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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14 字 5個月前

兒,也不惱,含笑說:“我在下這個令兒之前,早就命人統算過,照著我按等子的賞法,一共是三百七十四兩。嬤嬤這些年勤儉持家,這筆錢對嗣王府來說,想必不算什麼,當然,賬上要是連這點也拿不出來,由我自己來出,也是不礙的。”

烏嬤嬤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今日說放賞,就是為了查清賬上盈餘。自己這些年確實如她說的勤儉持家,也是為了將來有一筆漂亮的賬務,交到當家主母手上。如今這主母進門了,第三日就放出去三百多兩,她實在是有些擔心,這樣大手大腳,有多少錢也不夠她造的。

她憂心忡忡,邊上的付嬤嬤又要開口勸她了,“王妃是掌家的人,頭一回處置府上家務就被嬤嬤駁回,那往後說話,可就沒人當回事了。嬤嬤雖是持家有道,我們王妃也不是隻在閨中掛畫插花的嬌娘子,在外麵開得了女學,教得了貴女們賬目經營,自然也能當好王府的家。就像上回王爺說的,嬤嬤辛苦了這些年,該好好享享清福了,人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嬤嬤既拿王爺當親兒子一般,那新婦進門這不許那不許的,就算是正頭婆婆都要被人議論呢,何況您隻是府上%e4%b9%b3母。”

這幾句話不輕不重,說得烏嬤嬤有些下不來台。

不過一個陪房的話,大可不放在心上,烏嬤嬤轉頭對付嬤嬤一笑,“你是王妃帶來的人,一應以王妃喜好為主是不錯,我卻是王府上的人,不單要王妃歡喜,更要替王爺守好這個家。”

肅柔抬了抬眼皮,“嬤嬤這話不對,你我的初衷都是為王爺守好家,難道我歡喜了,這個家就敗了嗎?其實說句不怕嬤嬤惱的話,我瞧嬤嬤是操心過頭了,這樣對身子不好。等過兩日得閒,請個上好的郎中來,給嬤嬤診脈調理調理,嬤嬤心境寬和了,也是我們的造化。”

果然烏嬤嬤因她的話上了頭,鐵青著臉道:“奴婢身子一向健朗,大可不必請什麼郎中診脈。不過若是有好大夫,請來為王妃開幾劑溫補的藥,保得王妃早日為郎主開枝散葉,才是最要緊的。”

肅柔聽了不由一笑,“這才成親第三日呢,嬤嬤上來就催生,也太急了些。”

烏嬤嬤當然著急,郎主將來要回隴右,勢必得留下一兒半女養在上京。如今新婦進了門,最重要的不就是生孩子嗎,所以也彆擺什麼王妃的譜了,讓郎主趕緊有後是正經。

不過實話終歸不怎麼好聽,烏嬤嬤含糊地笑了笑,“我是為著郎主和王妃好,多子多孫多福氣,就是隴右的王爺和王妃,也一定都是這樣想的。”

肅柔卻聽出來了,難怪這位嬤嬤不怎麼拿她當回事,原來在她心裡,自己早晚是要被拋棄在上京的。到時候做個掛名的王妃,帶著孩子充當朝廷質子,赫連頌回到隴右照舊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屆時誰又能想得起她來。

真是好長遠的打算啊,隻可惜拿人當傻子了。

“生孩子看命數,可不是想生就能生的,嬤嬤著急也沒用,一切順其自然吧。”她說罷,複又吩咐了一句,“明日我要回門,後日麻煩嬤嬤,將王府賬務送到上房來。讓賬房預先清算好,一項不許錯漏,倘或有瞞報之處讓我發現了,那賬上就該換人了,我可不管他在王府當了多少年的差,是不是所謂的老人兒。”

她要收權,要查看賬務,這是有理有據的事,烏嬤嬤不好反對,便道了聲是,“回頭就吩咐下去。”

肅柔頷首,垂著眼道:“我乏了,嬤嬤忙去吧。”看著烏嬤嬤行禮退下,一麵轉頭吩咐蕉月,“和廚房說一聲,今晚吃得清淡些。”

