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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就是孫沐同老妻白茵。

“多留幾日吧。”

白茵當沒看到老夫臉上的笑容,頷首道:“自然,我應了福寶。”

這次來昭州,也是孫沐接了昭州顧兆送來的信,信中所言當日在京裡時,他講學壞二皇子名聲,這是計謀,乃是京裡容四容燁設的計,如今容燁在昭州他的府上養傷,主動說了之前種種。

看完了信,孫沐心中平和,並沒有往日波瀾,但他還是說服了妻子前往昭州,明源的死,這麼多年了,連遠在昭州的徒弟得知此事也是怕他傷懷,寫了許多玩笑話,到了此事下筆斟酌。

該了結了。

於是孫沐就同白茵一起動身到昭州,夫妻二人原是想著說清了事,了結的心結,在昭州留兩三個月,去學校官學講講學,最慢也是年底便回去。

可到了昭州,如今就不同了。

夫妻二人洗漱後,發現堂屋多了一盆冰,頓時涼快不少,用了飯菜,便昏昏欲睡疲憊來了,兩人是分房睡得,多年習慣已經養成,各回各的房間。

等再次醒來,餘暉落地。

夫妻二人睡了一覺精神好了許多,收拾不過兩刻功夫,黎周周帶著福寶來請老師師娘去後院用飯。

中午時匆匆安頓,黎大有睡午覺的習慣,加上客人疲憊趕路,不好直接應酬客氣,黎周周就想著下午這頓介紹,以表正式。

府中的年輕孩子也到了,外頭鹵煮店的蘇佳渝,小雨雜貨鋪的霖哥兒、柳桃,還有在外盯著出貨的王堅、蘇石毅,孟見雲沒在,前段時間去播林、安南了。

如今見了人,自然是一通引薦和叫人,之後落座。

黎大這些年變化不大,不喜歡交際應酬,便時常躲懶,最愛和後院馬廄裡的騾子、羊打交道說話,或是去菜地裡刨兩鋤頭,都讓他樂的自在。可如今麵對孫沐與白茵,那是十分的鄭重了。

這是兆兒的老師,行了拜師禮的恩師。

是周周出貨走貨方便,那是因為有了梁師兄關係。

黎大對著讀書人敬重,更遑論這麼厲害的孫大家,他是嘴笨,字字簡短,卻感情樸實,十分真誠。孫沐一見,便笑,說:“師父師父,我算是子清半個父親,咱們也是一家人,親家不介意吧?”

“那是自然,是自然。”黎大當即道。

孫沐又笑說:“福寶叫我一聲四爺爺,那也是自然了。”

“自然自然。”

“咱們是一家人了,無須客氣了。”孫沐道。

黎大那就不客氣了,他不會說什麼詩文繪畫,那就招呼客人用餐吃雞,“這椰子雞還是兆兒嘴刁說想吃,原先昭州沒有的,後來廚娘折騰出來了。”

“四奶奶可好吃啦,可以喝湯,肉嫩嫩的。”福寶挨著四奶奶坐,嘴巴甜的不成,甚至想動手給四奶奶盛一碗。

白茵愛惜,便說那就試一試。

福寶躍躍欲試,親手盛了一小碗,“四奶奶小心燙。”

白茵心中和軟,摸了摸福寶的頭,說好。

黎府也不是天天聚一起吃飯,平時都是各在各的小院吃,一個月聚個兩三回,這樣又能親近感情,也自在方便,平日裡吃飯時也沒那麼多規矩講究,飯桌上說話聊天玩笑逗趣。

如今也一般,剛開始肯定是拘束一些,後來吃起喝起來了,便如往常了。黎周周說起昭州夏日漫長,想請裁縫來給老師師娘量身裁衣,用流光綢涼快一些,看喜歡什麼顏色。

孫沐說他年紀大也不覺得熱,見黎大身上穿著料子便好,一問黎大說他要下地乾活,穿流光綢不合適,老刮破弄臟浪費好料子,他這是苧麻混棉做的,吸汗,還軟,就是容易皺也不體麵。

