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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39 字 5個月前

她,倒也不是多舍不得她,不過借機鬨一鬨,讓尚柔再替她添上幾個新人,家裡頭好繼續熱鬨。

反正歸根結底,千錯萬錯都是她張尚柔的錯,陳盎的袖子甩得呼呼作響,“你不用駁斥我,我算看明白了,如今你仗著二娘嫁了嗣王,愈發不把人放在眼裡了。我告訴你,這是滎陽侯府,不是他嗣王府,彆來仗勢欺人那一套。”

尚柔起先還和他爭論,聽到這裡便覺得大沒有必要了,不過漠然道:“舍娘挾資潛逃,不是我支使的,官人要把罪過算在我頭上,我也無話可說。我看官人喝多了,這樣吵吵鬨鬨不成體統,還是回你屋裡歇著吧,有什麼話,咱們明日再說。”

她那厭惡的眼神和打發乞丐的語氣,徹底觸怒了陳盎,他順手抄起香幾上的花瓶砸了個粉碎,“你以為把那些女人全打發了,你就能一家獨大,我告訴你,彆做夢!你越是要壓製我,我越要叫你難受,明日就給我收拾出院子來,我要上外頭買人去!”

第76章

一聲驟響嚇了尚柔一跳,連著次間的安哥兒也被嚇醒了,頓時大哭起來。

尚柔又氣又恨,捶著床榻道:“你這作孽的賊,到底要鬨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我是正經門戶的女兒,嫁到你們家,受了數不清的委屈,一直忍讓著你。如今你連父子情義都不顧了,明知道則安膽子小,還這樣大夜裡砸東西,要是孩子有個好歹,我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和你論出個長短來!”

說罷下床趿上軟鞋,就要過去查看安哥兒,卻被陳盎搶先一步拽住了手腕,大力地搖撼推搡起來,“你說,舍娘究竟是不是你放走的?自打她進門,你就和她交好,前陣子還給她放了良,這回可是讓她假借去幽州拜壽,趁機離開侯府……你好深的心思,一個個算計走了我的人。”

陳盎人高馬大,尚柔不過是個弱女子,哪裡經得住他這樣搖晃,搖得她發髻散亂,人像風裡的枯葉一樣。

邊上的祝媽媽忙上來搶奪,大聲喊起來:“郎主,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能動手……我們娘子金尊玉貴,不興動粗的……”

一時間雞飛狗跳,院裡全是張家帶來的人,到這時候便顯出優勢來,眾人一齊上陣,把陳盎和尚柔隔開了。

陳盎越不過人牆,跳腳大罵:“這是要造反了,我侯府什麼時候成了你們張家的天下!”

尚柔氣得發抖,手腕被他狠狠掐過之後,很快浮起了青紅的痕跡,到最後怒極反笑,“官人不用作這聲勢,要想添人,你隻管去添就是了,誰不知道你侯公子三妻四妾,過得比官家還逍遙。現在院子都空出來了,跑了一個舍娘有什麼了不起,去了披紅的,自有掛綠的,官人還愁沒人伺候嗎。”

她的這番話,正戳中了他的心事,雖然都是事實,但說出來未免難聽。陳盎這人,辦事可以齷齪,奇怪的是很要麵子,所謂打人不打臉,你要是把話扔到他臉上,那麼他惱羞成怒,就有理有據了。

他借酒壯膽,一蹦三尺高,“哪個高門大戶不是三妻四妾,怎麼到了你這裡就容不得?”

