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遠了看,亦或者不細看,惟妙惟肖。
小孩仰頭看老父親,接下來做什麼啊。
殿外沒有太陽有冷風,雖然小孩戴著鬥篷,隻露出眼睛和鼻子,劉徹也怕他著涼:“父皇累了,我們先去歇會兒。”
春望衝小孩伸手。
台階上厚厚的積雪一早被打掃乾淨。然而這麼一會又下薄薄一層。劉據怕腳底打滑摔下去,允許春望抱他。
劉徹見兒子看看台階又看看春望,像是掂量什麼,頓時想笑:“你還想自己上啊?”
小孩瞥他一眼,不行啊。
劉徹戳一下兒子的小臉:“自不量力。”
小孩朝他手上一下,劉徹快速縮回去,搖搖頭替他可惜:“據兒,該換招了。”
劉據想想他這麼小年齡,不打人挖人撓人咬人,還能做什麼。
劉徹見狀笑道:“慢慢琢磨,父皇不著急。”
突然聽到車軲轆聲,由遠及近,劉徹納悶,誰這個時候過來。
十五大朝,不必天子宣召,眾臣自會入宮參加廷議。平日裡唯有商討軍國大事的時候,劉徹才會召見百官。其他時候劉徹用得著誰召誰入宮,誰有事稟報誰覲見。
若是往常劉徹聽到車馬聲都懶得撩起眼皮。可今日早些時候大雪紛紛,此時小雪迷人眼,又不逢十五,近日也沒有軍國大事,何事不能等雪停。
劉徹循聲看去,一臉錯愕:“去病?”
霍去病從馬車上跳下來。
劉徹:“你何時出去的?”
霍去病朝車裡喊:“下來!”
趙破奴怕天子,小心翼翼露出頭來。
霍去病嫌他小家子氣:“磨磨唧唧做什麼?快點!”
趙破奴小跑過來,拱手行禮:“陛下,殿下。”
劉徹:“你們這是打哪兒來上哪兒去?”
霍去病:“打東市來,上我的住處去。”
劉徹禁不住問:“大清早去東市做什麼?”
霍去病數落他表弟公孫敬聲的時候頭頭是道,陪劉據的時候很有分寸,可他畢竟是個十四歲少年。
趙破奴剛到霍去病身邊要啥沒啥,霍去病知道給他置辦衣物。趙破奴的東西齊了,霍去病把心思撲到課業上,順便指點趙破奴詩書禮儀,可謂忙得不可開交。
趙破奴以前逮著什麼穿什麼,天氣漸涼他沒覺著太冷,就忘記他沒有厚衣服。昨夜突然變冷,今早趙破奴起來凍得哆哆嗦嗦,霍去病才意識到他忘記給趙破奴備冬衣。
霍去病扔給趙破奴一件鬥篷叫他先湊合一下,宮門打開就帶他去東市置辦冬衣,急得早飯還沒用。
霍去病嫌棄地瞥向趙破奴,數落他沒有冬衣也不知道開口。最後又嫌他傻,懷疑他日後能不能勝任司馬一職。
趙破奴與他同吃同住幾個月,很清楚霍去病嘴硬心軟。再說確實是他忘了,對自己不上心,他心虛地說:“我以後一定好好學。”
劉徹:“這麼說來沒吃上據兒給你送的蔥?”
霍去病擰眉:“蔥?”
小孩點頭:“我種的啊。”
霍去病指著椒房殿偏殿方向:“在露台上種的那些?”
“是的呀。”小孩奶裡奶氣應得乾脆。
霍去病大為意外,抱起小孩:“你可真叫表兄另眼相看。”
小孩歪頭看他,啥是另眼相看啊。
霍去病:“你長大就知道了。還有蔥嗎?”
春望身後的韓子仁回稟:“還有一箱沒割。”
“蔥不是薅的嗎?”
