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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命運的右臂

放眼望去,一顆顆紅玫瑰大肆開放,就像對著上空張開的血口。由無數人頭所供養的玫瑰花海,氣勢磅礴。

美麗到極致無疑成為一種不可抗力的凶險。

士兵長劍一翻,掃視林清泉幾眼,警然問道:“你在這裡停留了這麼久,摘花了沒?”

“沒有。”林清泉回道,“我對花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就好。”士兵說,“花就是魔的界。或許當你伸手觸摸它的時候,它會通過接觸在你的身體裡種下玫瑰花的種子。花種會在你的體內發芽、生長,最終變成你現在見到的這個局麵。”

他低下頭,“我們捕魔隊的人,正是因此而全軍覆沒。”

林清泉問道:“這隻是一隻魔。另一隻在哪兒?”

士兵突然哈哈大笑,撐著劍的身體笑得發抖。他笑得幅度太大,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發顫,臉部的五官笑得扭曲。劍尖支撐不住似的在山地上磨出嘎嘎的刺耳聲,好像他這輩子都沒這麼笑過。

“另一隻魔啊……”他跌坐在地,劍指白雲繚繞的富士山,“就是這富士山!它會吃人……神明也會吃人啊……”

林清泉臉色一變。

富士山向來是人們崇敬的聖地,被賦予極重的宗教色彩,被奉為“不二的聖山”。

富士山怎麼可能是魔呢。

明明是在大笑,士兵下一秒又捂住臉,放聲哭了出來。粗啞撕裂的叫喊從血跡斑駁的指縫間泄出;實際上他並沒有什麼眼淚,隻是通過大哭大叫宣泄積鬱的情緒。

與其說他在痛哭,不如說他是在質問。

心中奉為神明的神聖高嶺,如今和魔扯上不清不楚的關係。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推翻世世代代建立的世界觀。

過往認知中不可玷汙的最神聖的事物,翻個麵才發現那背後全是爛泥和蛆蟲。

毀了,一切都毀了。

難怪士兵都快要瘋了。

“既然這裡有兩隻魔,倒不如……”

林清泉沒再說下去,而是掏出隨身攜帶的短劍,利落地割掉一枝玫瑰,脫下披肩,將花刺一層層地包裹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背著的行囊裡。

他繞過精神潰敗的士兵,獨自往山裡走。

富士山遠看浪漫清麗,但真正走近了會覺得不過如此。

越往高處走越陡峭,灰黑的火山岩沒什麼植物,貧瘠又光禿禿的,實在是敗絮其中。

林清泉突然被一抹黃吸引了目光。

灰黑的火山岩裡,夾著一小塊褐黃色的布料。

這布料,和林清泉身上穿的一模一樣,都是玄武山考生統一穿著的和服。

看布料的紋理,應當是袖口的位置。

風一吹,布料一翻,遮蓋在下麵的,竟是一根人的手指。

林清泉驚愕地退了幾步。難不成,富士山還真的是把人封進山體的魔?

可這絕對不可能啊。

富士山自魔力複蘇以前就存在,怎麼可能會是魔呢。

林清泉繼續往高處走,大概到了七合目的高度,山路越發狹窄。

山間景致也愈發驚悚。

兩側山壁裡,夾著人的一部分肢體和軀乾,還有僵白色的手腳;甚至有一整條胳膊從山壁裡直直伸向外麵的,仿佛山體上的浮雕。

林清泉背後發涼地數過去,從肢體的數量判斷,約莫有十多個人,衣著都是和同款的黃和服。

死的這些,都是玄武山的考生。

“救救我……救救我……”微弱的聲音從山壁後方傳來。

林清泉走到後麵,抬眼一看,瞳孔地震。

呼喚他的正是西瓜。

西瓜下半截身子嵌在山壁裡,上半身支在空中。他看見來人是林清泉,激動得滿臉通紅,嗷嗷叫著,兩條胳膊在空中亂撲騰,活像一條黏在水泥地上的四腳朝天的昆蟲。

“救救我!清泉!”他朝林清泉張開雙臂,激動得眼眶發紅,“這山會吃人……我差點被它吃了……快把我拽出來!”

林清泉卻格外冷靜,問他道:“草間灰他們呢?”

“我說……你先把我拽出來再說!”西瓜可憐巴巴的,下一步就要掉眼淚了,“我被困在山裡一天一夜了,快死了。”

林清泉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忽然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西瓜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捂住大肆噴血的脖子,一副被朋友背叛而死不瞑目的樣子。

林清泉擦拭掉噴濺在臉上的熱血,放在鼻尖下聞了聞,笑道:“血倒是挺逼真的。但你連五臟都沒擬,你不過是個半人半界的魔罷了。你的伎倆,隻能騙騙不能視內的普通人。”

血液停止噴射。西瓜勾起一邊嘴角,咯咯笑兩聲,接著變成一尊流動態的石頭,又融入回山壁裡。

灰黑的山壁安靜地豎立,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誰?!”

身後閃出來一個黃褐色的身影,雙手握刀,腿腳卻禁不住地打顫,說的話也是從不斷碰撞的上下牙傳出的,頗有些虛張聲勢。憤怒的表皮之下,儘是力不從心的恐懼。

林清泉看了這人好一會,輕聲喊他道:“你才是西瓜。”

西瓜愣了愣,“清泉?!”

突然,他又甩了甩腦袋,重新握緊刀柄,強迫自己回到蓄勢待發的狀態,“……不會吧。這不會是我心存僥幸的幻想吧……我不能中了魔的計謀……不能被魔牽著鼻子走。真被幻想帶入界可就麻煩了……”

“西瓜,真的是我。”林清泉原地跳了跳,“你瞧,我和山是可以分離的。”

西瓜怔怔地看著他,半天才咬牙切齒地說:“你這混蛋,你怎麼才來救我們?!”

