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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地把這些血管撚斷,讓心臟徹底離體。

它雙手捧著心臟,將之擬態成一片暗綠色的灰燼。

魔的心臟離體,便是將死之際。

小魔用儘最後的力氣,使勁一吹,把灰燼吹到羽絮中去。

它倒下,徹底死了,身體消失無蹤。

直到死,它都認為自己是風鈴魔的一部分。

那片由心臟擬態成的灰燼旋轉打飄,飛得越來越高,最終被目目一手抓住,變回了原形。

目目凝視著掌上的兩顆心臟,一大一小,形狀像桃子,暗紅色,心房心室俱在。

魔的心臟,和人的心臟是一樣的。

目目在屋頂上頓了有一會,才跳下來,走過安靜的夜風來到林清泉麵前,將兩顆心臟都獻給他。

它的眼睛總是很亮,在專注地看著自己時總有一股黏著的情緒。

一開始林清泉就能感受到這種黏著,而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增長,這種黏著沒有淡褪,反而愈發熱烈和持久。

有時隻要一和這種眼神對上,就像火苗竄勢,一觸即發。

林清泉沒有立刻接過心臟,而是手摸上它的臉,輕聲問道:“總是讓你獵殺同類的我,是不是有點殘忍了?”

目目搖搖頭,緊接著側過臉,對準他的手心親了一下。

這一%e5%90%bb突然而至。一股溫熱的力量在林清泉心中冒頭生長,像熱水遇冰一點點融化。

終其一生刻薄理性的林清泉,在此刻終於醒悟到原來自己的心臟一直是冰的。以前他頂多覺得自己隻是有些麻木和遲鈍而已。

“救她!救救她!”

車夫從房間裡跑出來,懷裡打橫抱著齋藤小姐,驚慌得滿頭是汗。

齋藤小姐已經不省人事,裙子上都是血,連分指足袋都沾上了。

林清泉幾乎要拍手大笑,“真好啊!她流產了。”

第37章 弄巧成拙的鏡阿禰

風鈴魔已死,不僅小魔自殺,連那些尚未覺醒的魔胎也衰墮了。

這是一場集體的為父殉葬。

林清泉把其中一顆小的心臟給了車夫。

車夫吃下魔的心臟,粘連的器官組織奇跡般地分離。腐爛的部分自我清除,缺失的也都重新長出,健康程度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齋藤小姐對自己毫無征兆的流產悲痛欲絕。

她想擁有一個孩子。但從她□□流出的魔胎形狀怪異,明明隻有兩個月,卻個頭異常的大,長出了小小的雙手雙腳,像知了那樣蜷縮著。

流產的魔胎有一張咧到耳朵根的嘴巴,裡麵是尖尖的牙齒外翻出來。樣子和第一次離體的目目倒是有點像。

它是自願和身為母親的宿主脫離的。

林清泉將流產的魔胎用冰塊保鮮,特意在齋藤小姐醒來後給她看。

齋藤小姐尖叫一聲,嚇得把臉埋進車夫的肩膀窩。

武士都住一種叫做屋敷的豪宅。

齋藤家的屋敷更是華美,刷著清漆的瓦片像龍鱗一般陳列,上等的木地板被七月流火的餘溫烘烤出草木的清味,摻雜著從富人專有的洗衣房飄來皂角味,穿透過修剪得體的盆栽景植和竹筒滴水的石盤,占據了每一處空間。

就是在這樣的空間裡,齋藤小姐設宴招待了林清泉和目目。

“願意把第二顆魔的心臟賣給我嗎?”

