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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鄭輝就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

鄭母知道兒子才從祖母那兒過來,一回來先看了祖母再看她,心裡是半點歡喜都沒,隻有發愁,還不敢硬著勸,軟和說:“你一走這些日子,柔娘給你做了兩身衣裳還有鞋襪,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適,你先回去看看。”

這屋裡人當媳婦兒的竟然不知道相公穿多大鞋多大衣衫,還是拿了過來問她這個當婆母的,鄭母都替柔娘心疼。

鄭母一邊說,一邊留意兒子神色,見輝哥兒臉上沒什麼排斥冷淡,心底有些驚訝,可也不敢往好處多想。

“快回去洗漱洗漱,換了衣裳,晚上吃飯在你祖母院子,不著急。”

鄭輝便謝了母親回自己院子了。

這走自然不能穿過祖母院子,平日裡走動吵雜,是有回廊繞了一圈。

鄭輝慢慢的走著,想起院子給他做衣衫鞋襪的妻子,不由想到三年前妻子說把身邊伺候丫頭給他暖房,他當時氣急,嘴快了,說了句‘那生下來的豈不是庶出’,說完鄭輝是後悔,不敢看妻子,自此後都躲著。

兆弟說的沒錯,是他窩囊怯懦了。

不知不覺便到了東院子的月亮門,門口站著婆子,見了他彎了腰行禮,說:“輝哥兒回來了,熱水早早燒好了,送回來的包袱也送書房了。”

“柔娘呢?”鄭輝問。

婆子一愣,沒想到輝哥兒這次回來還問了柔娘,以前可從沒問過,正要回話,就聽輝哥兒說:“算了我先去洗漱。”

現在灰頭土臉的,還是洗了澡再說。

鄭輝抬腳就進院子,熟門熟路的去書房,一道屏風隔著,放著浴桶,旁邊架子擱著換洗的新衣裳,浴桶裡頭放好了熱水,啟蒙能認字後,鄭輝便是自己穿衣吃飯,不用人伺候。

那守門的婆子先把月亮門合了,心裡也歎氣,以為輝哥兒問柔娘是知道好賴了,沒成想又是老樣子。

這都五年了,也沒見誰家過日子這麼過的。

婆子穿過走廊去了正屋回話,夫妻倆一個睡正屋,一個書房安在了側屋,離得遠遠的,這哪裡是夫妻倆啊。

“輝哥兒剛進了院門,這會去書房去洗漱了。”婆子回話,略過了輝哥兒問柔娘這茬,又是一場空歡喜。

柔娘今年二十一,與鄭輝成親嫁進鄭家十六歲。個頭嬌小,模樣是細眉順眼的溫婉柔和樣子,因為是庶出,嫡母身下有兩個女兒,並不稀罕這個妾生庶女,柔娘就跟著姨娘一起過。

她姨娘也是個同樣性格,怕惹了嫡母不快,便拘著柔娘,教柔娘順從、尊嫡母,敬上頭的嫡姐和妹妹,好在嫡母也不是刻薄人,家裡請了女紅師傅,還讓柔娘一道來學學,什麼繡花、識字都並著一道學了。

識字是要學《女戒》。

柔娘處處矮姐姐妹妹一頭,從性格到樣貌都是寧和順從的,後來年歲長開了,到了論嫁的時候。有一次唐縣令回到後院,跟夫人說他有個下峰有個弟弟,如今在讀書,家裡藥材的,還未成親。

唐夫人聞弦知雅意,立馬想起來每年兩壽時,這位捐了官的鄭下峰送的禮,今年送了她一隻金釵,款式老了些,但分量足,估摸有個五十兩銀子。

那家裡應該是殷實,可再殷實也不過是個經商人家,麵上為難嘴上說:“這藥材生意的是不是門第低了些?配不上咱家。”不等唐縣令發話,唐夫人又說:“不過誰叫你體恤下屬呢,咱家的柔兒年歲正好合適,我正踅摸親事……”