一旁的葉嬤嬤聽不下去了,蹙眉道:“郎主,說句公道話,盼兒死後隻剩念兒一個,是咱們大娘子怕您沒人服侍,才連著給您添了四五個。後來這些人犯錯被攆,我們大娘子的錢全打了水漂,那可是她從娘家帶來的體己,不曾動用你們侯府一分一毫。眼下人財兩失的是我們大娘子,郎主可要公道些,我們大娘子好歹是張家長房長女,您這樣虧待她,今日又動起了手,消息傳回張家,隻怕郎主不好交代。”

葉嬤嬤畢竟上了點年紀,是張家陪房裡頭資曆最老的,平時專管帶來的女使婆子,不太過問大娘子房裡的事。這回陳盎做得太過分,連她也看不過眼了,幾句話擲地有聲,把陳盎的氣焰打壓了下來。

陳盎訕訕,心裡憋了好幾日的火,因院裡姓張的人多勢眾,最後隻好作罷。但他依舊不平,憤憤指著尚柔道:“你為什麼不得夫主喜歡,好好反省反省吧!沒趣致、沒情調,像個活死人般,見了就晦氣!”

他說完,腳下拌著蒜出去了,眾人這才鬆了口氣,祝媽媽忙招呼,“好了,都回去歇著吧。”把人全遣散了。

那廂的安哥兒已經不哭了,想必睡下了,尚柔呆呆坐在燈下喃喃:“我沒趣致,沒情調,我像個活死人似的,不得夫主喜歡……”

葉嬤嬤道:“大娘子何苦聽他的話,人品自有高低貴賤,若是換個淵博的郎子,大娘子這樣的性情,正是人家眼中賢妻的品格。何故在侯公子眼中不得喜歡?因為他看中的都是浪%e6%b7%ab女子,滿身狐%e5%aa%9a功夫討好男人,大娘子學不來那一套,自然和他誌趣不相投。”

也算一語驚醒夢中人,自己確實和他不合適,他沉溺的東西她厭惡,她喜歡的東西他不屑,向來不是一路人,何必非要捆綁在一起。

緩緩籲了口氣,尚柔定下心神,轉頭對祝媽媽道:“聽說他這陣子和秦樓的嚴行首走得很近,岱王公子也是那行首的入幕之賓。上回我陪著婆母赴秦王妃的宴,正巧聽見她們說起,說岱王公子和家裡鬨得厲害,要替嚴行首贖身。可惜正室夫人不答應,岱王和王妃也狠罵了他,岱王公子抓心撓肝的,到如今也沒能如願。”

她話沒說透,祝媽媽便已經豁然開朗了,“坊間傳聞那岱王家公子,也是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早前為了個官妓,還差點弄出人命官司呢。”說罷笑了笑,“夜深了,大娘子安睡吧,明日派個人出去打探打探,看看那嚴行首如今怎麼樣了。”

於是得力的小廝第二日便入了秦樓,首先咋咋呼呼大肆詢問了一番,問問眼下嚴行首可有人包了場,家下公子想為行首贖身,不知樓裡要價幾何,有沒有餘地商量。

秦樓的鴇母很有些納罕,“你是誰家的人?可是岱王府派來的?”

小廝一晃腦袋,“不是王府,是侯府。我是滎陽侯公子跟前辦事的,我們公子是行首的老熟人,不忍行首飄零在煙花柳巷,欲為行首贖身,還請媽媽行個方便,報上身價,我們好回去籌措。”

當時在場的人很不少,還有白日狎妓的主顧,大家聽了,頓時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誰不知道嚴行首和岱王公子的關係,如今來了個滎陽侯公子要為其贖身,這分明是在公然挑釁。陳盎的花名早就傳遍了上京歡場,人人知道他有個大度的夫人,如今看上了嚴行首,願意花錢撬牆角,也不是什麼說不通的事。

至於秦樓的鴇母呢,忌諱岱王公子之外,也要考慮一下進項。岱王公子和家裡鬨了三個月,還是不能把人接回去,如今有彆家垂青了,一則好催促岱王公子,二則也好坐地起價,談出個漂亮的價格來。

“要不……閣子裡說話?”鴇母滿臉堆笑,把人請進了雅間。縱是談不妥嚴行首,不是還有錢行首、胡二娘呢嗎。

不過旁觀的人怎麼宣揚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消息很快傳進了岱王公子的耳朵裡,男人吃醋非同小可,大掌一拍,桌上茶盞跳起來老高,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陳盎那廝,找死!”