坐在主位的齋藤小姐端起酒杯,豪爽地喝光,她的背後即是彩色浮世繪的門牆,映照得她臉色粉嫩,一點看不出小產後虛弱的樣子,“我可以出十個大判金,買下你手裡的第二顆魔的心臟。”

林清泉品一口清酒,笑著推諉:“不賣。”

齋藤小姐挑起眉毛,畫在前額的兩顆黑點動了一動,勾著嘴角說道:“我查過了,玄武山有個叫小林家的醫師,雖還未入鏡門,但醫術了得,能把刀子使得出神入化,有神之一刀的美譽。你已經有如此起死回生的雙手,還會想占據這一顆心臟嗎?”

林清泉放下酒杯,說道:“那顆心臟,我自有我的用途。”

小姐到底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倒也雲淡風輕,“不賣就算了。有很多退役的士兵為了賺錢,會受貴族和富人的雇傭去獵取魔的心臟。你不給,我也會雇傭這些人替我獵取到。”

林清泉神色微變,“照你這麼說,在人麵前,魔的處境反而變成弱勢了。”

他下意識望向目目,而目目早已窺看他許久。四目相對之際,林清泉立刻收回視線。

小姐張開染黑齒的嘴巴,笑道:“那是當然。這世上,哪還有比人更有能力的生命呢!要我說,魔力複蘇反而是藥師佛對人世間的賞賜呢。由魔胎製成的肉丸和覺醒之魔的心臟,其效果和功力,真是百千萬劫難遭遇。”

林清泉微微皺起了眉頭,“你說錯了。對於你這樣的名流巨富是佛。但對底層百姓來說,還是惡鬼。”

齋藤小姐笑得嘴張更大了,“什麼鬼不鬼的……小林家可真是不會和女孩子聊天呢。”

她垂下眼睛,再抬眼時已經將視線移向了目目。塗滿白|粉的臉蛋顯得肉嘟嘟的,半點陰影都沒有,一開口就是尊貴的黑齒,“可以和我說說你身邊這位能人嗎?為什麼他總是不說話?比你還不會聊天……”

“他是我的護衛。”林清泉忽略餘光中目目炙熱的眼光,“在主子麵前,護衛都是不能說話的。”

小姐嘖嘖兩聲,“他長得比畫裡的人還好看,連耳朵的輪廓都長得很漂亮。魔的心臟你不賣,那就把這位下人賣身給我吧。至於價錢,這雪白的皮膚和讓人仰望的身高……你看,五個大判金怎麼樣?”

林清泉當即放下碗筷,“不賣。”

“十個呢?”齋藤小姐扇了下寬闊的衣袖,姿態傲慢地說,“普天之下,沒有人會出十個大判金去買一個下人吧。”

目目緊抿起嘴唇,眼角稍稍上挑,那對黑如寶珠的眼瞳就從劍尖般的眼角望過來,有一絲莫名的乞求。

它是真的驚慌了。

林清泉看也不看它一眼,隻是說:“不賣。”

齋藤小姐好奇地問:“那你想要什麼條件,才肯把他賣給我呢?”

林清泉壓低眉鋒,臉色也黑下來,“就是不賣,除非我死。”

齋藤小姐被驚嚇到的模樣,“隻是一個下人而已,小林家不至於以死相逼吧。”

這頓飯豐盛至極,落日紅的鮭魚片碼成一排,一入口就有湯汁滲出來的鬆軟雞蛋燒,以及刷著味噌醬後燒烤而成的田樂豆腐;連米飯都是為了防治腳氣病而摻有七種雜糧的五穀飯,要知道在江戶大米是和魚一樣珍貴的東西。

林清泉轉移話題道:“說起下人……你的車夫呢?經過這一番跌宕,你們以後要怎麼相處?”

小姐莞爾一笑,“他呀……他配不上我。就算我和他有超越主仆的關係,但他仍沒有資格做齋藤家的贅婿,隻能一輩子都做我的車夫了。”

*

用完晚宴,林清泉和目目從屋敷的大門走出。此時已經天黑。

涼白淒清的月光下,被照得反光的青石板路上有一駕馬車,車夫就坐在馬屁股後的車板上,無聊地甩著鞭子。

他看見兩人,便站起身來,拿鞭子指了指車廂,“是我家小姐委托我送你們回玄武山的。請上來吧。”

江戶的馬車空間很小,堪堪坐下兩個人。林清泉緊挨目目坐著。

車夫一邊趕馬,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問道:“小姐……在宴會上吃得多嗎?胃口好嗎?”