後方又走出來一青一黑兩個人,正是草間灰和鏡阿禰。

說真的,要不是標誌性的和服,這兩人是真的認不出來。他們都灰頭土臉的,頭發也鬆散亂翹,遍身都是淤青和擦傷。

“清泉君,你不必來這裡救我們……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們已經念了很多天的佛,做好了死在這裡的覺悟……就算死了,隻要去的是佛國,那也沒關係的吧。”記憶裡草間灰從沒這麼狼狽過,但說起話來還是那副海納百川的樣子。

林清泉上前一步,對他說:“距離製造出墮胎藥隻有一步之遙。你現在還不能死,否則就見不到僅通過服藥就能墮掉魔胎的盛景了。”

草間灰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

“一種叫做律令草的植物,加入熏香便可以墮掉魔胎。我已確定它有此功效。”林清泉說,“接下來,隻要測定出劑量就行了,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

草間灰釋然,微微眯起了眼睛,“太好了!真不愧是我們玄武山的神之一刀。”

一旁的鏡阿禰有些不樂意了。

但他又不好把不樂意直接表達出來,這樣在草間灰麵前會顯得他小題大做。於是他隻得拐彎抹角地找問題來問,陰陽怪氣道:“你打算怎麼測劑量呢?該不會是找些魔胎的宿主一個個試吧。”

“自然隻能如此。”林清泉說,“彆說是現在的江戶,就算時間推移到幾百年後,也是隻能如此。由我們出錢,招募一批魔胎的宿主,讓他們試律令草的劑量。換個時尚的說法,這叫藥物臨床試驗誌願者。”

鏡阿禰冷哼一聲,非常的不屑一顧。

林清泉忽略他難看的臉色,問草間灰道:“我走以後,你們究竟經曆了什麼?”

“我們聽聞最近富士山裡多神隱,認為有魔作祟,便來到此地。”草間灰說。

“我曾多次爬過富士山,對山路極其熟悉。但這一次,山路的方向和位置與之前大為不同。進山不久我們就迷路了。再後來……我們發現,富士山會吃人。山壁裡會出現向你呼救的同伴。當你想把他從山裡拽出來時,他反而會將你拉入山中。我也曾經差點中計……”

鏡阿禰想到了什麼,憤憤地說:“當時多虧我砍掉了它的胳膊!這隻魔實在是太狡猾了。”

“就這樣,隊伍走散了。所幸我們三個走到了一起,湊成一團,一起尋找下山的路。”草間灰哀愁地說,“可這魔極度殘忍。不僅時常在山壁上變幻出同伴來米幻我們,還不斷改變山路的方位,讓我們永遠都走不出去……它想將我們困死在這裡……”

他眉頭蹙起,憂傷地說:“人和魔相比,實在是太渺小了。我意識到,單單憑人之力去拿魔的心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對付魔的,恐怕隻有同樣強大的魔。”

“你說得對。”林清泉說,“用魔的力量,對付魔。”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他從行囊裡拿出玫瑰花。鏡阿禰看著這花,不知怎地感到十分不適,還有些恐慌,“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看來你們還不知道,這片地域其實有兩隻魔。一隻是這化界成富士山的魔,”林清泉說,“另一隻,就是這漂亮的玫瑰花。”

草間灰直愣愣地看向玫瑰,表情變得有點六神無主。

林清泉拿掉包裹著根%e8%8c%8e的布,一顆顆尖牙般的花刺畢露無遺。

這朵玫瑰花太漂亮了,顏色周正,花瓣表麵的絨毛更增加了水汽氤氳的質感,乍一看特彆柔弱、容易讓人心生憐惜的心思,像個魅惑眾生的美女。

也難怪捕魔隊的士兵們受不住這種美,一個個訓練有素的硬漢都死在玫瑰花下。

幾乎可以斷定,這隻化界為玫瑰的魔,一定是高級魔。

因為它的誘惑性極強。

西瓜看他動作,疑問道:“清泉,你要乾什麼?”

“就像草間大人剛才說的,以魔製魔。”林清泉冷漠道,“我要看它們,誰更魔高一丈!”

等到山壁再次變化出人形,林清泉打算直接把花刺入人形的脖子。

讓這兩隻魔自相殘殺。

結果一定很精彩吧。

偏偏這時,草間灰忽然捂住右臂,跌倒在地上。他的右臂正在不受控製地抽搐。

右臂,他命運般的軟肋。

林清泉清晰地看見,從他的手腕骨到手肘,每一根細密的血管上都長出玫瑰紅棕色的嫩芽,嫩芽越開越甚,瘋狂汲取血液,將他的骨頭很快啃食殆儘。

草間灰沒有接觸玫瑰,為什麼也會被種下玫瑰花種呢。

林清泉有些愕然,但隨即當下大悟。

玫瑰魔,並非是通過接觸它而入界的。

當你對它動心的那一瞬間,就是入了它的界。

嫩芽不斷往上麵延伸著,從小臂蔓延到大臂,像數十條靈活的小蛇,企圖從草間灰的七竅鑽出。

“灰君!”鏡阿禰急得大喊。

情況緊急,林清泉奪過西瓜的刀。

他手起刀落,砍掉了草間灰的右臂……

血光四起。

第31章 第六次離體

血霧組成薄薄的水幕,像一溜飄揚的紅紗巾,在空中打了一圈,颯颯落在鏡阿禰的臉頰和唇角。

草間灰的血,是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