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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啊,很像……很像清國人的名字呐,怪怪的。”

林清泉看了他一眼,“怪怪的是你。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卻從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究竟叫什麼?”

西瓜用開玩笑的語氣,表情卻很認真,“我啊,叫空。你隻需記住這個,便夠了。”

林清泉笑一聲,“你對自己的名字諱莫如深,從不肯透露。再說這些時日,考生和玄武醫師都走了,就你和鏡阿禰在山上。這讓我很難不懷疑……你,不會就是與鏡阿禰做交易的人吧。”

西瓜像聽到什麼不得了的臟東西,一臉幽怨,“清泉,你的心好冷啊。從見麵起我對你一直都這麼好,你居然懷疑到我的頭上?”

他把倒滿的茶水推到林清泉手邊,林清泉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臉,沒有接過來。

西瓜嗔怪道:“你喝啊!我都給你倒好了。”

“我不喝。”林清泉說,“我不相信有人會對另一個人無緣無故的好。從我們相識到現在,你不計成本幫我隱藏秘密,一心助我成功,無論我去哪都願意陪伴我,遠超一般熟人的程度。你對我確實很好,但這份好並沒有動機。換句話說就是……”

他奇怪地問:“憑什麼,你憑什麼對我好?”

“你說得對,這看似空%e7%a9%b4來風。”西瓜大大咧咧道,“空%e7%a9%b4當然不可能來風。既然放在這輩子解釋不通,所以就是在上輩子欠了你的人情,這輩子來還的吧。”

西瓜倒的水,林清泉最後還是沒喝。

*

夜晚,霧氣儘散。

林清泉來到上焦館,發現這裡已經聚集起了人群。

而且是很多人。

山門大開,各色服飾的人擁擠在山路間,嗚啦烏啦人聲鼎沸。

每個人都是喜上眉梢的神色,爭相恐後往山上衝撞,手裡還拿著類似孔明燈的紙風船。擠在山門處的人群,場麵仿佛喪屍圍城。

這種程度,令人擔心出現踩踏事件。

上焦館被圍得水泄不通。

林清泉從人群裡揪住一個,“怎麼這麼多人聚在這兒?”

“你沒聽說嗎?鏡大人海設福利,凡是在今晚戌時來上焦館放天燈的,能得到一張鏡花券。以後用這張鏡花券啊,不花錢就能受玄武醫師的問診,相當於一次免費治病呐!”

關於鏡花券,林清泉有所耳聞。

對一些固定在玄武醫館看病的貴賓,或者個彆位高權重、需要玄武山討好關係的大名,鏡門會對其發放金製的鏡花券。

手持鏡花券,就能免於排隊,由玄武醫師上門問診。

所開藥方中所有的配藥,都由鏡門承包,直到病人病愈為止。

連後續的複診也不需要病人花一分錢。

因此,鏡花券發放的條件極其嚴格,一年內發不到十張。

而現在,鏡阿禰居然不論病人是誰,大量發放珍貴的鏡花券。

林清泉絕不認為他能這麼好心。

他隻是在借鏡花券的好處,吸引人們來上焦館。

“他們擠在一起,好像小時候捅過的螞蟻窩啊。”

鏡阿禰從後方過來,穿著最常規的青和服,陰柔的眉眼間總蓄著一股子險惡的意味。

林清泉以前隻覺得他不太聰明、氣質中有愚蠢的邪惡;但現在,此刻,他從鏡阿禰身上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氣息,更尖銳、更寒冷、更強大的氣息。

這種氣息不似自然生出,而是強加上去的。

鏡阿禰推著木輪椅。輪椅上是陷入死一樣假寐的草間灰,蓋著厚厚的毛毯,麵色紅潤白裡透亮,金邊黑綢在天燈的照明下微微光澤。

隔著毛毯也能察覺,他的右肩下是空蕩蕩的。

即便缺失右臂、人之將死,草間灰還保持著不凡的氣度。

林清泉問鏡阿禰道:“你究竟想乾什麼?”

鏡阿禰隻是笑笑,轉頭,對跟隨身邊的醫侍吩咐道:“燃玄武燈——”

醫侍聽從命令爬上屋頂,接近屋頂中央的龜蛇雕像,手指捅進大張的蛇嘴觸發開關。

在金箔剝離下去後,他點燃了玄武燈。

炮竹聲嗖嗖飛上天,炸開在乾淨的夜幕中。五顏六色的花火無中生有。

新一輪人間盛典,玄武祭要開始了。

“知道我為什麼要讓這麼多人過來嗎?因為這個驚喜,不止是給你的,也是給大家的。”

鏡阿禰湊到林清泉耳邊,低語道:“我要把你是魔胎宿主的秘密公之於眾。驚喜嗎?”

花火炸裂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光線如同野獸,將陰險的黑暗吞吃殆儘。火樹銀花簌簌落下,人們手捧的紙天燈飛向高空,在黑色天幕下就宛如一隻隻遊蕩的水母,去捕食一閃而過的餌食。

光線極亮。

於是現在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

“諸位,我之所以燃玄武燈,是因為有件喜訊要說。”鏡阿禰背靠上焦館的正門,正麵麵對沸湧的人群,雙手仍死死把住草間灰所坐的木輪椅。

“自魔力複蘇以來,魔胎擾人、成魔食人,實乃世間之大憎。老弱婦孺、精壯青男,無一不被魔力困擾。魔擅於化界,被網羅之人死法各個不同,難以捉摸。”

“魔的根源,乃是魔胎寄生之宿主。在下已經屢次多聞,有心懷大義之人,在染上魔胎後自行了斷,著實為英雄。”

鏡阿禰瞟一眼林清泉,“可也有宿主,雖知魔胎可怖,卻依舊不知收斂;反而利用魔胎的特質,大肆斂財、坐擁名利。恕我直言,此類行為與發人間難財,沒有任何區彆!”