“你大可以自己去問她。”林清泉說。

車夫苦笑說:“我已認清自己的身份,沒事的時候不會主動去找小姐,更不敢向她提問。”

林清泉瞧了一下他的背影,“你們共同經曆了這麼多,也算同度過生死。現在安定下來,怎麼反而連話都不跟她說?”♂思♂兔♂網♂

車夫揮著鞭子哈哈大笑。夜裡溫度很低,冷清的月光下他的笑聲像白霜一樣接連冒出,孤零零的,和白馬奔跑時候的嘶嘶聲交融在一起,就仿佛他整個人馬上都要化身為犬馬了。

他向後方斜一眼,“恕我直言,您根本不懂什麼叫喜歡。”

*

從關東到玄武山日夜兼程,又花了十天時間。

林清泉心裡不大好受。

時間用掉的太多了。

此次一行,是為了幫斷了右臂的草間灰采集魔的心臟。但前前後後加起來,這趟外出耗費了二十多天的時間,遠超他的預料。

玄武山大霧彌漫。

在林清泉踏上第一個台階時,目目自覺地變回眼睛。

它越來越趨於覺醒,能夠離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這是它六次離體中,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

不出意外的話,等它下次再出來時,就是吃掉宿主以覺醒的魔了。

玄武山霧氣繚繞,濕濕冷冷的霧氣攀附上人的四肢和軀乾,體感黏濕。林清泉爬了兩千多個台階,一身涼汗接頭衣料外的霧氣,更加不舒服,就像是黏膩的章魚腳在身上攀爬。

今天的玄武山明顯冷清。

他走了一路卻沒看見一個人。

以往,奇形怪狀的人帶著奇形怪狀的病痛來到此地,熱鬨非凡。金錢在這裡如流水般地花掉,換來身體的病愈,此地是眾生共業所感。

人最珍惜的身體,才是人最大的討債鬼。

林清泉一邊走在這被視為生的希望的醫療聖地,一邊無比深重地感受到自己大限將至。

目目已經離體六次。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清泉!我說……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西瓜正巧在往山下眺望,看見林清泉還在不緊不慢地上著台階,急得蹦蹦跳跳從通鋪下來,臉色焦黃,“我每天都在等你。你為什麼連信都不寄一封?我快急死了!”

林清泉冷靜地說:“快帶我去找草間灰。”

“唉,你知不知道草間灰他……”

“他死了?”

西瓜掃一眼四周,放低聲音偷偷摸摸地說,“死倒不至於。但他的傷口久不痊愈,甚至化出了膿血,怎麼用藥都沒有用。前段時間已經轉入重病署了,往生就是這幾天的事。”

林清泉聽了,鬆口氣笑道:“我還以為死了呢。隻要還留口氣就行,走吧。”

西瓜卻沒著急邁步,眼睛躲躲閃閃,如同警醒的耗子在四麵張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林清泉看他臉色不對,問道:“你怎麼回事?”

“我擔心你的安全。”西瓜指了下周遭,“你沒發覺,玄武山沒了什麼東西嗎?”

被裹在濃烈陰霾中的山體,好像是夏天裡散發出白汽的冰棍。山間極其寧靜,有水霧折射的彩光出現在衰敗的樹峰間。頭頂飄過幾聲啊啊的烏鴉叫,顯得冷寂,餘音困在山裡出不去了,像極了甕中之鱉。

“沒人。”林清泉說,“山上一個病人都沒有。”

西瓜長歎一聲,“你走了這麼久不知道……草間大人日益衰弱,但比他更衰弱的人是鏡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