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木架前,擰了一塊帕子遞給蘇慢慢。
蘇慢慢剛才一路跑過來,額頭都是汗。她有點生氣陸硯安對她不信任,因此伸手接過的時候使了一點勁,努力透出“我正在生氣”這個點。
可惜,男人似乎沒有發現。
更加生氣了!
小娘子隨意擦了臉,然後又把帕子遞還給陸硯安。
男人抬手接過,洗淨帕子,掛到木架上,轉身挑亮屋裡的琉璃燈。
小娘子雖然擦了臉,但麵頰之上潮熱的緋紅並未完全褪去。她順手拿起書案上那盞陸硯安還沒來得及喝的茶盞輕抿一口,然後又蹙起眉頭,放了回去。
她不喜歡喝茶。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屋內氣氛又開始回升,蘇慢慢心中的懼意緩慢消散,她繞到陸硯安身邊。
男人正在擦拭自己沾著水的手。
十根手指,蒼白纖細,陸硯安慢條斯理地擦拭,從指尖到指縫,那麼漂亮的一雙手,蘇慢慢下意識也盯著看,然後咽了咽口水。
等一下,她咽什麼口水?
“不是。”陸硯安終於擦乾淨手上的水漬,他一襲素白褻衣,垂著眉眼,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渾身透出一股清寒的矜貴感。那是一種天然的疏離淡漠,天生刻在骨子裡。
若是單論容貌,乍然一看,你會對他心生親近,可實則,你永遠都無法走進他的心。男人將自己藏在一個看不見的屏障裡,封閉了起來。
“你有選擇的權利,不存在叛變。”
“那如果我真走了,你不會傷心?”
男人抿著唇,久久沒有說話。
“你會走嗎?”在蘇慢慢執拗的等待中,陸硯安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也許是四周太安靜,也或者是燈光太昏暗,蘇慢慢覺得自己似乎從這句話裡聽到了一絲委屈。
“我不會。”蘇慢慢給了肯定答案。
陸硯安終於轉身麵對她,他的臉上並沒有蘇慢慢想象中的釋懷笑意,反而透出一股悲傷來,甚至連眉眼間的那顆朱砂痣都似乎在對著她悲鳴。
仿佛他反而希望,蘇慢慢能真的“叛變”。
氣氛太過古怪,壓抑而窒息,這一切都是從陸硯安身上傳遞過來的。
蘇慢慢不喜歡這種氣氛,她偏頭,迅速轉移話題,“我短暫取得了陸錦澤的信任,下一個劇情是什麼?”
兩人麵對麵坐在書案邊,趙躍進來奉茶。
手上綁著厚厚的繃帶,像是傷得不輕。
陸硯安坐在她對麵,袖子微微拉高,露出那條扭曲似蜈蚣一般的傷口。
“公子,醫士來了。”
陸硯安的胳膊差不多可以拆線了。
陸硯安微微點頭,讓趙躍將醫士請了進來。
醫士手腳利索的替陸硯安將線拆開。
蘇慢慢多嘴問了一句,“有祛疤的嗎?”
醫士一愣,然後點頭道:“有。”
“不必。”陸硯安卻拒絕了。
蘇慢慢勸道:“還是用一下吧,不然以後哪個女孩子願意牽你的手。”
男人視線上移,落到蘇慢慢臉上。
蘇慢慢陡然想起來,他們兩個人已經牽了無數次手了。
小娘子麵色又燥起來,幸好天熱,沒有人注意到。
她怎麼總是自己挖坑給自己跳?
