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禰。鏡阿禰整日整夜守在草間大人的病榻前,情況看起來比病人還差,還變得敏[gǎn]易怒。有個醫侍在給草間大人喂湯藥時,湯水不小心灑到脖子裡。他當即就暴跳如雷,砍掉了醫侍的手……”

林清泉眉心一緊,“鏡阿禰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是啊。可能是眼睜睜看著草間大人步入病危卻無能為力,無法承受就變成這樣了吧。”西瓜說,“草間大人清醒時,他還正常一些。可自從草間大人病情惡化、轉入重病署後,鏡阿禰就不準許任何人再靠近他了。連資深的玄武醫師要見草間大人,都會被他吼走。那樣子就像……就像護食的狗一樣,完全不似人的舉動。”

林清泉想了一下,問道:“不過,這和山上沒病人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鏡阿禰實行全山封閉,不再接待任何病人。他的原話說,既然灰君已經不行了,那就讓天底下所有病人給灰君陪葬,連重病署裡彌留之際的病人們都趕走了。”西瓜搖頭,“他真的離瘋不遠了。或者說,他已經瘋了。”

林清泉拿出裝有魔的心臟的金盒,“不用管他。快去重病署。”

“唉。重病署的正門不讓人進了。”西瓜小聲說,“隻有從後頭圍牆下的狗門才能進……你彆著急,換身耐臟又緊身的衣服,我帶你鑽狗門。”

“我不走狗門。我就走正門。”林清泉道,“我是去救人的,又不是去偷人的。”

*

重病署本住滿了無力回天的病人,如今卻隻有草間灰一個人在住,甚至連隔壁專供給死人念咒念佛的往生堂都被鏡阿禰給拆了。

正門掛著把比人的手掌還大的鎖。霧氣讓能見度極低,鎖麵有一層水汽。

林清泉把大鎖在手裡顛了顛,就撕開隨身攜帶的竹扇,抽出扇骨,從其中掰掉一小根細細的竹木。

他就用這根細細的東西,伸進鎖孔裡轉動幾下,哢噠一聲鎖就被撬開了。

西瓜瞪大了眼睛,“你還會這一手?你可真行啊。”

撬鎖這一技能是從前世自帶的,林清泉沒做解釋。他把鎖鏈一圈一圈盤起來,踢到一邊。

大門剛剛打開,一根箭就從濃重的迷霧中飛出,擦著臉頰飛過,皮膚劃破,一道血液飛入到濃霧裡。

“我等你好久了,林清泉。”

有黑影現身在白茫茫的霧靄中,慢慢走近。

聽聲音是鏡阿禰本人,他的腳步踩在濕漉漉的地麵上發出水聲,隨著他越來越近,輪廓也越發清晰,他的黑色蓑衣飽蘸水露,鬥笠緩緩抬起,露出他尖銳的眼睛。

“你剛才叫我什麼?”林清泉神色異樣,“你叫我……林清泉。”

“林清泉?!”西瓜原地起跳。

鏡阿禰揭露了本名,有大霧的水汽流轉於眉目之間,顯得頗為朦朧。他相貌算得上年少輕柔,但柔中帶著陰險,像一條遊動輕靈的雌性的蛇。

林清泉感到極不安全,轉身麵對西瓜說:“你走,立刻走。”

西瓜想反駁,可看見他鄭重的眼神,又吞吞吐吐地變慫。末了,他咕噥幾句,就不情不願地退出了。

鏡阿禰的雙手在%e8%83%b8`前比劃幾下,原來是拿出了一隻火折子,點燃,冒起的火光像一團流動的油,攀附上他明顯瘦削很多的尖下巴。

這點火光閃爍在他左%e8%83%b8口的前麵,就像是他在捧著自己的心臟。

“林清泉,很久沒人這麼叫你了吧。”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名字?”林清泉嚴肅地問。

鏡阿禰咯咯笑著:“有人告訴我的。”

“誰?”林清泉警鈴大作,“誰告訴你的?”

