鑾殿,我姐夫就坐在金鑾殿上,識相的,就給我讓開。你可彆忘了,功名是朝廷給你的,也能給你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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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行簡提足了精神,挺直%e8%83%b8膛,眉宇間帶著一股凜然正氣,“鄭某出身寒門,一無權勢,二無財富,比不上你李家權勢滔天,可我不怕!若我諂%e5%aa%9a權貴,對不平之事視而不見,那才是辱沒了我讀書立業的本心!”

周圍一片低低的叫好聲。

顧春和躲在他身後,看著他瘦弱卻挺拔的背影,心裡頭一陣酸熱,已是墜下淚來。

或許,他能護住自己!

李仁根本不把鄭行簡的威脅放在眼裡,上下打量著他,臉上浮現出一種惡毒的微笑,“鄭大官人,你做官,一定是位清官、好官。看在同鄉的份上,送你一句話,官場上,臉麵既不重要,又最重要。”

鄭行簡一愣,“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李仁嘿嘿笑著上前,突然一巴掌扇過去,“去你娘的!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不知死活的賤狗,也配教訓老子?”

鄭行簡被打了個趔趄,眼睛幾乎噴火,“李仁,我可是有功名的舉子,你蔭庇做官,有什麼資格打我?待我……”

咚一聲,李仁把他狠狠摜到地上,“天下的舉子比烏鴉都多,太孫的舅爺就我一個,哼,今天老子就叫你知道,什麼叫權勢!”

那些瘋狗似的奴仆一擁上前,衝著鄭行簡一頓狠踹,張澤蘭和顧春和死死抱在一起,看不過眼的百姓大喊強搶民女,李仁一邊臭罵,一邊指揮手下抽鞭子趕人……

大佛寺門前亂成一片。

李仁的腳來回碾著鄭行簡的腦袋,大圓臉笑得擰歪了,“舉人老爺,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如何啊?”

鄭行簡滿頭血汙,眼神空洞洞的,麵如死灰。

呸,李仁啐他一口,收回腳,扯開滿臉橫肉,獰笑著走近,“顧娘子,燕山府也好,汴京城也好,沒人救得了你。把小爺伺候高興了,我就把你爹的罪名撤掉,乖乖的,跟我走吧。”

張澤蘭攬著顧春和連連後退,“你少胡來,她現在可是英國公府的姑娘!”

“少唬我,哪個大家小姐不是前呼後擁一大群丫鬟婆子跟著,國公府要是真重視她,怎會讓她自己上香?就算知道了,他們也會看在太子的麵上替我遮掩。”李仁伸手就去抓顧春和。

“快跑!”張澤蘭拚命推她。

可又能跑到哪裡去?

顧春和茫然四顧,細細的柳枝兒在風中瑟縮著,慘白的日頭下,飛翹的簷角閃著刺眼的光,周圍的人躲得遠遠的,李家惡仆越逼越近,李仁狼一般的奸笑著。

誰能,誰能救她?

山門前出現一道藍色的身影,似乎是在等人。

顧春和大叫:“王爺!”

那人沒往這邊看,提腳踏上台階。

李仁狂笑:“什麼王爺,你現在該叫李爺!”

任憑她怎麼喊,那人好像就是聽不見,顧春和幾乎要絕望了。

“舅舅!”她哭著說,“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