可孫沐極愛,說那他便用這苧麻棉質,也彆做什麼袍子了,就按昭州人穿衣打扮那般來,我來時進城中瞧見了,很是方便。

黎周周自然是答應。

孫沐不客氣,白茵也沒推脫,說那她便要流光綢,隻是顏色不想太鮮豔嬌嫩了。霖哥兒便口稱夫人,說他有許多花樣,要是方便一會送過去您選一選。

“好,謝謝你了。”白茵含笑對這位小哥兒點頭。

黎府哥兒多,嬌俏乖巧的,眉目堅毅的也有,自然還有漂亮靈動機靈的福寶,白茵對著哥兒說話打交道聲音都是不自覺的和藹幾分,她年長,做小霖哥兒的奶奶也是夠的。

之後的幾日,那黎府可熱鬨了些。

霖哥兒和柳桃去前院給孫夫人量體裁衣,去的時候是早上,帶著一板子的樣布,結果沒多久,就成了要用車去小雨雜貨鋪。

那就去吧。

下午日頭落了,白茵也回來了,換上了新衣,她穿的衣裳材質也是苧麻的,是雜貨鋪的成衣,顏色素淨,圓領衫子是素白色,就是苧麻本身的顏色,下頭裙子是褐黃色的,唯一亮點的顏色怕就是上頭搭的半袖了。

她人瘦,生了白發,樣貌顏色早已褪去,頭發更是梳的簡單發髻,不愛用首飾,一根木簪彆著,身上著的衣裳也不是名貴料子,卻說不上的文人骨子裡清雅風度。

逛鋪子的昭州婦人見狀,就是那些熱情高嗓門的,現如今也安靜下來,不敢上前叨擾,隻是眼中羨慕,不過沒想到,這位老夫人看似不好相處,還主動同她們講話呢。

“我來買衣裳的,本覺得苧麻便宜不如流光綢,您一穿我覺得倒是怪好看的。”

“您這身真是好看。”

聊起來了,其中一婦人便帶著喜氣說:“我家兒子定了親事,秋日來就要成親,想著來這兒買一些好料子,送去女方家中,人家女方可是在廠子裡做工的。”

這便是炫耀新兒媳是工人了。

其他人自然是誇讚,說找了個好兒媳。白茵在旁聽著,昭州的婦人們很愛說廠裡做工的女郎,提起來便是羨慕,也愛講學校上學的女郎,反正要讀書識字進廠做工乾活,相貌倒是放在了後頭。

昭州百姓臉上積極上進的樣貌,不是一朝一夕改的。

白茵也愛聽學校的事,她知道,女子哥兒皆可入學,連著福寶也在學校上學,裡麵教授識字算術記賬種田繡花。

再等後來,暑假結束了,白茵去了學校講課教畫畫,回來許久,同孫沐說:“昭州甚好,若是他能托生,就托生到這裡。”

“他想如何便如何。”孫沐道。

他時常覺得明源並沒有離去,老妻也是這般想,若是明源真的執念在身放不下,跟在他們夫妻身邊,如今到了昭州也能見見這昭州學校哥兒女郎的風貌,若是舍不得京裡的子致,那便陪著子致。

總歸他高興了。

或是投胎托生了,忘了前塵種種痛苦,也好。

夫妻二人相識,默默許久,終是徹底放下了心結。

就說孫沐夫妻來昭州的第二日,梁江得了消息便主動來拜訪,身子不爽利的梁母聽聞也起來帶著孫兒來黎府拜訪,是姿態放得低,言辭間希望孫先生教授孫兒讀書識字。

孫沐聽懂拒了,他這一輩子,顧子清便是他收的最後一個徒弟,便說官學也很好,他會去官學講學,讓孩子早早去官學開蒙就好。

梁江一家拜訪完了,陳大人一家也來——陳大人極為佩服喜歡鶴仙人的詩,自然是要一睹其容,若是能說兩句詩,那就更高興了。

第五日,隔壁院的容燁登門了。

“二皇子是否曾經戲言要納明源為側妃?”

