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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195 字 5個月前

也是,已經拜過天地了,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官家那雙無情無緒的眼睛望向遠處,狀似無意地說:“早前在資善堂一起念書的人裡頭,就數你娶親最晚,彆人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你可落了人好大一截。如今既然已經成家了,接下來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我那日還和皇後說,你我交好,將來孩子落了地,無論如何一定要認個乾親才好。”

認了乾親,表麵是恩寵有加,但緊隨其後的便是接入大內教養。於大局上來說,當然是成就孩子的好事,但若是以父子親情來說,則生生割斷了血脈,是有違人倫的。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雖然他和肅柔連房都沒有圓,但聽見官家說要認他的兒子,他心裡便不舍起來。然而嘴上要承情,輕快道:“那敢情好,官家金口玉言,到時候可不能反悔。”

“我答應你的話,幾時反悔過?”官家眼波一轉,負著手緩緩向前踱步,邊踱邊語重心長道,“介然,你我是十幾年的老友了,縱是有時候有些小爭執,那也是少年意氣,當不得真。你日後終要回隴右的,以前還沒有這樣鮮明的認識,如今你一成親,好像就近在眼前了。”

赫連頌知道,又到了表忠心、讓他吃定心丸的時候,便道:“官家待我的情義,就算一去千萬裡,我也會記在心上。我在上京跟著官家受帝師教導,從不敢忘了報效朝廷,縱是回了隴右,也一定儘心為官家守好門戶,請官家放心。”

官家見他言之鑿鑿,那雙探究的眼睛逐漸平和下來,忽地一笑道:“不過隨口閒談罷了,你倒一本正經起來。你的心我還能不知道麼,我若是信不過你,也不會讓你率兵拱衛上京。好了,公事說了半日,到此為止吧,既然是因私事進宮,便來說一說私事。我問你,正室夫人立定了,你可想過再納幾房妾?男人大丈夫,還是要以子嗣為重,否則身後空空,這衣缽將來又傳給誰呢。”

赫連頌心頭一跳,知道官家這番話不是空%e7%a9%b4來風,要不了多久,也許就會以開枝散葉為名,往嗣王府賞賜美人了。

既然有這預兆,自己必要現在就表明立場,立刻道:“官家是知道我的,為了迎娶張娘子,耗費了多少心思。我既娶了她,就想一生一世對她好,這才新婚第二日,就想著另納妾室,讓她知道了,恐怕會打得我不能動彈的。”

官家失笑,“你家還演全武行麼?一輩子隻有她一個?”說著不以為然地一哂,“天底下沒有幾個男人能做到,新婚燕爾一時熱愛,時間長了不再新鮮了,不過如此。”

赫連頌說不,“我可以做到。我答應過她絕不納妾的,男人大丈夫說話算話,請官家為我見證。”

官家越聽越覺得好笑,但也並不反駁他,隻是說好,“我就替你做個見證,看你能堅持到幾時。”

那兩個身影順著複道,慢慢往前麵望火樓去了,皇後收回視線對肅柔一笑,體恤地問她:“才出閣,婚後的日子還過得慣吧?”

這倒是一句家常的問候,是女人之間才會談及的話題,肅柔道:“起先總有些不習慣,在家做著姑娘的時候更鬆散些,到了嗣王府上一切都陌生,一切都要從頭學起。”

皇後也曾初為人婦過,懂得裡頭的不易,“武康王夫婦不在上京,過了府便自己當家,還好一些。像我那時候啊,嫁進了帝王家,那才是戰戰兢兢,寸步都要留心。李家宗親多,官家那時還是皇子,那麼多長輩要一一拜見,那些伯母嬸嬸的眼光毒著呢。我還記得那日進門差點絆了一跤,她們便說我不端穩,將來會帶累了官家……”