韓子仁:“薅掉就不長了。割掉蔥葉的話,過幾日便會長出新的。”
這點劉徹懂:“吃蔥吃的就是蔥葉。”
雖然霍去病母親身份低微,但他自小沒有遭過罪受過窮,不懂瓜果蔬菜那些瑣事:“原來如此。韓子仁,去割一把我嘗嘗。”
韓子仁看小主人。
小孩豪邁地揮一揮小手,霍去病看樂了:“除了蔥還有什麼?”
劉據伸出兩隻小手畫一個大大的圓:“好多,好多呢。”
霍去病看劉徹。
皇帝登上兒子來時坐的車,霍去病回他自己車上,一行人前往椒房殿偏殿。韓子仁下了車看到櫻桃等人,叫她們去庖廚給霍去病和趙破奴準備吃食。隨後韓子仁前麵引路,先去東邊。
東邊屋簷下放一排木箱,霍去病挨個看去,除了小蔥一個不認識:“這些都是可以吃的?”
韓子仁:“移到屋簷下的這些皆可食用。”
“不是說冬日裡沒有綠色的菜嗎?”霍去病奇怪,怎麼跟他聽到的不一樣。
劉徹也納悶,除了蔥其他菜他竟然不認識,卻又眼熟。
“韓子仁,這種的是菜不是野草?”
韓子仁不由得笑了。
霍去病訝異:“真是草?”
韓子仁解釋全是野菜,但又不是野菜。究其原因,自然是這些菜籽泡過藥。韓子仁不想給他的小主人惹來麻煩,隻說這些菜種在貧瘠的野外是野菜,種在肥沃的木箱裡就是現在這樣。
劉徹仔細看看發現其中一種他早年深秋時節出去狩獵時吃過,但比木箱裡的小許多。劉徹深深地看著韓子仁,韓子仁傻笑。劉徹沒想到代替趙、李二人的其中之一韓子仁竟如此護主,為了據兒連他都騙。
劉徹心底卻很高興,這說明韓子仁很儘心,他不必擔心兒子受了委屈,亦或者被教壞了。
霍去病不信,難不成野雞到家裡就成了家養的:“陛下,是這樣嗎?”
劉徹:“肥料足水跟上,確實跟長在野外的野菜有些許不同。”
“所以可食用?”
劉徹頷首。
霍去病:“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給我薅點。”
這可跟韓子仁、枇杷等人設想的有出入。劉據身邊人互相看了看,不去薅菜改看劉據。
霍去病疑惑不解:“怎麼了?”
劉徹笑道:“你是不是該問問菜的主人?”
霍去病心說,薅幾棵野菜的事還用問。
小孩睜大眼睛看著表兄,您說呢。
霍去病被小孩純真的樣子看的訕訕道:“表兄忘了,這些菜都是據兒辛苦種的。據兒,表兄想嘗嘗鮮,可以多摘幾顆嗎?”
小孩走到木箱前:“韓韓。”伸出一把手。韓子仁摘五個。小孩又指一下霍去病指過的,伸出四個手指頭,總得薅十四棵菜。
放在一起很是可觀,然而霍去病親眼看到隻有十來棵忍不住嫌少:“據兒,這點不夠表兄塞牙縫的。”
小孩斜眼睨他:“表兄不吃粥啊?”
霍去病:“吃呀。”
“不吃肉啊?”
霍去病脫口道:“哪能無肉。”
小孩又問:“不吃餅啊?”
“陛下說你叫人做的油餅很好,我必須得嘗嘗。”
小孩一臉無奈。
霍去病見狀好奇地問:“舍不得?何時變得這麼吝嗇。”
劉徹揉揉額角,真有什麼樣的舅舅有什麼樣的外甥——平日裡看起來比衛青機靈,也是跟衛青比。
“又是粥又是肉和餅,你還吃得下去嗎?”劉徹問。
霍去病恍然大悟,頓時不可思議,表弟這麼小居然考慮的如此周到:“陛下,據兒日後必成大器。”
劉徹臉上禁不住露出幾分得意:“用你說。”
霍去病想起表弟離太子之位隻差一道聖旨:“是我忘了。聽陛下這麼一說,這些菜也不少。”
小孩點點頭。
霍去病摸摸他的小腦袋:“多謝據兒。如果我吃完了,還可以找你嗎?”
