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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16 字 5個月前

沉重,掙脫不出來,也說不出話,隻好長%e5%90%9f一聲,讓他們知道他已經醒了。

眾人一愣,忙說好了好了,人總算活過來了。原本以為他今晚可能難逃一劫的,畢竟被抬回來的時候簡直血葫蘆似的,已經沒了人形了。既然能清醒,身上的傷養養就好,至多這陣子不外出了,放任他在外野了那麼久,收收性子也不是壞事。

陳夫人忙來問大夫:“你看傷勢如何?修養多久能夠痊愈?快開方子,好叫人立刻去抓藥。”

大夫臉上的神情卻有些複雜,沉默了半晌才道:“抓藥不忙,既然公子已經醒了,先容我問他兩句話。”邊說邊握住了陳盎的手,趨身道,“公子若能聽見我的話,就動動手指。”

眾人緊張地盯著那隻手,可惜等了半晌,毫無反應。

大夫又將手壓在他的腿上,“公子再動動腿,不必多用力,隻要動一下就好。”

遺憾的是連腿也毫無動靜,眾人一時麵麵相覷,陳侯惶然追問:“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受了重傷手腳無力,或者養兩日恢複些元氣就好了?”

那大夫無言地望了陳侯一眼,又探手把脈,半晌叫了聲侯爺,“令公子這傷勢,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陳夫人白了臉,追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夫不妨明說了吧。”

那大夫隻好把自己的疑慮和盤托出,斟酌了下道:“公子身上這些傷看著嚴重,其實大抵是皮外傷,骨骼雖有錯位,但不會傷及性命,也不會累及以後行動。小人仔細查驗了一番,其實最要緊的,是頸骨受了重創,以至於公子頸項以下沒了知覺……”

沒了知覺,那可不是好事。尚柔的眼淚凝固在眼眶裡,聽那大夫解釋,一字一句聽得仔細。當大夫說劇痛或許能夠喚醒他的知覺時,她轉身從案上取來了一把剪子,向陳侯呈敬了下,“父親,試試吧。”

陳侯雖然平時常教訓陳盎,但打心裡來說,還是溺愛這個兒子的。這明晃晃的剪子送到麵前,他不敢下手,也不敢去接。尚柔又望了望婆母,陳夫人早哭得淚人一樣,哪裡能去驗證。兩個小姑年紀小,更輪不著她們,算來算去隻有自己動手。

按捺住心頭的激動上前,打量那鼻青臉腫的五官,隱約還能窺出一點陳盎的影子。她舉著剪子,輕輕在他手臂上刺了下,結果當然是毫無反應。

大夫在邊上鼓勁,說:“少夫人不妨用力些,就是要他吃痛,才能試出究竟有沒有知覺。”

尚柔握緊剪子,這回使勁紮了下去,她能夠感覺到尖利的頂端刺穿皮膚,深深紮進了他肉裡。她有些慌,抬眼看他,他還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放聲大哭起來,說不清楚是難過還是高興,眼淚大顆大顆滴落,打濕了%e8%83%b8`前的衣襟。

一時屋子裡哭聲四起,簡直像死了人一樣。陳夫人掩麵,“我的兒……我的兒,怎麼成了這樣!好好的,難道下半輩子就要癱在床上了嗎!”

陳侯睜著一雙猩紅的淚眼,上去追問大夫,“還能不能醫好?隻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也要醫好他啊,大夫!”

當然醫者父母心,斷不會把話說得太死,大夫道:“再調理調理吧,眼下看來是傷了頸骨,將養一段時間試試針灸正骨的法子,或許還有恢複知覺的希望。隻是不敢打保票,小人醫術不精,侯爺可以另請高明替公子看看,萬一有彆的辦法,也是造化。”然後便研墨開方子,暫且隻能開些舒經活絡,活血化瘀的藥,複又交代兩聲,就拱手告辭了。

陳侯失魂落魄,看看痛哭的家眷,又看看床上躺著的兒子,心裡恨出血來。

“說過多少遍了,少出入那些風月場所,在家多多讀書,考取個功名,但凡聽我一句勸,也不會落得今天這樣下場!”