反正時過境遷,當年的糗事到現在早就一笑了之了,那些長輩如今見了她,哪個不要行禮如儀,這就是命。

皇後又提起前事,還是要向肅柔當麵致個歉,牽著她的手道:“王妃可怪我嗎?讓你埋沒在禁中十年,白白蹉跎了青春年華。實在是內侍省從來沒有上報過,說禁中還有你這樣的功臣之後,且你又在妃嬪閣分當值,加上我也疏懶了,不曾詢問過,這件事就含糊了多年。直到前朝下令侍中配享太廟,官家同我說起,我才知道你是這樣出身,讓你侍奉鄭娘子,實在是辱沒了你,要是早些知道……”

早些知道就要抬舉上來伺候官家了,比起這個,肅柔還是覺得嫁給赫連頌更好。遂溫言道:“聖人千萬不要因這件事耿耿於懷,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老天爺注定了我的姻緣在嗣王那裡,如今嫁了他,也就功德圓滿了。細說起來,我和他自小有淵源,那時因我父親的緣故,和他結過梁子,沒想到多年之後成了夫妻,可不是人生如戲麼。”

皇後也感慨,“這話很是,命中注定的事強求不得,你和嗣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若是沒有出宮這一樁,也就沒有這段姻緣了。”

肅柔抿唇笑了笑,複又問起鄭修媛,“我原該給鄭娘子請個安的,可惜今日匆忙,沒有機會。”

皇後理了理披帛,說不必了,“她如今虔心禮佛呢,反省自己以往太過驕縱,到底連官家都不再理她了。”

這原本就是一句客套話,也是為了免於讓人說登了高枝,忘了舊主。既然如今不方便相見,那也就不必勉強了。肅柔還記得,鄭修媛以前曾說過,官家對她動了情,這輩子都會寵愛她的,結果不過區區三個月,曇花一現的輝煌,轉眼就凋落了。把一切寄托在男人身上本就不靠譜,尤其那男人還是遍遊花叢,見慣了滿園盛景的。今日愛牡丹,明日也許就愛雛菊,誰能保得帝王之愛一生不變。

後來複又閒談幾句,官家和聖人賜了宴,四個人頗有家常意味地吃了頓飯,菜色當然很精美,味道也上佳,但肅柔吃得並不舒心,從禁中出來便和赫連頌說:“想來是以前總站著伺候,如今讓我坐下吃飯,我竟然有些食不知味。”

赫連頌一笑,“你已經嫁了我,再不是什麼小殿直了,你有一品誥命在身,以後就安安穩穩端坐著,就算見了李家那些皇親國戚,也不帶犯怵的。”

是啊,確實是借夫壯膽了。回身望望,那座禁城漸漸遠去,即便是到了現在,踏出拱宸門,也依然讓她有得見天日之感。

“官家同你說了什麼嗎?”她隨口問了一句。

他垂首整理廣袖,曼聲道:“催著我們快生孩子,將來要認乾親,接到禁中撫養。”

肅柔抿唇不說話,半晌才道:“既然有這個打算,恐怕輕易敷衍不過去。”

他見她愁悶,探過來牽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纏綿地撫觸,輕聲道:“總有辦法的。”

也對,現在暫且不必發愁,要琢磨的是另一樁,肅柔道:“大婚三日了,還未給底下人賞錢,回去就要安排起來,不能忘了。”

赫連頌對這個並不上心,懶懶道:“應付了大半日,你不累嗎?明日還要回門,這兩日忙得很,不必急在一時。”

肅柔沒有應他,男人哪裡懂得掌家的門道,那些家仆就盼著那點小恩小惠,要是給得晚了,閒話就出來了,倒不如儘早辦妥,了了心事之餘,還能借機拉攏人心。

第73章

禁中賞賜了很多,回到家後讓付嬤嬤帶人清點入庫,又讓蕉月請來了烏嬤嬤和府裡幾位管事的,肅柔坐在上首,和顏悅色道:“因一場婚事,大家都辛苦了,如今一切圓滿,也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這府裡有一個算一個,照著等級放賞,諸位媽媽每人五兩,一等女使婆子每人三兩,二等二兩,三等一兩,另有承辦外麵事務的小廝長行等,也要個個周全。請諸位掌事的合計了人數,呈報賬房,回頭賬上拿來我瞧,數目沒有出入,明日就可以放賞。”⊙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些掌事婆子一聽有賞,且賞錢比她們原先預計的要多,一個個眉花眼笑上前拜謝,說:“王妃體恤,拿我們這些辦事的當個人看,往後一定好生給家主辦差,好生侍奉郎主和王妃。”

