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1 / 1)

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69 字 5個月前

,“就是這麼一說罷了,我們生四個吧,兩男兩女。我這輩子能有四個兒女,也儘夠了。”

肅柔沉默下來,輕輕翻過身側躺著,向外看,隻看見屏風上綿延萬裡的山水,看不見他的身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問他:“就這樣,走得脫麼?你娶了妻,沒有生子,朝廷留不住下一個質子,會輕易放你回隴右嗎?”

他的語調變得悠遠,仿佛穿過了宇宙洪荒,緩聲道:“我在上京十二年,十二年時間,早已經融入朝廷了,比起邊關那些拿捏不住的悍將,至少我是可以講人情的,相較之下官家更願意我去率領隴右大軍。至於娶了妻,沒有生子……其實我早前沒有想過娶親,那不是對你一見鐘情了麼,計劃趕不上變化,隻好再想辦法金蟬脫殼。”

肅柔並不傻,她看得透裡麵的玄機,“你若是當真不娶親,人人知道你防了朝廷一手,這樣不好。隨意娶一個呢,人家未必諸事配合你,所以你找到我,因為你看準了我有反骨,不可能和官家一心,對不對?”

這下他愣住了,拍著榻沿感慨:“女人太聰明,真是不好糊弄。不過你既然看得明白,有沒有看穿我確實愛慕你,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說罷略頓了頓,又拖著長音道,“我娶妻不容易,不知仔細掂量了多少次,才下定這個決心的。如果娶個不喜歡的,勢必要利用人家,將來也會為大局舍棄人家,這樣實在太殘忍了。但若是娶了喜歡的,就願意費心周全,想帶你全身而退——隻要你願意。”

他把心裡話說完,也側過身來望向那麵屏風。她在那一端,雖視線不能達,但知道她在聽著,也在為彼此的將來作考慮。

好半晌,聽見她喃喃:“官家不會放心的……”

“不放心,就想辦法讓他放心。他怕拿捏不住我,就儘力讓他抓住點什麼。”他說完又添了一句,“不過到時候,恐怕還要請娘子幫我一把。”

肅柔不知他在作什麼打算,遲疑問:“你要我怎麼幫你?”

他沒有答,隻道:“以後再說吧。”話音才落,忽然嘶地吸了口冷氣。

她一驚,問他怎麼了,他嘀咕起來,“還有刺沒拔乾淨……”

肅柔支起身子,正打算過去瞧一瞧,結果一抬眼,他已經到了床前,寢衣落拓,半敞著%e8%83%b8懷,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向她,一麵欺身上床,一麵掀開衣襟,把那緊致結實的身腰湊了過來,“好疼啊……娘子快替我看看。”

第72章

所以他背仙人掌,不單是苦肉計,還是作了長遠的打算。就比如現在,找了個名正言順的借口就進了內寢,且非常合理地在她麵前寬衣解帶,逼得她不看還不行。

肅柔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無非想順杆爬罷了,但既然說還有刺在,自己也不能乾放著不管他。

她湊近一點,在那腰肌上仔細查看,找了半晌沒找見,“哪兒呢?”

他哀哀叫了聲,春水般順勢躺倒,“這裡……這裡啊,你沒看見嗎?”

肅柔懷疑他在使詐,就著火光,鼻尖幾乎要貼到他的皮肉上,對著眼看了半晌也沒發現,氣惱地質問:“你是在騙人嗎?”

他說沒有,“是真有刺。”邊說邊牽過她的手指,引領她在那片皮膚上撫觸,一而再再而三,最後停留下來,“你看……感覺到了麼?”

肅柔這才將注意力從溫暖的觸?感上移開,集中到指尖上,果然撥動一下,錚然作響,這麼細的刺,竟然也有寧折不彎的精神。

她說:“你且等等。”自己邁下床,快步往儲藏針線的矮櫃前去,翻找出鑷子又退回來,順便帶來了蠟燭。扒拉他兩下,讓他往燈前湊湊,借著火光找到了那根刺,小心翼翼拔出來,拔完之後又捋了兩下,“這回沒了吧?”