陳夫人是個半點容不得丈夫責怪兒子的,帶著嗚咽的哭腔立時反駁:“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快想辦法請得宋提領來給他診治吧!”

陳侯因她慈母多敗兒,早就不滿得很了,見她還聲高,愈發氣不打一處來,“都是你慣的!慣子如殺子,他有今日,你功不可沒!”

陳夫人自然不願意領受丈夫的責備,怒氣也有方向轉嫁,憤懣看了尚柔一眼道:“他做什麼經常流連在外不回家,還不是因為家裡沒人關心他嗎!人說妻賢夫禍少,澄川是沒這個命,娶得一位體貼入微的妻子……整天在家扮什麼高門千金,半點不懂得討丈夫喜歡,他不往外跑,難道在家焐那塊冷冰冰的石頭嗎!”一麵撲在陳盎床邊嚎啕,“我的哥兒,是誰害了你,爹爹和阿娘一定將那夥賊人碎屍萬段,給你報仇……”

那廂報官的家仆很快帶回了縣衙的人,陳侯忙迎出去商議案子去了,外麵廊上葉嬤嬤進來回稟,說:“安哥兒想是知道父親遇險了,在房裡哭得哄都哄不住,大娘子快瞧瞧去吧。”

尚柔哦了聲,抹淚對婆母道:“母親費心照看官人,我先去看看則安。”

陳夫人連頭都沒回,尚柔也不等她應允,提裙邁出了門檻。

夜很深了,空氣裡夾帶著涼意,讓人神清氣爽。巨大的圓月亮照得天地間亮如白晝,她偏過頭看自己投在花牆上的影子,原來側影也曼妙,腰肢也柔軟,自己明明還年輕,為什麼之前活得沒有半點人樣?

回到房裡,安哥兒睡得很安穩,是葉嬤嬤有心借著孩子,把她從那片兵荒馬亂裡摘出來的。

她站在搖籃前看著孩子天真的睡顏,看了半晌,方踱回自己的內寢。這裡沒有外人,隻有祝媽媽和葉嬤嬤,她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笑道:“他不能再往我臉上抹黑,將來也不能禍害孩子的前程了,真好!”

第77章

若問悔不悔,當然不悔,甚至懊惱沒有早一些做這樣的安排,原來人不是天生懦弱的,隻要被逼到了那個份上,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陳盎這樣的人,其實早晚會有此一劫,不是自己弄得一敗塗地,就是爭風吃醋對彆人下手。與其讓他作奸犯科坑害子孫,還是搶先一步斷絕了他的後路為好。就像現在這樣,老老實實躺在床上,除了吃喝拉撒,對任何事情沒有要求,不會胡亂發脾氣叫罵,也不會嚇著孩子,這才是好男人的做派——從成親到現在,從來沒有如此令人滿意過。

尚柔在臥房裡睡了半夜,原想一覺睡到明日再說的,終歸不大好,三更的時候還是重新去了前院。

進門見陳夫人一臉頹喪,在陳盎床邊坐著,兩個小姑子已經被打發回去了,隻剩幾個女使婆子,還有玉帛在邊上候著,因尚柔一去好半晌,對她十分有怨念。

翻眼看了看她,陳夫人道:“你怎麼現在才過來?丈夫成了這樣,你心裡倒能安穩?”

尚柔道:“我也擔心官人,但則安一直睡不踏實,我總不好撇下他,隻管這裡。”

陳夫人簡直覺得她不知輕重,“孩子哭鬨幾聲罷了,難道能比澄川眼下的境況更要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尚柔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掖著袖子上前看了看床上的人,漠然道:“在做娘的人眼裡,自然是孩子更重要,安哥兒有我,官人有母親您,咱們各自護著各自的兒子,難道有錯嗎?”兩句話說得陳夫人回不過神來,隻好看著她乾瞪眼。

一向做小伏低的窩囊媳婦,忽然變得伶牙俐齒起來,真是讓人費解。陳夫人厲聲對她道:“你們張家不是詩禮人家嗎,怎麼教得你這樣頂撞婆母?”

