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1 / 1)

鏡阿禰伸出舌尖,下意識%e8%88%94了一下。

腥鹹的鐵鏽味入口,不經嗅覺神經就直衝入腦,像是鯊魚嘗到了長久追逐的血腥氣,有激化的作用。

鏡阿禰一下子便興奮了,臉皮發紅,衝林清泉喊道:“你為什麼要砍掉灰的右臂!”

“不砍的話,他就會死。”林清泉冷靜地說,“但凡對玫瑰花動心的人,無一幸免。”

“騙人的吧……灰連碰都沒碰,怎麼可能隻是因為看了花一眼就死掉!”鏡阿禰被激怒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一麵之詞麼?!”

林清泉沒解釋,而是反手握刀,麵無表情地走到草間灰的斷臂前,一刀將皮膚剖開,輕鬆熟稔,宛如操作一場平平無奇的外科手術。

玫瑰花種的棕紅色嫩芽破皮而出,白線般的花根整齊排列一排,吞食了骨頭和筋肉,隻剩一張空白的皮囊,血色殆儘。

上一刻還好好與身體聯結的手臂,現在以被剖腹的慘烈的方式躺在地上,連斷肢再接的可能性都不複存在。

而草間灰在右臂被砍的那一刻就昏過去了。

西瓜不忍直視,“這不正是上回考核裡那個考生的死法嗎……這隻花魔以人的肉作泥土,以血液作為肥料,以皮囊作為花盆,將人體抽乾榨儘以滋養自己,直到一滴血水也榨不出來。真是太可怕了!”

林清泉收了連血都不染的刀,對麵色不善的鏡阿禰說:“我隻是在救草間大人。不及時砍掉右臂,花魔將會從他的嘴巴、眼睛、耳朵等七竅鑽出,他會死得痛苦又難看。”

鏡阿禰思緒翻飛,在他天生就崎嶇不平的腦回路裡兜幾個圈,碰撞過與眾不同的彎彎繞繞,最終得出一個驚人的邏輯:“那也是你,是你把花給帶上來的!”

西瓜在一旁忍不住了,“哎我說,他會不會瘋得比以前更嚴重啊?”

鏡阿禰抱著昏在自己懷裡的草間灰。

因為失血,草間灰的體溫明顯降低,斷裂的臂肩流出血液浸染黑緞金線的和服。

他的臉色從未有現在之灰白,五官微微變形扭曲,能看出他一直都很痛苦,就像是失去了大半條命。

鏡阿禰撫摸著他發冷的臉,柔聲喃喃道:“灰從來不會傷害任何生靈,會收養流浪的貓狗,有時看見路邊的螞蟻都會想著拿米渣喂養,對誰都彬彬有禮。他是完美的,在我心目中他就是唯一的在世佛……不,佛是普度萬眾的,可他是獨一無二的,是我為他付出的所有心血將他變成了我獨一無二的佛,我一個人的佛……可憑什麼他要遭此報應?憑什麼他要變成殘疾?又憑什麼,憑什麼砍下灰的右臂、對灰造成如此大傷害的人是你?!”

他陡然變得凶戾,狠狠瞪向林清泉,“為什麼不是我?!”

“完了完了……”西瓜無奈地小聲說道,“鏡大人這次是真的瘋了,瘋得無藥可救了。”

林清泉沒有說什麼。

他能理解鏡阿禰的腦回路。

鏡阿禰脫掉自己的外衣,撕成布條,緊紮草間灰的傷口,還施以點%e7%a9%b4的中醫之道用來止血。

做好這一切,他問林清泉:“魔的心臟呢?我要給灰君服用。”

林清泉如實回答:“那顆心臟,我來之前給一個病人用過了。我現在沒有心臟。”

鏡阿禰冷笑一聲,“你還不如不要來救我們……至少我和灰君還能死在一起。”