小孩點一下頭,隨手指一下:“舅舅。”
劉徹忍不住酸了:“有表兄和舅舅,沒有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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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子仁笑著提醒:“陛下,您有溫室啊。”
劉徹平日裡又不做飯洗菜,一時間把種菜的溫室忘得一乾二淨。聞言楞了一下,他問:“據兒知道?”
韓子仁:“奴婢等人在殿下麵前說過,殿下很早就知道宮裡有處種菜的溫室。”
劉徹麵露古怪,兒子知道冬日裡不缺菜還種這麼多,難不成給去病和仲卿種的。劉徹心裡止不住冒酸水,為了自己著想,他決定假裝沒發現。
劉徹抱起兒子:“東邊看過了,是不是該去西邊?”
南邊露台種一排冬小麥,劉徹一上來就看見了。
小麥鬱鬱青青沒有死的跡象,劉徹很意外。
劉徹怎麼也沒有想到意外的還在後頭。開春後萬物複蘇,他再一次來到兒子居住的偏殿,青菜小蔥跟除夕前一般無二,小麥大變樣。
除夕前的小麥青綠色,經過嚴霜的小麥非但沒蔫,烏青烏青的,仔細看綠得瘮人。
劉徹早年喜歡出去玩兒,得意忘形時踩壞農田的事沒少乾。大漢民風開放,鄉野小民才不管他是天子還是王侯將相,不給個說法甭想離開。
劉徹自稱他是平陽侯,依然得乖乖掏錢平事。
言歸正傳。
劉徹沒少跟鄉民打交道,所以他對莊稼不陌生。
有次老農一臉心疼地表示他家莊稼多好多好,被“平陽侯”踩壞可惜了。如今劉徹看來遠不如兒子種的。劉徹懷疑兒子種的莊稼變了,就像野菜。
劉徹很好奇最終會變成什麼樣。
難不成種下小麥,收獲稻穀。
劉徹試探兒子:“據兒,聽說開春最好追一次肥,你的這些小麥要不要追肥?”
劉據隻會煮藥泡麥種不會種地,眨巴眨巴眼睛:“要的吧。”
劉徹很意外,沒想到兒子這麼不確定:“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
“你說!”小孩見他這麼不懂事,故意刁難他,索性推給他。
劉徹楞了一下,好笑道:“這些是你種的。”
小孩伸手。
劉徹:“怎麼了?”
“給我的麥麥。”
劉徹愈發不懂:“什麼賣——賣?”
韓子仁認為小孩單純說話直,有時會直的無法理解。所以劉據說話順溜後,韓子仁依然時刻跟著他,給他當“翻譯”。“陛下,小殿下去年種的小麥,您要走大半。”韓子仁試探地提醒。
劉徹想點頭,冷不丁想起什麼,蹲下來麵向兒子:“去年那麼久的事,你還記得?”
小孩睜大眼睛看著他,仿佛反問,為何不記得。
劉徹聽不少人說過小孩三歲記事。即便衛子夫跟劉徹提過兒子過目不忘,劉徹潛意識裡認為他最多記一兩個月,半年了不得了。
從去年七月初到如今,滿打滿算八個月了啊。
劉徹激動地抱起兒子。
小孩嚇一跳,推他的肩膀,說不過人就抱人,哪有這樣的啊。
劉徹冷靜下來,耐心同兒子解釋:“父皇隻是想抱抱你,彆怕。”
小孩歪著小腦袋看他,你覺著我信嗎。
劉徹坦然笑著,任由他打量。
小孩彆過臉不去看他。
劉徹搖頭失笑,想起什麼放下他:“先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