容燁點頭,“是。”

“那便與你無關,不是你,也會是彆人,或是彆的計謀。”孫沐一生讀書講學,閒雲野鶴淡泊名利,他不喜朝堂鬥爭,不喜那些人因為權勢用計謀手段。

他看著麵前的年輕人,麵容平靜,說:“一如過往,不曾相處。”

意思那就和以往一般,是陌生人,該如何便如何。孫沐依舊不喜權勢陰謀之人,對容燁那就是不打交道,沒什麼關係。\思\兔\在\線\閱\讀\

這事便作罷。

容燁卻眉目略有一些失神,還有一些落魄,卻快速的掩藏中,極力保持著世家子弟的風骨,起身拱手作揖離開,隻是踏出門時,展露出幾分的悵然若失迷茫來。

有時候漠視不在意,於處心設計,心中愧疚難安的人才是說不上來的難受吧。

容燁本來心存死誌,眾叛親離,無親無故孤身一人拖著病體來昭州,便是想死前看看昭州是什麼樣子,看看大名鼎鼎用著夫郎身份被眾人提及的昭州商黎老板。

到了昭州,治傷,幾次生死之間掙紮,他這一條命竟真的留了下來,但容燁茫然了,他不知道如何活下去,以什麼身份活下去,便主動吐露說他曾經設計做下的錯,他知道黎周周的相公認了孫沐為師。

那他於黎家人來說,該是仇人的。

可沒等到黎周周同他相公趕他出府,沒等到被指著罵他作惡,日子一天天過去,看似苦悶痛苦,卻真的過來了,堂屋的冰山一日複一日,從未斷缺,還有送來了治傷祛疤的藥。

‘……霖哥兒就想起你來,買了回來才想到小田那兒也有,也不知道真假還得小田先檢查檢查看看是不是能用’。

他如今喪家之犬都算不上,身上也無貴重財物,並無所圖。那就是真的單純的在關心他。

傷好了,人也好起來吧。

容燁念了一遍,卻難安,然後便等來了孫沐及其妻子,聽聞府中來的客人是誰後,容燁有些慌,還有幾分的怯。

等真的賠罪,沒了過往牽絆。

容燁好像也沒留在黎府的理由了。

七月底,昭州商年中大貨發出,今年不一樣了,多半大半是發去中原,還有一小部分發去鄚州忻州,三州城相通的水泥路修好了,這去往其他兩州城的貨是有忠一忠三押的。

水路依舊是王堅看,陸路是蘇石毅看。

這次的陸路車隊馬車輪子全都換成了橡膠輪胎,從底下各個府縣運送到昭州城時,圍觀瞧熱鬨的有城中百姓,還有商賈,見這馬車輪子都是黑的,自然好奇起來。

“這輪子怎麼是黑的?”

“是不是塗上黑的吉利啊?”

“我隻聽過紅的吉利討喜,可沒見過黑的吉利。”

這倒是,辦喜事那都用的紅色,要是用黑色那豈不是——

呸呸呸。這昭州商要出貨,可不能說些不好聽觸黴頭的話。這些商賈把心裡想的也打消掉,更彆提念出來,商人們忌諱這些,便糾正回了正軌。

“這黑的到底是啥?我瞧著好像比以前走起來輕快了?”

“以前裝了貨,走在水泥路上也壓著印子,自然我說的是灰塵印子,現在——”這人本來想吹捧幾句黎家,結果一看水泥路,這些車走過去水泥路上的印子更明顯了,還是帶花紋的。

“……”

大家夥便哈哈笑話這想拍馬屁沒拍好的。這人惱羞成怒,便說:“那你們說這是什麼?我是沒見過,但黎老板既然能用在車隊輪子上,定是好東西,現在還沒在市麵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