唐縣令想了會沒想起來這個二女兒多大,一聽十六,那正合適,便直接讓夫人操辦婚禮,這就定了。

巧的是,年頭唐柔的嫡姐才出嫁,配的是知州大人的嫡三子,吹吹打打熱熱鬨鬨,十六抬的聘禮。年尾,唐縣令家又是嫁女,一打聽啥平安鎮鄭家?沒聽過。藥材生意的?那不是商人嗎。

是商人,可這位出嫁的也不算什麼正兒八經的小姐,是個庶出。

唐柔坐在轎子裡,外頭瞧熱鬨的府縣人說話都聽了進去,可她又有什麼法子,隻盼著相公不是個磋磨人的便好。

嫁進來,相公鄭輝是個不紈絝的正經性子,不賭牌、吃花酒亂來,屋裡頭也乾乾淨淨連一個暖房人都沒有,雖說鄭家沒多大規矩,可也鬆快自在。

這便好這便好,可唐柔怎麼也沒想到相公不愛碰她,處處躲著她。

一年年肚子沒動靜,過年回府縣,還被嫡母說了,說她是唐家出來的,要心%e8%83%b8大度,你生不了,把丫頭當了暖房,等以後生了抱你膝下。

唐柔就聽了,相公不喜她,那把環兒送過去。可沒成想,相公說那句話,唐柔現在都記在心裡,原來相公冷著她是因為這個……

後來沒多久,婆母找她說話,說她身邊的丫頭年歲不小了。唐柔心裡咯噔,還想是不是相公後悔了,找婆母來要環兒做暖房。

哪知道婆母又說:“你爹前頭藥鋪有個學徒,家裡就是鎮上的,人模樣也好,老老實實本分人,家裡情況雖說是苦了些,但過兩年,這徒弟出了師,能坐堂了,就是個好指望,我看著配你身邊丫頭環兒正好……”

原來婆母是給環兒瞧婆家的。

唐柔沒答應,問了環兒,見環兒點頭才說成的。婆母也懂,拍了拍她的手,說她苦著,她都看在眼裡,再等等,輝哥兒就是個倔驢脾氣。

環兒是賣身到唐家,後來唐柔出嫁,賣身契嫡母給了唐柔。環兒嫁人時,唐柔就廢了賣身契,環兒念著小姐的好,白日裡來伺候,傍晚相公來接,一同回去。

唐柔有時候看著環兒一到傍晚臉上高興,便也羨慕。

婆母、祖母老說等著,可等著等著,等到現在唐柔都不知道等什麼……

“小姐,您彆傷神了。”環兒寬小姐的心。

唐柔細聲細語的說:“你不該叫我小姐,沒了規矩。”不等環兒再說些什麼,老話都聽多了,就是寬慰她說都好著,說再等等,說起碼二爺人正直,沒在外頭亂來,也沒個女人。

她寧願希望鄭輝有女人,這樣延續子嗣的擔子她也能鬆口氣了。

“你家相公約莫要來接你了,快回去吧。”唐柔說。

環兒今個兒不願意走那麼早,還想多陪陪小姐,可小姐說:“二爺是冷著我,又不會動手,你怕什麼,回去吧,院子裡還有兩位媽媽在。”

“張媽,你送環兒出吧,今個做的糕好吃,給環兒帶一些,她家孩子正長牙,拿著這個吃。”唐柔安排說。

環兒沒法,拎了一籃糕往出走,走路上便偷偷掉眼淚,心裡不住求老天爺開開眼,她家小姐是個再好不過的菩薩心腸,以前都受了那麼多的苦和委屈,趕緊讓二爺開了竅,彆冷著小姐了。

張媽送完人,看柔娘又端坐著在堂屋,心裡歎氣,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今個兒輝哥兒回來,定是去老太太屋裡吃團圓飯,那小院就不用動大灶了,她們倆婆子的飯中午剩的湊合熱一熱就能吃。

張媽正要回去,一轉身便瞧著輝哥兒換了新衣往這邊走,頓時心裡一緊,又不敢信,應該是去老太太屋走這道出門,應該不是去瞧二奶奶……

然後就瞧著輝哥兒進了堂屋。

張媽:!