鏡阿禰隻是笑笑。

他抬起頭,灰暗的眼珠子望向同樣灰暗的天空,相映成趣。

“這些時日,我眼睜睜看見灰君日漸衰微,卻無能為力。我每天看著日出日落,雲聚雲散,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著你這個家夥什麼時候才能拿著魔的心臟入山來。我等得幾天幾夜不睡覺不吃飯,眼花繚亂,嗓子啞得沒法說話。我看著他從一朵水靈飽滿的玫瑰花變成枯萎生蛆的爛泥,從極樂淨土的代表淪落到地獄裡腐爛發臭的屍水……林清泉,你知道這是什麼感受嗎?感受就是,信仰在粉碎,我的法身慧命被你殺死了。”

“托你的福。是你讓我見識到最珍視之物被毀的過程。”

林清泉道:“我手上有魔的心臟。熬成湯水後,用導管給草間大人服下……”

“沒用的。無論灰君是否會活下來,我都不會忘記他一步步墮入地獄的過程。”

鏡阿禰將燃燒的火折子對準林清泉的臉,語氣裡有絕望之後的平淡,“林清泉,你不懂愛一個人的感受。怎會理解我的心情呢。”

他上前一步,攔住了林清泉的去路,“我寧願他死在我手上,也不要他因你的救濟而活。”

林清泉看了看他扭曲的五官,怒極反笑,“你這是在殺人。”

“隨你怎麼想。”鏡阿禰聳了聳肩,“告訴你吧,我已經給灰君服下了白無常。”

白無常,是玄武山特產的一種白色藥丸。

但凡服下白無常,人會陷入假寐的狀態,短暫地容光煥發;但此藥有毒性,服下後不出兩日就會毒發死亡。

因為藥丸是%e4%b9%b3白色,又能給人帶來回光返照般的死亡,便命名為白無常。

凡是吃白無常的,都是久遭病痛折磨、想要追求“安樂死”的病人。

林清泉看著鏡阿禰發灰的眼睛,許久後說道:“你瘋了。”

鏡阿禰笑道:“你不懂。隻有這樣的灰君,對我來說才是完整的。”他用手硬是撚滅了燃燒正旺的火折子。

林清泉皺了皺眉,此刻才有空打量起他的全身。

鏡阿禰身上的屍斑,竟然通通都不見了。

難道那隻屍斑魔死了?

還是說,鏡阿禰找到了什麼掙脫魔力的辦法?

“你的眼睛,又看見什麼了?”

鏡阿禰虛偽地笑,“你用魔胎所變的眼睛,不僅從臉盤粉碎的重傷中痊愈,還在江戶名利雙收。並且利用魔胎不得不護主的特質,在絕境中死裡逃生。我想……你得來的那些魔的心臟,都是你的魔胎所幫忙的吧。你如此利用它,讓它替你捕捉同類的心臟,它覺醒時一定會恨死你的吧?”

林清泉冷言道:“它恨不恨我,是我和它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怎麼能說無關呢?我對你們很好奇啊。”鏡阿禰哈哈大笑起來,“那個人跟我說,隻要你的眼睛再離體一次就可以覺醒成魔了。到時候,會將你生吞咀嚼,場麵血腥如無間地獄,殘忍至極!”

一陣寒意逼入骨髓。林清泉沒來由地心跳加速,“那個人是誰?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他告訴我,有極少數的魔胎叫‘佛魔胎’,比高靈性魔胎還要高上一級。這種魔胎一般由極聰慧、極有福報的人上人所變,你的眼睛便是如此。”

鏡阿禰慢慢道來:“佛魔胎是最特殊的魔胎。覺醒之前,它們善良溫和、充滿佛性,如佛祖一般;可覺醒後,性子反差極大,變得殘忍嗜血,成為魔中之魔。它們的樂子是目睹彆人遭受痛苦;而這點樂子,在針對宿主時更甚。它們無比喜歡折磨宿主,樂於將宿主折磨得生不如死後,再吃掉。”