他肩臂的屍斑開始湧動擴散,向後伸展,覆蓋了他全部的後背。

“小林清泉,我告訴你,我的預感一向很準。小時候,我養的小狗被馬車碾死,前一天我喂它吃食時會莫名流淚;八歲時,我父親被征為禦醫,從此常住皇宮不再回家,得知這個消息的前兩天,我會無緣無故地想和他吵架;十二歲我在放鯉魚風箏時突感心悸,果然風箏飄落到房頂,我的母親上房撿風箏時不幸跌落而死……”

鏡阿禰細細描述著過往生平,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從我在上焦館第一次看見你,我就覺得你會是個大麻煩。你會是我的災星,你將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你會把我的一生都毀了……”

他走近到林清泉對麵,恨恨地說:“就像剛才我看見你拿出的玫瑰花一樣。”

林清泉卻笑了笑,這笑容多少有點嘲諷的意味。

“你與其恨我,倒不如想想實際的辦法對付這兩個魔。好吧,我承認你直覺準確,確實給了你一點可悲的優勢。但因為太注重感受,你拎不清現實,遇到問題隻會抱怨而不去解決,所以就算不遇上我,你也注定一生命運多舛。”

他拿起漂亮得異常的玫瑰花,走去山壁邊,用厚實的花骨朵慢慢擦過灰黑的火山岩。

西瓜不解,“清泉,你乾什麼?”

“我在想魔會不會對魔動心。”林清泉認真又專注,“兩魔相爭,讓它們元氣大傷,我們便可以趁亂拿下魔的心臟。草間大人服用後便可重新長出手臂。”

本來靜寂的火山灰壁,忽然亂動,從裡麵伸出一個女人的身體,逼得林清泉後撤了幾步。

女人身著名貴的躑躅色和服,染著黑齒,麵目塗了白白的粉,美玉和木梳裝飾在整潔的發間,儼然是上流貴婦的裝扮。

她朝鏡阿禰張開雙臂,笑容溫暖,呼喚道:“我的小阿禰,快到我這裡來。”

鏡阿禰愣了會,思維遊離,從腦海中找出一個很久不用的詞彙:“母親!”

林清泉瞅準時機,迅速將玫瑰花根刺入女人的咽喉,“你的母親已經死了!”

女人嚎叫著,窩回到山體裡。

山體大動,周遭晃蕩,山壁裡嘎吱嘎吱響動。無數條裂縫從山體內部裂開來,嫩芽像章魚觸.手般地沿著裂縫爬行,飛快地在山壁上綻放成無數鮮豔的玫瑰花。

很快,本來灰黑禿瘠的山岩變成豔麗的玫瑰花牆,數不清的玫瑰花擁擠著,爭相生長。

山體內部被吸空,隻剩最外一層不怎麼堅固的岩石殼子。

光天化日之下,鏤空的富士山長出一層濃豔的玫瑰花的皮。

自古以來高潔神聖、白雪皚皚的不二高嶺,被花魔肆虐張揚的美色所踐踏。

卑劣凶險的美在仗勢行凶。

信仰已死。

“聖山……聖山被毀了。”西瓜快要哭出來。

“從染上魔力而變魔的時候,它就死了。現在不過是再死第二次。”林清泉說,“我就是好奇,這花魔究竟有多強,竟然讓這山魔毫無反抗之力,就好像任它宰割一般。”

鏡阿禰手握短匕,像陰魂不散的冤魂靜悄悄出現在他身後,白亮的寒光在掌中一旋。

西瓜大驚:“清泉,小心背後!”

