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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22 字 5個月前

,讓女兒和離再嫁,但晴柔卻不行。晴柔的生母不得寵,父親好麵子,絕不會因她讓張家蒙羞,所以晴柔的出路隻剩硬熬,除非黎舒安能夠回心轉意。

大家頹然坐在廊亭裡,為她抱不平,卻也束手無策。晴柔定了定心神道:“往後我會對他更體貼,人心總是肉長的,總有一日會打動他的。”

不過也再三叮囑,不能把這事告知祖母,祖母今年冬天身體一直不大好,彆再因這種事讓她煩惱了。

眾人都應了,轉眼到了午飯時候,從廊亭裡挪出來,三三兩兩往花廳走。走到半道上的時候綿綿扯了扯肅柔的袖子,“剛才隻管說三姐姐的事,二姐姐,我在伯爵府也過得不好。”

肅柔微訝,“怎麼了?宋郎子不是對你很好嗎?”

綿綿撇了撇嘴,“那伯爵府鬨了大虧空,前兩日婆母竟說要向我借二十萬兩周轉,原來在這裡等著我呢。還有那些妯娌姑嫂,如今假模假式和我往來,今日說這家緞子好,明日說那家胭脂好,我為了籠絡她們,不知填了多少進去。我現在想想,是越想越虧,昨日和宋明池大吵了一架,問他究竟是為什麼娶我,他隻管在我跟前說好話,這漢子,也是個不頂用的。”

肅柔覺得無奈,果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新婚都不久,還未過上三個黃梅四個夏,問題就都凸顯出來,這一輩子漫漫長路,要走完何其艱難。

“那二十萬兩,你借了嗎?”

綿綿耷拉下了眉毛,“既然開了口,我哪裡能不借,還指著在這個家過日子呢,不好駁了公婆的麵子。可我心裡不高興,像遇著了強梁,這錢拿得不情不願。”

綿綿這人,小錢上頭可以很大方,但通共四十萬兩陪嫁,剛過門兩個月就被坑了一半,立刻便敏銳地察覺不對勁,這開國伯府,是拿她當冤大頭了。

肅柔歎了口氣,“借出去的錢,怕是要不回來了,現在要提防的,是他們打剩下那些陪嫁的主意。快些把現銀換成穩妥的交引,茶鹽絲帛、香藥犀角都行。或是置辦房產田地,到時候他們再提出,你也好有個托詞。”

綿綿還有些遲疑,“我不是沒想過,隻怕手上沒有現銀,過起日子來不方便。這樣吧,留個二三萬兩活用,餘下的全都置換了。”

她是使慣了現銀的,加上宋明池沒有功名、沒有進項,靠著公賬上每月給的月例,根本不夠開銷,思來想去還是得留些,總是手上有,進退都不心慌。

肅柔說也好,其實綿綿生在商賈之家,對銀錢的處置很有見解,未必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排。自己也不過順便提上一嘴,最後那二十萬兩銀子怎樣劃分,還是要她自己拿主意。

一行人往花廳去,如今郎子們都已經完婚,是自己人了,可以不必再拿屏風隔開,男女各坐一桌,轉頭就能看見黎舒安。暗裡打量,見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上去倒一直是文質彬彬模樣,但誰能知道竟生了個那樣奇怪的性子。

眾姐妹的視線不時飄過去,因為知道內情,不免夾帶了點個人情緒。黎舒安終於察覺了,眾目睽睽下難免有些不自在,倒是邊上的宋明池照舊大大咧咧,舉著酒杯直和他碰,邊碰邊道:“三姐夫,喝呀!你們舉人貢士在外要擺讀書人的款兒,在家忌憚什麼?難道是三妹妹不叫你喝?我看三妹妹也不像那麼不近人情的人。”

黎舒安訕訕推辭:“我確實酒量不佳……”實在繞不過去,隻好向在座的舉了舉杯,“我敬長輩們,和眾位兄弟。”