“是啊,還是用一下吧,這疤痕留著也不美觀。”醫士大哥轉頭看向蘇慢慢,壓低聲音道:“就怕大奶奶嫌棄。”
蘇慢慢沒聽到這醫士偷偷摸摸在說什麼,隻見陸硯安朝她的方向又瞥了一眼,然後終於鬆口點頭。
醫士留下一瓶祛疤膏藥就走了,叮囑一日一次。
裡屋又隻剩下兩個,蘇慢慢翻看劇情小本,發現下一段大劇情是戶部尚書貪汙案。
作為一名隻愛看情情愛愛,看到劇情直接跳過的瘋狂熱愛感情線戀愛腦讀者,蘇慢慢對於《稱帝》裡大部分劇情都是選擇性跳過的。
因為她實在是對那些政鬥啊,打仗啊什麼的不感興趣。
所以,她隻隱約記得陸錦澤抓住了戶部尚書的什麼把柄,然後將戶部尚書這位大周掌管財政大權的官員拉到了自己身邊。
後期陸錦澤養兵造反,靠的都是戶部尚書這個錢袋子。
因此,對於陸錦澤而言,戶部尚書就是他的外掛之一。
“戶部尚書?不就是朱苗苗她爹?”
蘇慢慢想起那個九百萬的鐲子。
怪不得那麼有錢,原來全部都是貪汙過來的。
“你知道為什麼周謙是帶著銀子去賑災而不是帶著糧食嗎?”男人恢複了平日裡溫和的表情,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一股微澀的茶香彌漫開來。
這玉龍雪山給蘇慢慢的感覺就是陸硯安給她的感覺。
難以親近。
“為什麼?”
蘇慢慢收回自己的視線。
“因為糧庫裡是空的。”
“空的?”
如果蘇慢慢沒有記錯的話,大周會納秋收的稅糧。雖然近幾年大部分地區因為旱災,所以收成不好,但江南富庶之地的糧食可不少,這也就是為什麼周謙能買到糧食運往災區的原因。
“戶部尚書朱陽新私吞倒賣官糧的事,已經很久了。”
原來陸錦澤那些養軍隊的錢,都是朱陽新貪汙來的民脂民膏?
“我曾經讓人去查過這件事,可總是找不到證據。”
明明知道罪魁禍首,卻拿他沒辦法。
陸硯安放下茶盞,杯中茶葉浮沉舒卷,粼粼水波印入他的眼中,忽明忽暗。
“我不太記得劇情了。”蘇慢慢麵露懊惱。
都怪她這個人隻愛啃感情線,碰到劇情線就選擇性的略過,導致現在兩眼一抓瞎。
最可怕的是,她跟陸硯安不知道劇情,江畫紗和陸錦澤卻知道。
等一下!
她現在已經成功混入陸錦澤和江畫紗內部,如果能從他們嘴裡套出戶部尚書的把柄,豈不是就能扭轉局麵,反敗為勝?
蘇慢慢將這個想法告訴了陸硯安。
“你覺得,他們會告訴你?”
蘇慢慢,“……不會。”
她知道,江畫紗和陸錦澤並沒有那麼傻。
“可是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小娘子蹙眉。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問,“那要怎麼做?”
蘇慢慢托腮細想。
剛才兩人說著話,各自將雙臂放到書案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越發靠近了。
蘇慢慢盯著男人的臉,突然開口,“你認不認識什麼會易容術的能人?”
陸硯安迅速理解了蘇慢慢的意思。
“你想讓人假扮陸錦澤,去套江畫紗的話?”
對不起來,明顯是江畫紗更好糊弄。
“沒錯!”蘇慢慢對陸硯安的機靈很滿意。
男人盯著對麵笑顏如花的蘇慢慢,蒼白麵容之上顯出慵懶之色,他斜斜靠在書案邊,黑發鬆散,眼眸低垂,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喜歡跟她一起擺爛的陸安。
琉璃燈下,男人微微掀了掀眼皮。
“你好壞。”
蘇慢慢:……
剛才那位被送出去的醫士又被喚了回來。
因為除了進行縫合手術和拆線外,他還有一手家傳絕活:易容。
“大哥貴姓?”
