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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王二狗走了,攢攢錢過幾年買幾畝水田也成,正好小田長大了也能幫得了地裡的活,不然現在就算是有水田,一畝兩畝還能使,多了難不成靠你斷了手的公爹?還有你那個隻會喊身子不利索的婆母?”

“小田如今身子骨也弱,也下不了地,隻能再等幾年瞧了。”

村裡人也看出王阿叔臉上羨慕,好心腸的寬慰,說的也是實情。地裡活勞起來,成年男人都累,更彆提現在九歲的小田了。

“我瞧著小田乖巧孝順也能坐得住,要是能有黎二那關係送府縣當個學徒,學個彆的本事,不比在土裡刨食強。”

“那糟心爛心腸的黎三親侄子都刻薄,你還想他幫小田?想啥呢。”

“沒,我是說小田這身子骨其實要是有門路學個手藝輕巧點好。”

過年時,小田又得了風寒,家裡藥罐子藥味不斷,住得近的都唏噓,替王阿叔的日子發愁,以後得咋過啊,不頂事的公爹,整天躺著不乾活的婆母,還有個藥罐子小田。

王二狗死的乾淨,王阿叔日子也就是比以前好一些些。

“伯娘說笑了,我們家哪裡有什麼門路。”王雪嘴上說,心裡卻有個念頭動了幾分。

“咋沒有,你不是會做豆腐嗎,其實去鎮上賣豆腐也好。”

“彆瞎說了,去鎮上不租院子啊?啥都要錢,要是入了商籍,那以後可不好使了。”

幾個嬸子阿叔閒聊,也沒真往王阿叔會動心思想。王雪是動了點心思,可一聽入商籍就猶豫,沒幾天,等插秧地裡忙完了,王雪拿了塊豆腐去黎大家。

院子門開著,堂屋的桌子擺在院子裡。

黎周周見王阿叔過來,倒了茶送過來,兩人就在院子聊天,路過的人一眼能瞅見院子裡啥情況,不會亂嚼舌根。畢竟王阿叔現在是寡婦。

“周周,顧書郎有空嗎?我有事想問問顧書郎。”

黎周周沒應承,而是說:“阿叔你坐著等會,我去問問相公得不得空。”

“好,成。”王雪站起來見周周進了堂屋才坐下,他抱著茶缸也沒喝,有些拘束的摸著缸子。

這東西他知道,黎家先用,是顧書郎琢磨出來的,現在村裡家家戶戶都用茶缸,他家還是用的瓷碗,雖然豁口了,但也沒必要花錢再買,省著些。

顧兆伏案寫策論,寫了半早上,有些卡,正從檢查,周周進了裡屋,顧兆便放下手裡的筆,“怎麼了?”

平日裡他要是學習,周周很少進來的,怕打擾到他。

“王阿叔說有些事想問你,問你得不得空。”

顧兆站起來,左右動了動脖子,說:“正好鬆鬆筋骨,坐了一早上了,走一起出。”去牽老婆的手。

黎周周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沒鬆開。兩人出去,顧兆見王阿叔坐在凳子上光側影就能看出局促,過去打了招呼,一同坐下,讓周周也坐著聊。

“王阿叔什麼事?”顧兆也沒客套,有話直說,說完就走,王阿叔估計還能輕鬆些。

王雪說:“我想問,要是我去鎮上賣豆腐,算不算入了商籍?”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末。大曆朝如今管的沒開國時嚴苛,那時候連年打仗,傷了根本,為了休養生息,大曆朝的第一任皇帝對商業打擊嚴重,各種稅目,製定了許多規矩,像是商人不能穿絲綢、不能穿精細的棉布之類,穿著顏色也不能鮮亮,還有出行不能坐人轎,隻能畜生代步。住的房子也有規製,門頭什麼樣,麵積有嚴格的要求。