太夫人並不知道內情,還是分外照應這位新郎子,笑道:“舒安不會飲酒,你們不要捉弄他,回頭喝醉了多難受。”

大家吵吵嚷嚷說不會,“這殿司鳳泉不算烈酒,喝上兩杯不礙的。”

結果當真兩杯酒下肚,黎舒安醉了,最後隻好讓頡之和成之送他去晴柔的院子。

一個喝醉了,一個照應,是極好的增進感情的機會。在眾姐妹的慫恿下,晴柔跟著去了,更衣脫靴,並不假他人之手。可是明明已經恍惚的人,這個時候卻又異常清醒,在晴柔打算替他解下腰帶的時候,他婉拒了,擺手道不必。

晴柔的手尷尬地停頓在中途,不知該繼續,還是該收回。

十天了,十天他夜夜睡在書房,實在讓她不解。她曾經趁他出門去書房看過,也盤問過伺候筆墨的小廝,結果是什麼都沒有,無一處可令她起疑。

晴柔開始想不明白,她並不是非要與丈夫親近,更不是非要圓房,她隻是弄不懂黎舒安娶她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為什麼要讓她一個好好的閨閣姑娘,成為有名無實的婦人。

今日他吃醉了,不都說酒後吐真言嗎,她有心試探,站在榻前問:“官人,你討厭我嗎?”

黎舒安半垂著眼,連看都不曾看她,“沒有。”

“那是為什麼?”晴柔紅著臉道,“既然沒有想好要做夫妻,為什麼要娶我呢?”

他顯然有些不耐煩,頭也疼得厲害,抬手蓋住了眼睛,喃喃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股酸楚衝上鼻梁,衝得晴柔兩眼盈滿了淚,她明白過來,他娶親是為了應付父母,若沒有父母的逼迫,他根本就不會娶她。

這算什麼?莫名其妙就毀掉了一個姑娘的一輩子。晴柔雖然軟弱,但總還有三分脾氣,一時情急,氣道:“既然如此,不如和離吧!”

他聞言緊抿嘴唇,調轉視線看向她,看了好久,這內寢像被凝固住了似的,巨大的靜謐,令人幾欲窒息。

其實晴柔說完就後悔了,她不像張家其他姐妹那樣有底氣,如果真要和離,父親和嫡母不會為她撐腰,隻會怨怪她丟了張家的臉。可是話已經出口了,她雖慌張,卻還是想看一看黎舒安的回答。

結果等了好半晌,他眼中光華燃起又熄滅,最後不過一哂,“彆鬨了,我頭疼得很,讓我睡會兒。”

說不清是種什麼感受,很失望,卻也鬆了口氣,因為她不敢想象他若是說好,接下來她應當怎麼應對。這就是沒有底氣的庶女,遭受不公之後的心情,氣憤、忐忑、慌張、恐懼……明明不是她的錯,又好像處處都是她的錯,她沒有出路,隻有委曲求全。

從內寢退出來,一個人站在後廊上發呆,太陽照不見的地方,真是陰寒刺骨。

女使上前來,輕聲道:“娘子彆站在這裡,沒的受了寒。”

她想受寒倒好了,病糊塗了,也就不必經受這些折磨了。

園子裡的姐妹們坐在一起品茶,一麵等著晴柔的消息。然而待到臨近傍晚,他們一同回上房,晴柔的臉色還是不大好,可見這半日毫無進展。

大家不由感到遺憾,看來這事一時半會兒是急不來了,今日臘八,還是過好節要緊。

晚上的宴席比之中晌更豐盛,幾個家仆合力抬了一隻烤得焦脆的全羊擺在飯桌中央,廚子上來拆開羊肚子,裡麵藏著燒鵝,鵝腹中塞滿拌好佐料的糯米,這是前朝留下的一道菜色,叫“渾羊歿忽”。到最後留下的隻有燒鵝和飯,外麵用以包裹的全羊則賞了下人,因用料靡費,隻有臘八這日款待剛出閣的姑娘和郎子才能見著,平時等閒是吃不上的。