可他眉頭一皺,“好像還有,說不清在哪裡,反正疼。”

她抱怨起來,嘟囔著說:“自討苦吃不算,還連累我,你背那仙人掌到底是罰你自己,還是罰我?”

他笑道:“當然是罰我自己,娘子憐惜我,鼎力相助罷了。”

她覺得不耐煩,氣惱地拍了下袖子,“我找不見其他的刺了,也不想再找了,要不然叫竹柏進來吧。”

他忙說不要,“深更半夜的,叫外人進來不像話,既然找不見就算了……”說完一頭紮進了她的被褥間,暢快長%e5%90%9f,“這床好舒服,這枕頭好軟啊……我想睡這裡。”

看吧,果然是蓄謀已久,唯恐她看不出來。

肅柔虎著臉道:“不要得寸進尺,你說拔刺的,怎麼就賴在這裡了?”

他從喜慶的錦被間抬起頭來,一臉無辜地問:“你的氣還沒消嗎?”

肅柔蹙眉道:“在你眼裡,受人愚弄是那麼容易消氣的嗎?我沒有親口說原諒你,你憑什麼覺得我不會怨怪你?”

赫連頌其實還是有些怕她的,懼內是赫連家的家風,就算爹爹那樣雄踞一方的王侯,在家時候對阿娘也照樣俯首帖耳。

她灼灼看著他,他尷尬地定住了身形,慢慢抽身,從香軟的被褥間脫離出來,順便將那團被他拱亂的被子拽平,訕訕道:“那我還是去外間睡,娘子不要生氣,時候不早了,躺下吧。”

終於他裹著寢衣灰溜溜出去了,肅柔對他的行為很是不齒,暗道還頻頻賣弄風情,長得好看些就如此搖曳,果然不是正經人!

這回不同他說話了,很快吹滅了燈座上的蠟燭,那蠟燭原是用烏桕果子壓油,混合進白蠟製成的,不僅火光比白蠟亮得多,燃燒起來還有青蔥的草木香氣。焰滅了,細細一道白煙升起,很快消散於無形,她借著廊上守夜的朦朧光影爬回床上,因昨晚不得安睡,困意轉眼襲來,未過多久便睡著了。

這一晚睡得香甜,好好補足了前一夜的虧空,不過心裡裝著事,想起今日要進宮謝恩,到底不能無所顧忌的酣睡下去,待得太陽爬上牆頭,自然就醒過來了。

起身想下地,一低頭便看見腳踏上躺了個人,高大的身量屈就在不寬的方寸間,顯然有些憋屈,但好像也甘之如飴。

肅柔苦惱起來,暗道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不吵也不鬨,一步步鯨吞蠶食,果然很有策略。奇怪明明知道他的目的,卻還是並未讓她覺得討厭,甚至從他委屈的姿勢裡,看出了一點討好的可憐相。

靜靜看他半晌,發現他睡覺好像不打呼嚕。出閣前祖母說過,很多男人都有這毛病,躺下去就鼾聲震天,睡在一頭可能會讓人受不了,讓她有所準備,但沒想到赫連頌是個例外。仔細聽,唯有清淺的呼吸,她甚至連他是什麼時候潛進來的,也不曾發現。

心裡有些懊惱,她氣呼呼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怎麼睡在這裡?”