蕉月也領命出去了,站在一旁的付嬤嬤道:“這奶媽子真是愈發糊塗了,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實在沒見過下人和主母搶著當家的。如今這算什麼呢,不是婆母勝似婆母,真真沒規沒矩。”

肅柔倒並不往心裡去,淡淡一笑道:“人家功高,資曆也老,由她去吧。底下辦事的都是精乾人,分得清拿著誰給的俸祿,往後自然知道該聽誰調遣。”

付嬤嬤輕籲了口氣,“先前說起要看賬目,她倒是爽快答應了,也不知有沒有後話。”

肅柔倚著引枕道:“看看賬目而已,你要看,她自然讓你看,隻是看過之後財務是否交接,就不一定了。”

一旁的雀藍說:“那可怎麼辦,她兩手霸攬著,難道還要去驚動王爺嗎?”

肅柔說不必,“果真惹得我不高興了,我自有辦法。”

結綠掖著手唏噓不已,“這位烏嬤嬤心腸怪硬的,人說拿人的手短,娘子從禁中得了那麼好的老山參特意送她,要是換了旁人早就感激涕零了,她倒好,東西照拿,反調照唱。”

“因為在她眼裡,禁中這賞賜也是衝著她奶兒子,她吃她奶兒子的東西,犯不著來謝我。”肅柔說著,慢慢起身挪回了內寢。和烏嬤嬤的較量來日方長,也不必急在一時,隻是吩咐她們一聲自己略歇一會兒,這一合眼,便睡到了傍晚。

起身之後走出來,見赫連頌已經在前廳了,先前她處置家裡的事務,他沒興致過問,自己在書房小睡了半個時辰,回來見她還沒起身,就眼巴巴地等著,一直等到她起床。

女使將預備好的晚飯送進來,簡單的清粥小菜,一人還有一個酸餡饅頭。慢慢吃了,飯後照舊在園子裡轉上兩圈消消食,他跟在一旁輕聲詢問:“今晚要把人打發乾淨嗎?還是留兩個吧,萬一烏嬤嬤問起來,也好有話應對。”

想起烏嬤嬤先前的種種,她心裡就不大舒坦,但也沒打算告訴他,隻是照舊悠閒地,漫步在青磚小徑上。

他轉頭看她一眼,“你在想什麼?”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知道她心裡有事,左不過烏嬤嬤又讓她難辦了,自己不便多說什麼,隻道:“彆為不必要的事不高興,我也不會勸你一徑忍讓。你既然進了王府大門,就是正經的王妃,這府裡數你最大。有舊情的老人兒雖要敬重,但也不能尊卑不分,你彆發愁,實在開不了口的話我來說,我畢竟是她奶大的,她不會同我置氣的。”

這番表態很重要,雖說內宅事務不必男人插手,但他態度鮮明,對她來說也是安慰。

“我自己能處置,你不必過問。”她淡聲道。

走了一程,又循著燈光返回院內,洗漱妥當換了衣裳,站在內寢仔細想了想,昨晚要攆他,才需要把人都遣出去,既然後來退讓了,答應讓他留在屋裡,就不用再避諱什麼了。

發了話,讓留兩個人在院裡聽差,其餘的人都可以退下了。房門關了起來,廊上有腳步聲往西邊去了,西邊的兩間小廂房,是專給近身的人用的。她聽見前廳靜悄悄,想必他也睡下了,便趨身吹滅燭火,脫了鞋上床。

剛躺下,外麵傳來窸窣的動靜,“啪”地一聲,他嘟囔起來,“有蚊子!”

雖然已經入了秋,但白天大日頭照著的時候,還是略有些熱的,院子裡熏過一遍蚊子,也沒辦法徹底使之絕跡,肅柔支起身問:“打到了嗎?”