無數雙來自人群的眼睛投射過來,有應和的呼聲。

“據我所知,此時此刻,玄武山就有這麼一個邪惡的宿主,真是鏡門和玄武山的悲哀!萬幸的是,我已經找出了此人。這也是我今天要向你們說的,喜訊。”

林清泉的心一下子懸起來。

“這個人他就是……”

鏡阿禰的話語半途截斷。

因為他消失了。

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在場的人無一不驚。人群在短暫的驚訝後,轟轟烈烈地炸開了鍋。

木輪椅上的草間灰仍在假寐,靜悄悄的,和周圍的人聲鼎沸似乎無關。

不對。

林清泉親眼瞧見,草間灰缺失的右肩下,正在新生出一條新的右臂,從大臂到手指尖無一不在複原。

新生的右臂是花臂,刺滿了浮世繪文身,圖案是青麵獠牙、雙眼大瞪的夜叉,夜叉正在抽劍,刺中一條張大嘴的惡龍,惡龍鱗片根根倒立。

和鏡阿禰的花臂一模一樣。

林清泉反應過來,震驚得有些目眩。

誰能想到,千鈞一發之際,鏡阿禰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變成魔胎。

它化形成了右臂,從此寄生在最愛的草間灰的身上。

並且遲早有一天,以吃掉草間灰而重生。

第38章 草間灰的轉變

大量散發鏡花券以吸引人潮,鏡阿禰計劃在眾人麵前揭發林清泉的身份,為此甚至燃玄武燈慶祝。

然而在即將揭發時,他恰逢此時變成了魔胎。

雖是化險為夷,但林清泉鬆了口氣的同時本能地覺得,這個時機過於蹊蹺。

業力一刻不停地往前滾動,規定了人的命運走向。三千大千世界,從上品十善的天人到在下水道的池壁裡扭動的蛆蟲,眾生在因果輪回裡各得其所,所作所受無一不是當下與自己最契合的機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真的存在這麼突然的巧合嗎。

草間灰在嘩然聲中慢慢轉醒。

魔胎寄生,將強大的自愈能力過繼給了他。

林清泉看見草間灰衰弱的心臟在逐漸充盈,恢複跳動的生機。因心衰缺氧而輕微泛紫的麵容變得紅潤,各項身體機能重回健康,挑不出一絲毛病。

被魔胎寄生,和服下魔的心臟,都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魔的誕生和終結,在人的身體上表現出來,居然是一樣的。

睜開眼,草間灰發現自己坐在一張木輪椅上,視野所及全是溫暖柔光的紙天燈,場麵相當壯麗,有如萬千星河。而高處的他就像是舞台上的歌舞伎,受儘萬千人的目光。

香燭燃燒的氣味和玄武山常年彌漫的中草藥味拂麵而來。他下意識抓緊了木頭雕花的輪椅扶手,耳朵裡灌滿了呼呼大叫的風聲。

他先是瞧見林清泉凝重的麵容,再望遠處即是大呼小叫的人群。

不遠處的龜蛇燈在燃燒正亮,無數花火在天上橫衝直撞,再玉石俱焚地通通掉落下來。

“我康複了?”草間灰的臉被漂浮的紙燈照成米黃色,“這是……玄武祭。請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林清泉頓了下,“是鏡阿禰把你帶到這兒的。”

草間灰張望了下四周,似是醒悟了,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鏡君呐。可他人呢?”

話說出口,他轉而又不好意思起來,“我一定昏迷了很久吧。偶爾清醒的時候,都會看到鏡君在旁邊很擔心的樣子。多虧他日夜不歇地照料我這個病人,也感謝小林家為我捕來魔的心臟,讓我康複……”

“草間大人,您並不是因為服下魔的心臟才康複的。”林清泉提了口氣,忽然撩起他的右袖管,露出一條滿是刺青的花臂,“這是鏡阿禰。他變成魔胎,然後寄生到了你身上。”

草間灰先是出現迷惑的神色,在思索幾下後恍然大悟,瘦削的臉一瞬時漲紅,急火攻心,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林清泉忙上去掐他的人中,但他仍昏厥了過去。

*

眾目睽睽之下被寄生,意味著不可能再進入皇宮。

隻要魔胎遇到足夠的刺激,就會覺醒,吃掉宿主成魔後進而為害一方。

深受魔力困擾的江戶人對此心知肚明。因此大家都會儘量遠離身負魔胎的宿主,生怕一個意外刺激了魔胎,自己也成為魔的界中亡魂。

皇室連夜退去了草間灰的禦醫身份。

高貴的皇族們是不可能允許這樣一個隱患接近他們的。

於是草間灰的職業生涯被毀,往後餘生還要背負著一個就像不定時炸彈的魔胎。

這對於擁有完美人生的他打擊極大。

他驚悸連連,即使蘇醒也久處床枕,飯也不吃,整天盯著新生的花臂不說話。人變得形同削骨灰頭土臉,總是鬱鬱寡歡,口中常冒出“想自儘”的字眼。和之前那個身穿黑金和服的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完全是兩個模樣。

草間灰找到林清泉,求他為自己截肢。

“既然小林家連開顱取魔胎都沒有問題,那麼截斷這條手臂,也是完全能夠做到的吧。”病榻上的草間灰麵容苦澀,連說話的氣力都很微弱。

林清泉拿著那把做過清瘡手術的銀刀,反過手來,刀光在花臂上逡巡一圈。

正在此時,花臂劇烈地抖動,沒有任何外力的前提下竟自發地揚起到半空,皮肉開始變形,與身體將離不離。

“這是……”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