要是犯了,那就沒收家產,充徭役。

那時候鼓勵種田,開墾荒地,稅率很低,農民可以免徭役,鼓勵生產,像是男丁五畝水田五畝旱田,因為男丁可以打仗可以耕種,女子、哥兒也獎勵田地。

上一個皇朝,女子哥兒地位低下,生下來是沒有田地獎勵的。

經過兩任皇帝時代,到了現在的康景帝,對著經商已經要求很鬆了。

“小豆腐鋪子不算。”顧兆回答,“要是三代人連著做豆腐鋪子那就算,亦或者是豆腐鋪子做大了,買賣收錢的多,那也算。”

王雪聽了有些急,“那我婆母之前做了,還有我在村裡也做了——”

“王阿叔彆急,你在村裡賣豆腐不算,要真想去鎮上做豆腐鋪子營生,小買賣的話,先去村長處做個登記,你在村裡有旱田,還是農籍,每年交夠糧稅就成。這樣去鎮上做買賣開鋪子也不用再交人頭稅了。”

鎮上、府縣居住的百姓每年是要交人頭稅的。

“那要是家裡沒人種田呢?”王雪問。

顧兆說:“一,村長那登記掛停田。田還是王家的,隻是暫時不耕種,每年交十畝田最低的糧稅,你可以在鎮上糧店買或者來村裡收。”

十畝田停耕的每年交的稅還要多。

“應該有個兩石。”

按照以前旱田一畝地一百五十斤的收成,十畝田就是一千五百斤,隻需要交七十五斤的糧稅就成。停耕後,十畝旱田就有硬性規矩交多少,算是懲罰。

這已經比開國初的懲罰輕多了,那會要是農籍停耕做小生意,直接是有罪要拉去打板子,然後充徭役,或者罰糧。

“二就是改成寧鬆鎮戶,以後隻需要交人頭稅就成。鎮上每年男稅三十文,女、哥兒稅十五文。不過要是改了戶,西坪村裡的田就要收回去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現在人很少有大浮動遷徙搬家的——除了戰爭、天災,不然真的故土難離,跟政策也有關係。

百姓守住一方天地穩定耕種,國家才能安居樂意才不會亂。

四處流竄那就叫流民,流民一起,就跟著就有山匪、草寇,國家就有亂的征兆。所以曆朝曆代皇帝都不喜歡流民亂竄,容易出事情。

顧兆看王阿叔滿麵心灰意冷,說:“阿叔,你想帶著小田去鎮上賣豆腐嗎?”

“倒、倒也沒這個想法。”王雪有些拘束,之前有丁點的念頭,現在什麼都沒了,打散的乾乾淨淨,他放了茶缸,起身說:“謝謝顧書郎了,不打擾了,我、我還有事——”

嘴裡客氣話也說的顛倒三四的。

“王阿叔先坐。”顧兆開口喊了人,“你是擔心小田身子不好種田吧?”

王雪本來都要走,一聽顧書郎開的口,愣是又回來了,低著頭卷著衣口,說:“我也是前幾天聽人說學門手藝,讓小田當學徒,就動了這個念頭,小田年前又生了病,他身子骨弱,地裡真的乾不來,家裡也沒水田,就算攢著銀子能買水田了,可家裡種不來,眼瞅著明年小田十歲了,沒田沒屋。”

“如今家裡十畝旱田,不怕你們笑話,開春上肥料,我公爹上了三四畝就不成了,我也想偷個巧,可他不乾了,難不成真要害地裡莊稼不上了?我不忍,就全都乾了,可乾了田裡的活,豆腐就做不了,一個人累死乾死,也沒啥指望。”

王雪覺得日子太難了,以前王二狗在時他難,現在王二狗死了,依舊的難,“我就想去鎮上賣豆腐成不成,在村裡天冷了,天天做豆腐,三個月就能賺三兩多的銀子。”