張媽沒走,又是怕又是激動,就站在堂屋門口。輝哥兒剛過來神色想著事,連看她都沒看一眼——

就聽堂屋裡的聲。

“我這次回來,在府縣看了一支簪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鄭輝說著掏%e8%83%b8口,可摸了摸,忘了,簪子在換下來的衣裳裡,神色不由懊惱,“我給你買了一支簪想送你……”

聲音越來越小。

唐柔也訝著,自相公進來同她說話就緊張,如今聽了,一雙手擰著帕子,不知道怎麼說、說什麼才好。

“柔娘,過去是我不好,對不住你。”鄭輝見妻子的手和不敢置信的目光,心中更為愧疚,鄭重作揖:“是我鄭輝過去混賬虧待了你,以後絕不會了。”

唐柔無聲無息的滾滾的淚掉了下來,一肚子的委屈。

鄭輝見了妻子哭,心中難安,舉止笨拙的摟著妻子拍了拍肩頭。

門外頭張媽眼眶也紅了,她是伺候輝哥兒長大的,如今好了就成,柔娘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正院裡燈點上了。▼思▼兔▼在▼線▼閱▼讀▼

鄭父鄭母已經到了,陪著老太太說話。鄭父坐不住,看了眼門口,嘴裡說:“第一天回來就沒個時間,都這會功夫了,還不過來,勞著長輩等。”

“你這個當爹的,輝哥兒才回來洗漱換衣哪樣不費功夫,我就愛等我的孫子,你不樂意陪我吃飯是不是?”鄭阿奶說兒子。

鄭父哪敢跟母親頂嘴,當下安靜了。

鄭母便給婆母順順氣,說:“我剛才跟輝哥兒說,柔娘給做了衣衫,看著輝哥兒臉色沒什麼不快的,應該能好一些吧?”這話都沒敢說死。

鄭老太愁的不由歎口氣。

鄭父見母親發愁,便又罵兒子:“不頂事的小畜生,這般年紀了,還勞累父母雙親發愁——”

話還沒說完,就見輝哥兒和柔娘過來了。

鄭父便停下不說了,以免傷了兒媳顏麵。

“勞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多等了。”唐柔見禮,柔聲說。

鄭輝在旁說:“是我不是,剛拉著柔娘多說了會話,害柔娘洗了臉,都是我耽誤的功夫。”

全家:……

什麼情況?

等吃飯時,眾人便看之前不待見柔娘的兒子/孫子,這會又是給柔娘夾菜,又是給柔娘盛湯,這、這兒子/孫子在外頭中了邪了?

鄭父飯都吃的迷瞪,恨不得薅著兒子胳膊,給兒子當場來個把脈。

之後幾天,鄭家院子,柔娘要是來給祖母婆母請安,便能看到輝哥兒跟著陪同。第二日,柔娘頭上戴了一支式樣新的蜻蜓簪子,眼睛還是紅色的,反正鎮上沒得賣。

鄭母還以為是柔娘陪嫁,一問原來是兒子從府縣回來給柔娘帶的,心裡半分芥蒂都沒有,高高興興拉著柔娘手說:“好了好了,終於是等到了。”

又問柔娘夜裡鄭輝睡哪。以前鄭輝睡書房。

柔娘垂著臉細聲說:“睡正屋。”

鄭母高興啊,恨不得讓婆子出去炸幾串炮仗,跟過年一般熱鬨熱鬨,這一同房,孩子可不是不缺了,沒忍住喜色還想問是同房還是同床,幸虧是止住了。

兒子兒媳屋裡情況,她不好細問。

她家這二兒媳婦是個講規矩的,跟她家這粗糙法不同。

後來小夫妻夜裡,鄭輝是記得坦誠,便把三年前的事說了,還怪不好意思的,“……我自知傷了你的心,就求母親給你身邊丫頭安排個好婚事。”

唐柔才知道,難怪婆母隔了幾天給環兒做媒。

“相公,為什麼這次回來變了?”唐柔還是沒忍住想問。

按理她不該問的,不管相公怎麼變,或者對她好,背地裡可能是想問婆母公爹有所求——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