“我姓田,叫田大牛。”
“……真是個樸實無華的好名字。”
“大奶奶過獎了。”
其實田大牛的父母都是很厲害的醫士,他算是醫二代。
他父母之所以給他取這樣一個接地氣的名字是因為田大牛出生時體弱,所以取個土名字好養活。
從小體弱多病的田大牛跟著父母,磕磕絆絆的長大,耳濡目染之下也踏上了學醫這條路。
學醫這種事情,跨過一個巔峰,還有另外一個巔峰在等著。
父母去世之後,田大牛就背著行囊遊遍山水,做了一個自由自在的遊醫,專門救治窮人。
窮人沒錢,田大牛也不收費,因此,他救了那麼多人,卻救不了自己的肚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一年,年輕的田大牛隨著難民一道湧入京師,並跟著一起討飯。
可惜,巡防營不讓難民留在京城裡,即使田大牛一直在解釋自己是個醫士,可巡防營的人看著他破破爛爛的衣裳,根本就不相信他說的話。
幸好,在他被餓死之前,被少年陸硯安撿了回去。
據田大牛說,那天少年陸硯安去城外施粥,大家都在瘋搶白粥,隻有他一個人高馬大地站在最後麵,等著難民們先吃,然後因為等的時間太長,所以低血糖暈倒了。
蘇慢慢發現,陸硯安真的很喜歡撿人。
不過據陸安說,這些人都是他穿過來之前陸硯安撿的。
如果按照《帝師》劇情發展來說,這些人最後都會成為國家棟梁之才。
比如田大牛,會成為大周第一醫士,開設免費的連鎖醫館,替窮人治病。
諸如此類。
可惜,到了《稱帝》中,這些人都變成了“反派”。既然是“反派”,那麼就隻能被陸錦澤這個“正派”殺死了。
“公子,這易容術也是需要一點底子的。”田大牛一邊調製易容需要的東西,一邊道:“必須要找到與陸錦澤輪廓、身型相似之人,才能惟妙惟肖。”
“現在去哪裡找?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蘇慢慢很焦心,陸錦澤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進行到戶部尚書貪汙案的劇情了,若是被他搶得先機,就等於讓他添上了一對虎翼。
“其實……”田大牛欲言又止。
“田醫士您有什麼想法?”陸硯安開口詢問。
田大牛道:“大公子與陸錦澤畢竟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蘇慢慢懂了。
因為兩人氣質差異過大,所以蘇慢慢總不記得兩個人是親兄弟。
可現在被田大牛一提醒,蘇慢慢才恍然發覺,陸硯安的輪廓眉眼跟陸錦澤確實是有幾分相似的。再看身量,雖然陸硯安偏瘦,但兩個人的身高是差不多的。
“要不,先扮上試試?”蘇慢慢提議。
陸硯安沉思片刻,點頭道:“好。”
易容時間過長,蘇慢慢因為撐不住,所以先趴在書案上睡著了。
正在睡夢中,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蘇慢慢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一張臉。
容貌俊朗,黑眸淩厲。
嚇!陸錦澤!
蘇慢慢猛地一下跳起來,“你,你怎麼來了?”
“是我。”
陸錦澤的臉吐出熟悉的聲音,蘇慢慢認出來了,這個人是陸硯安。
草!這也太像了吧!
除了身形偏瘦一點,簡直就是完美!
“對了,聲音怎麼辦?”
“聲音?”陸硯安壓低聲音,吐出來的這兩個字簡直就跟陸錦澤的原聲一模一樣。
“你怎麼連聲音都這麼像?你以前兼職聲優吧?”
男人思索片刻,假裝不經意道:“可能是天賦。”
蘇慢慢:“……多戴了一層皮,臉皮果然跟我們這些正常人不一樣呢。”
陸硯安:……
互相調侃過後,就是彩排時間。
“油膩,你知道嗎?那種油膩的眼神,你一定要把握好。”蘇.奧斯卡.慢慢在線教學。
陸硯安皺著眉,雙眸艱難的……油膩?
“不是讓你抽筋。”
“不會。”男人選擇擺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