冷汗從後背滲出,連通衣服外的濕霧沾在皮膚上,渾身都不舒服。林清泉嘴唇泛白。

“你會死得很痛苦。可是那個人說了,他期待那一天的到來……”鏡阿禰頓了頓,聲色殷切,發出惡鬼般的咒語,“因為他更愛不能動的你。”

平生以來,林清泉從未像此刻這般如被雷擊。

他拽住了鏡阿禰的衣領,聲音顫唞地問道:“這個人到底是誰?!”@思@兔@在@線@閱@讀@

“我和他做了交易。自然要為他守口如瓶。”鏡阿禰脖子被勒出紅痕,卻依舊笑道,“不過,我為你準備了一個驚喜。想知道是什麼驚喜嗎?”

林清泉鬆開他,冷冷地說:“不想知道。”

“不要口是心非。”鏡阿禰微笑道,“今夜戌時,請到上焦館來,我等你。”

*

與鏡阿禰做交易的人,是誰?

這人提出“佛魔胎”的新概念,可見對魔的了解甚深;甚至知道目目已經離體了六次。

但最毛骨悚然的,是這人竟然知道林清泉叫林清泉。

回到通鋪,林清泉疲憊地扯鬆領口。

這裡就隻有西瓜一個人,在黑暗的屋裡正掌著燭燈。他看見臉色陰沉的林清泉,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怎麼通鋪隻有你一個人?”林清泉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其他的考生呢?”

“都被鏡阿禰趕回家了,連那位五十八歲的老考生都被逼走了。”西瓜用燭燈引燃另一隻燭燈,屋裡頓時明亮很多,“我們的考試被迫中斷了。玄武山多年以來,期期考試都順利完成,隻有這一期是個特殊情況,想必會載入鏡門的曆史吧。”

林清泉起了疑心,“那你呢,你為什麼沒被趕走?”

“鏡阿禰點名留下了我,說我和你關係親近,讓我在這裡留意你的到來。”西瓜道,“其實,他隻是把我當成控製你的把柄罷了。”

林清泉看著他,晃了晃杯子裡涼透的茶水,若有所思。

西瓜燃亮滿屋子燭燈,“你們談的怎麼樣?你見到草間大人了嗎?”

“沒有。鏡阿禰給他吃了白無常,他活不出兩日。”林清泉將竹筒杯裡的茶水喝光,重重地放下,“草間灰這輩子唯一的不幸,就是被鏡阿禰這種病態的人盯上。”

西瓜震驚地說:“他不是最在乎草間大人的嘛。怎麼會想殺了他呢。”

“所以,”林清泉轉動著空杯子說,“我感覺沒這麼簡單。”

“我們要怎麼辦?”西瓜想了想,“要不,找個機會控製住鏡阿禰,救出草間大人。”

“鏡阿禰的打鬥水平不在我之下。貿然與他衝突,隻會逼眼睛再一次離體。我已經一次機會都不剩了。”林清泉說,“況且,他現在給我一種魔性十足的感覺。之前在玄武祭中他染上了屍斑,擴散得厲害,可如今卻全部消失,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

西瓜張大了嘴巴,“這太奇怪了!”

“他與一個神秘的人做了交易,我想屍斑的消失應當與這個人有關。隻是不清楚他們交易的具體是什麼。”林清泉說,“對了,鏡阿禰還讓我今晚去上焦館。”

“不好。不要去。”西瓜罕見地嚴厲起來,“這絕對不是好事。”

“儘管如此,我還是得去。”林清泉認真道,“眼下,玄武山陷入僵局,草間灰也將死不死,就算什麼都不做,結果也必然是壞的。說不定,今晚他這一通操作,能給現在的局勢帶來一個轉機。”

西瓜歎了口氣,見到他杯子裡的茶水沒了,拿過來竹筒重新給他滿上,臉上又出現了那賤兮兮的表情,“話說,你怎麼還叫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