尚柔道:“我何嘗頂撞婆母了,說的不都是實在話嗎,哪裡值得母親生氣?況且眼下這局麵,更應齊心照顧好官人才對,自家人之間,何苦再起內鬥。”

她現在說話是不大講情麵了,這位婆母好像還沒鬨清處境,他唯一的兒子四肢沒了知覺,已經癱在床上不能動彈了,換做一般人,安撫住媳婦都來不及,也隻有這位侯爵夫人反其道而行,仿佛她兒子還是個金餑餑,彆人要賴定他似的。

陳夫人被噎得瞪眼,本想發作起來,但一看陳盎這情況,也隻能暫且偃旗息鼓。

到了醜時前後,終於聽見外麵進來報信兒,說侯爺回來了,陳夫人忙拭淚站起身追問:“怎麼樣?大尹那頭可有說法?”

陳侯轉身在圈椅裡坐下,看著很喪氣的模樣,垂首道:“大尹接了咱們報案,立時就派人出去盤查了,起先有人說看見那夥賊人在州北瓦子,可是查了半晌,又說人都逃到城外去了……反正就是一夥強梁,專乾劫人財物的營生,如今官府發了緝捕令,咱們也隻有等著衙門的消息。”

“什麼?”陳夫人顯然不能接受這樣的說法,“強梁劫人錢財,犯得著把人傷成這樣?光讓咱們等消息,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回身看看床上的兒子,眼淚又流出來,哽咽著說,“我活蹦亂跳的兒,花了多少心血才養到這麼大,結果竟叫一夥豬狗般下賤的人害了,我心裡不服啊!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必定是有宿怨,才下這樣的狠手,府尹未必沒有察覺,隻是不敢深挖下去,才拿這樣的話來搪塞你。”

陳侯又何嘗不知道,上京那些能玩到一起的公子哥兒都是有頭臉的,如果始作俑者真是其中一人,府尹和一和稀泥,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有什麼辦法,瞿大尹承諾儘力追查,確實隻能等消息,到底自己這開國侯是子憑母貴得來的,當初他母親華陽縣主曾是成憲皇後養女,靠著這層裙帶關係,讓先帝恩賞了爵位。爵位雖有了,但手上沒實權,真遇見了大事,也沒有向人施壓的能力。

“唉……”陳侯扶著圈椅把手歎息,“親戚中沒有位高權重者,那些朋友跟前……又不好意思開口。”想了想,忽然想起兒媳婦來,抬眼對尚柔道:“你妹妹可是嫁了嗣武康王?若是能請嗣王關照衙門一聲,這樁案子破解起來或者能快些。”

大概是夜深了的緣故,尚柔的反應有些遲鈍,“我二妹妹剛過門,為這個去托付她,真有些難為情。不過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無論如何我也要厚著臉皮去一趟,父親放心,我明日一早就過嗣王府,一定請嗣王幫這個忙。”

陳侯頷首,似乎放下了一半的心,如今什麼也做不了,隻有守著床上的人,等他清醒。

因為先前剛受的傷,皮肉深處的破損還沒來得及擴張,回來至少還能看清輪廓。隨著時間的推移,暗傷也浮現出來,那張麵目全非的臉,終於變得無法辨認了。

尚柔垂首看,從沒見過一個人的頭麵能腫成這個樣子,皮下汪著水,皮膚被撐得幾乎爆裂,她甚至好奇,要是拿針尖戳一下,會不會淌出水來。看著這張臉,她覺得有些好笑,這人還活著,卻又像死了,不過這些年他在她心裡,確實和死了沒什麼兩樣。

天色終於亮起來了,又是嶄新的一日。昨晚不得安睡,陪著硬熬到早晨,再對著這隻腦袋就要吐出來了,便借口要去嗣王府,先回自己院子換身衣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