林清泉回身的一瞬間便被按倒在地。

他看向上方麵色陰沉的鏡阿禰。陽光之下他五官不清,高提的刀匕比太陽光刺眼,刀光一閃,冰涼的尖刃便抵住了喉嚨。

西瓜朝這邊沒跑幾步,被鏡阿禰一記眼刀瞪了回去,“彆過來!否則我立刻就殺了他。”

地上的林清泉淡定得很,一點不慌,笑著說道:“鏡大人,我兩次救你,你卻要殺我。”

“你砍了灰的手臂,並且殺了我母親。”鏡阿禰憤恨地說。

林清泉懶懶地歎氣,“那不是你的母親,那是魔半人的化界……”

“我知道。”鏡阿禰已然癲狂,“可你為什麼總是能和我的苦難扯上關係?你讓我一看見你,就想起我經受過的種種痛苦!或許,正是命運讓我不得不恨你。小林清泉,我真想……”

這一刻有白光湧現。鏡阿禰的視野儘被白光充斥,什麼都看不見了,但他清楚這股白光是從林清泉的眼睛裡發出的。

恍惚中,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鎖住了他的咽喉,以排山倒海之勢,顱內和耳畔全是呼呼作響的風聲,完全做不了什麼思索。

就像陽光遇到冰雪就要消融它,就像水途經火就要澆滅它,是不在意對方的意願的。

鏡阿禰直覺到,這股力量,就是命運本身。

這是目目的第六次離體。

瀕臨覺醒的它已經有了相當成熟的輪廓。寬闊的直角肩撐起流光的白緞和服,就像一個連影子都不會有的來自太陽的神。

鏡阿禰愕然:“你,你是小林清泉的什麼東西?”③思③兔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目目則是一臉森然地看著他。

“小妖怪!”西瓜喊道,“你先彆管他。快找魔的心臟才是!”

目目聞言,將呆愣的鏡阿禰甩到一邊,撈起林清泉的雙腿,背起了他。

這次離體,林清泉直接疼暈了。

劉海之下,他的前額全是密密的汗水,無力地貼著魔胎的後頸。

目目背著昏迷的宿主,走在漫天遍野的花海中。

濃豔飽滿的玫瑰之上,便是藍絲絨般的天幕。紅與藍的彩色,好像兩條顏色不同的蛇糾纏相交於一體,構成一副魔力四射的繪畫。

山壁上擁擠的玫瑰仿佛一隻隻發紅的眼睛,目送兩人的路過。

目目忽然頓足,望向其中一朵平平常常的玫瑰。

找到了。這便是花魔的心臟。

它此念一起,敏銳的玫瑰感應到什麼,速速分離成一瓣瓣,仰之彌高地往天遠處飛。紛飛的無數花瓣帶動起風,在碧藍的背景下飄忽婉轉,像斷掉的美女纖手在空中打著轉。以吸食人的血肉而養成的花,是血腥味的。

大美,大惡。

“不好,它要逃跑!”西瓜跟在後麵,仰望著滿天花瓣說。

花瓣快速聚攏,組合出一具大致的人形。那人形長發飄飄,手捧一顆鮮紅的心臟。

目目眼裡警色不減。

那是山魔的心臟。

花魔將心臟扔進嘴裡,花瓣肉眼可見地長得更加厚實和鮮豔,仿佛輕輕一掐就能掐出血。

西瓜差點跳腳,“它居然把一隻能化出半人半界的魔給吃了……給吃了!這算什麼?大魚吃小魚,大魔吃小魔嘛?!”

花魔退去,如大雁過空,它不著痕跡地消失了。

兩隻魔,一死一逃。

*

林清泉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趕路的馬車裡。

“我說……你可算是醒了。我們現在在回玄武山的路上,你知道你昏過去了多久嘛?”西瓜在他對麵開口,“整整三個時辰。”

雖清醒但仍是無力。林清泉稍加側臉,感受到臉頰傳來流水的觸?感,才驚覺自己正枕在目目的腿上,那股流水的觸?感是它的天|衣。

目目一眨不眨看著他,眼睛比車裡的油燈亮多了。

“是你的小妖怪救了你。”西瓜道,“它把你從鏡阿禰的刀下救了出來。不過……經此一事,想必鏡阿禰已經知道你是魔胎的宿主了,不知道他以後會怎麼對付你。”

“他怎麼對付我倒是無所謂,我關心的是草間灰怎麼想。他是我步入皇室的捷徑,對我來說還有很大的用處。我不想失去這個捷徑。”林清泉道,“他人呢?”

“他不太妙,缺了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