報信的人添油加醋,“價錢都談得差不多了,老鴇子要多少給多少,說不夠就賣房賣地,反正這回勢在必得。公子還記得先前一丈白薑舍娘嗎,不也是搶了楊七郎碗裡的食,買回家去的。”

岱王公子錯牙冷笑,“我可不是那個不中用的楊七郎,想搶我的人,他怕是不知道死字兒怎麼寫。”

於是隔了兩晚,陳盎從蠻王園子出來,就被一夥來曆不明的人拖到犄角旮旯,打了個稀爛。

當時赫連頌正設宴酬謝平日深交的幾位同僚,因成親那日賓客太多,家裡酒樓兩處跑,難免慢待了貴客,所以今日補上一杯酒,算周全了禮數。

宴罷出門送彆貴客,乘車回家,轉過一個巷子,就聽見有捶打皮肉的悶響傳來,細聽討饒呻[yín]之聲好像有些耳熟,便讓人停住車,過去查看查看。

圍毆的人正打得起勁,也不在意旁邊有沒有人圍觀。派出去的長隨從腿縫裡看了半晌,看清了挨打的那張臉,雖然烏眉灶眼的,但還是分辨出來了,回來向上稟報:“郎主快瞧瞧去吧,是滎陽侯公子。”

結果車上的人不為所動,反而放下簾子吩咐:“去梁宅園子。聽說新出的%e4%b9%b3餅和活糖沙餡春繭好吃,帶兩盒回去,讓王妃嘗嘗。”

馬車慢吞吞走開了,小巷深處拳腳相加,小巷外燈火通明,好個上京的繁華夜市。

幾乎被打得失去知覺的陳盎使出蠻力,最後一次頂開了圍攻他的人,他知道,這回要是再走不脫,今晚可能沒命活著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驚恐、絕望、慌不擇路……他從來沒有那麼急切地想回家,從來沒有這樣憎恨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以前因他侯公子的身份,到哪裡都受人抬舉,到哪裡都有人上趕著巴結,他如魚得水,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如今這是怎麼了,難道這些人不知道他的來曆嗎?顯然不是的,他們就是認準了他,開打前甚至還核對過身份,在他誌得意滿承認自己就是滎陽侯公子的時候,招來了雨點一樣的拳頭。

他的小廝已經被打翻在一旁,指望不上了,他扶著坊牆連連後退,眼睛腫得隻能勉強睜開一道縫,嘴裡不知哪來那麼多的血,又鹹又腥,直往外湧。

每挪動一步,都費儘了他全部的力氣,然而那些人好整以暇跟著他,像貓戲老鼠,臉上帶著得趣的笑,仿佛在打賭他究竟還能走幾步。

“嘖嘖!”有人調笑,“這廝一輩子不算虧,玩了這麼多女人,少說得有三五十吧,也儘夠了。”

“好賴全在那孽根上,照我說騸了一了百了,大家安生。”

也有人說不成,“他和嗣王是連襟,萬一查到咱們頭上,事就大了。”

還有人哈哈大笑,“沒了根,哪裡算得連襟,嗣王什麼人物,和他論親戚?”

陳盎嚇得魂飛魄散,單是聽他們議論,兩股就隱隱生涼了。

可惜他走不快,就像小時候戲弄抓進罐子裡的螞蟻,用儘力氣,也還是在這些人的手掌心裡。

終於有人不耐煩了,“趕緊處置了,去喝兩杯。”

然後就聽見棍棒破空的聲響,“呼”地一聲,砸在了他的後脖頸上。

一陣劇痛——很短暫的一陣痛,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到家了,有人正拿濕手巾擦他臉上血跡,家裡女眷哭得興起,尚柔的嗓音尤其高亢,分不清她是在哭還是在喊,吵吵嚷嚷說:“官人,你這是怎麼了……到底是誰這麼狠心,把人打得這個模樣……”

陳侯怒不可遏,“報官,快報官!”

廊子上腳步聲急促去遠了,陳盎雙眼腫脹,徹底睜不開了,奇怪得很,除了頭痛欲裂,感覺不到彆的不適。

人像被捆綁住了,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