他說沒有,“它咬我臉了。”

本以為他的小妻子體諒,為避免明日回門不體麵,會準許他進去睡,結果她還是那樣鐵石心腸,吐出來的話毫無人情味,說:“你喂飽它吧,喂飽了就不咬你了。”

他有些絕望,“它要是咬一口吃到飽,我也就不管它了,可它還挑肥揀瘦,非要試上三五回,才肯好好乾正事。”

唉,蚊子就是這麼討厭。她想了想又道:“你把腦袋蒙起來,說不定它就飛走了。”

他鬱塞道:“蒙著被子喘不上氣,娘子是想憋死我嗎?”

這不行那不行,無非就是想睡到內寢來,她說這樣吧,“讓女使點一根驅蚊香。”

外間的人不說話了,好半晌嗓音才在屏風旁出現,就著朦朧的光線,她看見他抱著被子和枕頭站在那裡,小心翼翼問:“娘子,我可以睡在內寢嗎?還像昨夜一樣,睡腳踏也行。”

肅柔無奈地問:“蚊子飛不進內寢嗎?”

他說能飛進來,“我想上床,這不是你不讓嗎。”

說起上床,就好生羨慕那帳幔低垂的睡榻,可除了昨晚借著拔刺的由頭短暫停留了一會兒,就再也無緣觸及了,想起來真傷感。

果然,帳內的人一如既往地冷酷:“本來你可以睡書房,是你偏要擠進來的。”

他無可反駁,說是,“是我偏要擠進來,是我偏要離你近一些的。”?思?兔?網?

言罷在那小小的腳踏上躺了下來,腳踏太短,他身量又高,須得蜷縮起來,才能勉強容納。但是勾頭就能看見她,淡淡的一道剪影,離得很近很近,就當是同床共枕了吧!

到底還是意難平,他的手穿過輕柔的帳幔,慢慢探上床沿,衝她搖了搖,“娘子,我們拉拉手。”

肅柔皺眉,“深更半夜不睡覺,拉什麼手!”

他說:“拉拉手,知道我在你身邊啊。”

這膩膩歪歪的臭毛病!

她心裡唾棄著,還是把手探了過去。

視線受阻,迷蒙間什麼都看不見,正因為看不見,觸覺才愈發敏銳。從婚前到現在,除卻中秋那晚倉促的一抱,好像所有的曖昧漸生,都和這手息息相關。從路遇太傅和師母那次起,他就開始了探索,熟悉她的每一段指節,每一寸皮膚,就像老友重逢,充滿了理所應當的熟稔。

指尖相觸,打個招呼,然後舒緩地接近,逐漸蔓延攀附,像海水浸潤沙灘……似乎每一點細微的觸碰,都能勾起一串細栗。

肅柔鄙夷不已,察覺這人分明帶著預謀,因為今天的牽手,和平時不一樣。

她想收回手,可惜他不讓,嗡噥著:“怎麼了……你不喜歡這樣嗎?”

“我困了,牽著手怎麼睡覺!”尤其那指尖還不老實,在她掌心指縫間若即若離,牽扯出一片奇癢,愈發堅定了她要收手的決心。

可是甩不脫他,這人簡直就像桃樹上剛滲出的桃膠,沾上就有滅頂的危險。

她往後縮手,縮了幾下,拖拽的力量忽然消失了,再一看,他順勢遊到了床沿上,隻露出一個腦袋,輕聲說:“娘子可是舍不得我被蚊子叮咬,允許我上床了?要不然你拉我乾什麼?”

肅柔張口結舌,剛要反駁,就見一片微光中,那修長結實的身形已經穿過帳幔,登上了她的睡榻。

她又氣又惱,捶著榻板說:“我就知道你蓄謀已久,什麼刺,什麼蚊子,全是你騙人的小伎倆。”

這回他沒有多做解釋,長臂一伸,便摟著她躺下了。

奇怪,分明還陌生的身體,為什麼靠近了自然變得契合?他緊緊把她摟在懷裡,下頜抵在她頭頂,壓低的嗓音帶著惑人的味道,輕聲說:“就這樣……就這樣我也知足了。你不知道,我每日都在想這個,想和你同床共枕,想和你交頸而眠。”

肅柔說呸,“真是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