肅柔點了點頭,“我隻要家宅安寧,也請媽媽們各處替我把關,讓底下人各司其職,不生事端。”說著笑了笑,“我年輕,剛掌家,若有不周之處,還要媽媽們仗義執言。像我娘家家風,向來是一團和氣,從沒有背後搗鬼的,我盼著咱們府上也是一樣。人心都是肉長的麼,我這人不愛背後翻小賬,更厭惡那些暗地裡嚼舌頭的,若是有什麼不滿,大家攤開來說了,心裡都舒坦。”

那些掌事的自然諾諾稱是,賠笑道:“王妃是爽朗人兒,我們也是直腸子,王妃既然這樣吩咐,我們這些人沒有不服的,必定照著王妃的話儘心辦差,誰敢閒著生事,不說王妃要責罰,我們也饒不了他。”

肅柔說好,“你們下去忙吧。”一麵又和煦喚了烏嬤嬤一聲,“請嬤嬤留步。”

一眾掌事的俯首退出了上房,剩下烏嬤嬤微微嗬了嗬腰,“聽王妃吩咐。”

肅柔其實從未想過要和她較量出個高下,甚至聽了赫連頌的話,也打算儘力與她修好,便對結綠遞了個眼色,和聲道:“今日我們進宮謝恩,官家與聖人賞賜了好些東西,我瞧裡麵有一株老參好得很,就想著給嬤嬤補補身子。嬤嬤多年照應王爺辛苦了,這些年又勤於操持,我心裡很感激嬤嬤。”

烏嬤嬤臉上顯出一點悵惘之色,大約也想起多年的不易了吧,歎道:“王爺是我奶大的,說句僭越的話,在我心裡,拿王爺當自己的孩子一樣。”

肅柔道是,“我們都是一心為著王爺的,彼此之間也要好生相處,方不讓王爺為難。”

這裡正說著話,結綠捧著錦盒過來,呈到烏嬤嬤麵前,笑著說:“嬤嬤瞧瞧,好漂亮的老山參呢。”

烏嬤嬤打開盒蓋看了看,果真是禦賜的東西,那參須根根分明,若是放在瓦市上售賣,恐怕是千金都難求的好物。

遂掖著手褔了福,“多謝王妃,禁中賞了這樣貴重的東西,竟是給了我老婆子,叫老婆子怎麼敢當。”當然也不辭讓,還是接了下來,轉身交給了身邊的女使。

東西收下了,畢竟官家的恩賞是瞧著她奶兒子,她領的是她奶兒子的情。至於這位新王妃掌家處事的方法,她還是很不認同的,也有話要說。於是又褔了福道:“王妃可知道咱們家通共有多少辦事的下人?雖說王妃要凝聚人心,但也不可操之過急了,咱們家一二三等女使婆子有四十餘人,加上外麵辦差的小廝護院等,算下來一共八十六人。按著王妃先前的令兒,粗算這一賞,便要賞出去四五百兩,這得多大的家業,才經得住這樣的磋磨啊。依著我的意思,每人賞個一二兩的,沾沾喜氣就成了,畢竟大多是雇來的人,今日不知明日,犯不著這樣丁是丁卯是卯,照著等級來。”

所以大家都看出來了,並不是主母不想拉攏這位嬤嬤,實在是她油鹽不進。仿佛不來唱唱反調,就對不住她王爺%e4%b9%b3母的身份。

肅柔還是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