那就是三千文,每月一千文,一天賺三十三文左右。這應該是扣除黃豆成本,不然對不上。周周之前說,冬日裡豆腐賣的最好,隔壁村都有人來買,兩板的豆腐天天買空。

開了春,豆腐買賣就不成了,王阿叔每天隻做一板,賺的少些。

王雪是把家裡的底都交代了,“我想著賣豆腐好些,力氣活我來做,小田做輕省的,比下地好,離鎮上也近,看病抓藥也方便。”

今年過年,小田風寒發熱,把王雪嚇壞了。雪天路封死了,去鎮上不容易,沒大夫,是真熬著守著等小田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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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周周聽了心軟,看相公。

顧兆給王阿叔算了筆帳,“去年我家旱田上了肥,十畝旱田一畝四石的收成,按著官價全賣出去是十六兩銀子,就算留一半糧食自己吃,也有八兩銀子。農閒十一月到過年後開春的三月,滿打滿算五個月,賣豆腐就按四兩銀子算,一年也有十二兩,除去你家看病抓藥開銷,扣個四兩,還剩八兩。”

“這我還是算的鬆,對不對王阿叔?”

王雪點頭,他家裡開銷沒那麼大,以前有王二狗吃食上費糧食,現在王二狗沒了,也吃不了八石的麵,再說還有黃米。

“你去鎮上,一月賺的按一兩半算,有好有壞,咱們取平均,這樣算下來一年是十八兩銀子,院子要租,你做買賣不能小還要地段好,這樣院子是四五兩,平日開銷吃的、還有糧稅兩石,零零總總算下來,和在村裡差不多。”

“不過好處是在鎮上,小田輕鬆,看大夫方便。”

本來王雪聽差不多已經歇了心思,可顧書郎一說後話又有些心動,這樣猶豫糾結,下不定主意。

顧兆也不說套話,真心給建議:“阿叔,你真擔心小田身體乾不了莊稼活,不如送小田去東坪村趙夫子那兒讀書。”

“讀書?不成不成,我家供不起的。”王雪擺手,讀書可貴了。

顧兆耐著心解釋:“不是正經考科舉,而是識字會寫會算就成了,這樣他學個一兩年,可以去鎮上或是府縣問書肆、藥鋪、醫館缺不缺人。”

“你瞧,當年黎家三房同在西坪村也沒什麼關係門路,為什麼就在府縣能紮著根找了酒樓賬房做學徒?”

因為識字且打工人啊。

如今農家子要麼家裡不舍得花錢送孩子學字,要麼真送去了當然不甘心給人打工當學徒,都是奔著考科舉的。而書肆、藥鋪、醫館這些需要識字乾活的就比較稀缺很好找活,當然也有家族傳承,讓兒子、孫子乾活。

但說句實話,但凡做了買賣,家裡有些積蓄比較富貴,是不願讓孩子在經商,都是供孩子讀書正經科舉。

大曆康景帝現在規矩:商籍兩代可科舉。

意思爺爺爸爸不成,輪到孫子就能正常科舉啦。

“這樣王阿叔你可以繼續在村裡種田賣豆腐攢著本,等小田學成了去鎮上當學徒找活碰碰關係,他要是日後能有出路學成了,你也攢了本可以和兒子去鎮上或是府縣,若是他學不成,西坪村還有你不是?”

“反正如今小田也在地裡幫不上什麼忙。”

顧兆說完了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他瞧王阿叔已經聽進去心動了,主要是小田這兒,豆腐手藝王阿叔自己一人能做,還不讓小田累著,那何苦把小田也搭進去學豆腐,浪費一個勞動力,乾點彆的多好。

“阿叔,你回去再想想,問問小田想法,要是成了,我可以引薦小田去趙夫子那兒。”

王雪是真聽進去,他怎麼沒想到這個主意?

當即感激的給顧書郎黎周周道了謝,回去走路上都在想,是啊,當年黎三沒法子科舉,黎家裡供不上,黎三也是自己一人出門去府縣說找活乾,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