娘家盛情,飯後娘子們領著郎子來道謝,家中最年長的長輩每人再給一封利市,這臘八就算圓滿了。

從歲華園辭出來的時候起了霧,車轅上挑著的燈籠隻餘一個圓圓的光點,勉強照亮垂直的方寸之地。姐妹三個道彆,肅柔看著綿綿和晴柔登上馬車,自己方回身坐進車內。臨彆見晴柔眼神依依地,真叫人有些心疼。

肅柔想起自己大婚時的情景,身邊這人為了爬上她的床,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為什麼同樣是男人,黎舒安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心性呢。

“你說……”她扭身問他,“這世上真有不與妻子同房的男人嗎?”

赫連頌看了她一眼,“嬌妻在側,卻心如止水,這人不是個殘廢就是另有所愛。”

肅柔不說話了,這兩種情況,都夠叫人傷腦筋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立刻明白了,“黎舒安出岔子了?難怪今日你們看他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他,當時我就覺得蹊蹺。”

肅柔偏頭瞥了瞥他,“遇上這樣的郎子,你覺得應當怎麼辦?”

他想了想道:“若是能挽回,還是要儘量挽回,畢竟得個和離的名聲對三妹妹不好。但若是不能挽回,就該早做決斷,且要先發製人,彆給黎家鑽了空子反咬一口。”

肅柔聽後歎了口氣,“隻怕晴柔自己下不得這個決心。”

那就無可奈何了,畢竟自己的人生,還需自己發力診治。尤其這樣不能拿到台麵上來議論的問題,瞻前顧後,就等著磋磨一輩子吧。

第93章

***

那廂黎家的馬車裡,始終充斥著莫名緊張的氣氛。

黎舒安的酒早已經醒了,當然也不複在張家時的滿臉堆笑,自打坐進車裡就沉默著,一如早上來時一樣。

兩個人並肩坐著,沒有任何交集,甚至看不出半點新婚的濃情蜜意,仿佛是被硬湊在一起的陌生人,充滿著不情不願,和難以為伍的情緒。

晴柔自然不希望一直僵持,畢竟今日家中姐妹團聚,綿綿和宋明池的親熱自不用說,就連走錯一步的嗣王也歸了正途,至少他看著二姐姐的時候,眼睛是發光的。

天底下哪裡有不渴望得到丈夫真心的女子呢,她雖然嘴上不說,對兩位姐姐的婚姻還是有些豔羨的。今日午後自己的意氣用事,讓她後悔到現在,她很怕那句脫口而出的氣話,讓他往心裡去。但願喝醉的人記不清那些細節,總之現在果真說和離,自己還沒有底氣。

視線閃爍著,她悄悄瞥了他一眼,他的側臉看上去很冷漠,猶記得當初兩回登門,至少還帶著一點笑意,如今人娶進了門,已經失去敷衍的必要了?

她搜腸刮肚,想著是不是應該找些話題,至少不要讓氣氛這麼凝重。然而她還沒想好,黎舒安就先開了口,兩眼望著前方,連一道視線都不願意施舍她,直愣愣地問:“你是不是將我們之間的事,都告訴你那些姐妹了?”

晴柔怔了下,沒想到他頭一句就是來質問。她有些心虛,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又見他臉上隱隱有怒容,頗顯鄙夷地說:“真沒想到,你竟連自己的房中事都告訴彆人,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自己的主張,沒有一點身而為人的秘密嗎?眼下我們沒有圓房,你說了,要是哪一日圓房了,你也挨個去告訴她們嗎?我就像被你剝了個精光,送到你那些姐妹麵前供人取笑,你可想過我的處境?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該來,真是晦氣!”

他的一番指責很是傷人,也令晴柔無力還口。自己把私事告訴了姐妹們,是自己不好,可那也是他讓她受委屈在先啊,為什麼她的苦悶必須憋著,不能從至親那裡尋求紓解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