他惺忪睜開眼,一手蓋住了額頭,“廊上燈籠太亮,照得人睡不著。”

當然這隻是硬找的理由,她哪能聽不出來,好在她沒有說什麼,坐在床沿垂下雙足,他見了忙去取軟鞋,那十根腳趾纖白可愛,但他沒敢多看,體貼地把軟鞋套在了她腳上。

肅柔提著裙裾下床,回身見他忙於收拾枕被,有些不忍心,最後還是搭了把手。其實知道他此舉就是為了引發她的同情,怎麼辦呢,竟好像有些被他得逞了。

他倒還裝得沒事人一樣,叮囑她:“趕緊梳妝起來,一會兒要入宮。”

外麵的女使婆子也魚貫進來了,伺候他們洗漱換衣裳。晨間寥寥吃了兩口,兩個人便出門登車,往內城方向去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是離開幾個月之後重返禁中,那心境,有些難以形容。以前很害怕宮裡重新召回她,如今總算可以把心踏踏實實放在肚子裡了,那深宮也不再顯得那麼可怕,反正進來了,仍舊可以囫圇個兒回去。

車在拱宸門前停下,有內侍上來引領,先含笑見了禮,複又道:“請王爺王妃隨小的來,官家和聖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肅柔看了赫連頌一眼,他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垂委的廣袖探過來,將她的手攥進了掌心裡。

順著夾道一路往南,這條路肅柔曾走過無數遍,現在舊地重遊,頗有前世今生之感。隻是不便左右觀望,斂神跟著內侍進了文德殿,那寬廣的殿宇正前方寶座上安坐著兩個人,她和赫連頌上前,並肩在早就預備好的錦墊上跪下來,雙手加於前額,深深伏拜了下去。

她穿一身誥命的翟衣,花釵冠兩博鬢,斜紅用了珍珠妝,大革大帶,尊貴非常。上首的官家望著她的背影,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就差了一丁點……人生差不得一丁點。如果當初沒有答應赫連,如果鄭修媛把她攆出宮後,自己能夠立刻重新把她召回來,那麼情況還會是現在這樣嗎?

可惜,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官家微微揚起一點笑意,說:“免禮,起身吧。”

宮人上前攙扶,他們夫婦相攜站了起來,可說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官家說:“還未向你們道賀呢,祝你們琴瑟在禦,百年好合。”

赫連頌長揖下去,肅容道:“多謝官家與聖人。內侍省奉命協理婚宴,可惜臣與內子未得機會向官家和聖人敬上一杯酒,心中很是不安。今日我們夫婦進宮來,專程叩謝官家與聖人,多謝官家玉成,聖人恩恤,臣夫婦日後必定悉心竭力,以報官家與聖人恩典。”

皇後含笑同官家交換了下眼色,溫聲道:“好了,大禮見完了,就尋常說話吧。”一麵招呼挪到東邊的閣子裡,讓宮人上了茶,感慨道,“嗣王早前不願成家,我和官家還說呢,看看哪家貴女合適,打算替他保個媒,沒曾想緣分說話就來了,哪裡要旁人操心。”

官家雖笑著,但笑得淡然,轉頭叮囑赫連頌:“嗣王妃是張侍中愛女,你今日有幸迎娶了,日後一定要珍之重之,萬萬善待。”

赫連頌道是,脈脈望了肅柔一眼,“請官家放心,臣好不容易才將她娶進門,無論如何都不會辜負了她。”

肅柔很配合,紅著臉靦腆地微笑,官家見了暗暗歎息,站起身對赫連頌道:“讓她們女眷聊,咱們去外頭走走吧!”

東邊的閣子,連著一座淩空的複道,秋高氣爽間走上去,能看見整個禁廷的全貌。

官家笑著打量老友,“果然春風得意,氣色比以前好多了。”

赫連頌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一切都仰賴官家,官家為我的婚事煞費苦心……多謝了!隻是官家不知道,咱們的密謀,已經被她勘破了,這兩日沒給我好臉色看,今日是進宮謝恩,她才露出點笑模樣,在家簡直要吃人似的。”

這樣微微的抱怨,引得官家驚訝,但驚訝過後倒也平和接受了,頷首道:“勘破了也好,夫妻之間原本就應該坦誠,天長日久,沒有秘密能隱瞞一輩子,早些知道早些和解……她終究已經嫁了你,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赫連頌聞言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