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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13 字 5個月前

事了,回去沾點喜氣,興許自己的運勢也會好起來。

收拾妥當,她往陳夫人院子裡去了一趟,回稟婆母,說明日妹妹要出嫁,今日自己回娘家住一晚,姐妹兩個好說說體己話。

陳夫人當然滿口答應,“我還沒給親家老太君道喜呢,二娘子嫁了位如意郎君,妹夫是王爵,將來對長姐和姐夫自有幫襯,你回去瞧瞧是應當的。”又說,“給親家老太君帶句話,說明日我們再登門道賀,給老太君請安。”

尚柔道是,順帶把舍娘上幽州給姨母做壽的消息告訴了陳夫人,陳夫人聽來顯然不怎麼稱意,蹙眉道:“她隻當我們侯府是勾欄呢,內宅婦人拋頭露麵一去上百裡,真是一點忌諱都沒有。你也是,既是主母,就應當管束著她點,弄得底下妾侍無法無天,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原本還要多數落她兩句的,但想著明日她妹妹就是嗣王妃了,她這長姐在婆家總要比以前體麵上三分,便刹住了話頭,重新換上個笑臉道:“罷了,不說她了,本就是個下賤坯子,由她。”

尚柔如今心情大好,並不因為陳夫人的兩句責怪而氣悶,反倒有根有據地同婆母商量起來,“母親,趁著舍娘不在上京,我心裡有個想頭,想請母親的示下。玉帛到了我跟前,一向乖巧懂事,很得我的喜歡,且她又是母親院裡的人,我自然要高看她兩眼,所以打算將她放良,去官府替她改了身籍,讓她做正經偏房。”

她有心抬舉玉帛,就是眼裡有婆母,陳夫人自然高興,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忽然動起這個念頭來?”

尚柔道:“母親也瞧見了,舍娘拿大,自她來了,把官人跟前伺候的一個個都攆走了,我擔心下一個就是玉帛,因此想保一保她。”

那就愈發有心了,陳夫人沒有不答應的,直說等參加過了嗣王與二娘子的喜宴,回來就去辦。

說定了,皆大歡喜,尚柔含笑福了福,從上房退出來,直去了門上。門外早有馬車候著,登車趕往舊曹門街,剛進巷口,就見門上家仆來來往往,大喜的氛圍已經營造起來了。

抬頭望,張宅的匾額上插了花,門廊上的抱柱也裹了紅綢,真是一派熱鬨的氣象。門上的婆子見她下車,忙歡天喜地地迎上來,納了福道:“大娘子回來了,快快快,快裡頭請。”

尚柔入了園子,先去祖母跟前請安,可並未見到肅柔,便笑道:“二妹妹眼下八成忙壞了,我瞧瞧她去。”

太夫人不便提內情,隻道:“去吧,你們姊妹間好好聊聊。”轉頭對則安拍拍手,“我的哥兒,留在曾祖母這裡,讓她們給你做%e4%b9%b3酪吃。”

回了娘家就這點好,孩子有人幫著看,自己就能鬆泛地忙自己的事去了。尚柔快步趕到千堆雪,進門見肅柔在屏風旁站著,屏風後擺著一張橫平豎直的衣架子,抻出一套青綠色的,刺繡繁複精美的嫁衣。

尚柔上前看,心中生出一點感慨來,“看見這婚服,想起我出嫁的時候,也像你似的,站在跟前迷茫了好半晌。”

肅柔這才回過神來,笑著說:“長姐來了?快,坐下說話吧。”

姐妹兩個在後廊上坐定,女使奉上茶湯,尚柔笑著問她:“你眼下緊張嗎?心頭八成砰砰跳吧?”

肅柔品砸了一下,不覺得心頭砰砰跳,隻覺得牙根癢癢,心裡攢著的火暫時無處發泄,就算冷靜了三日,也沒能讓她煞性子。可明日就要出嫁了,把自己的遭遇說出來,也沒人能解這個局,說了也是枉然,便勉強一笑道:“還好,我和嗣王已經很熟了,不像人家盲婚啞嫁,不知道郎子是個什麼品行模樣。”

尚柔說不是,壓下嗓門道:“我是說‘那件事’……二嬸嬸可曾教過你嗎?”

肅柔立刻便明白了,笑道:“長姐忘了我在鄭修媛跟前伺候過,閣中的女官是要值夜的,自然也要伺候燕褻事宜。”

尚柔吃了一驚,“這種事也要伺候……”半晌紅著臉搖頭,“難怪你不願意再進宮呢,這種事見得多了,實在令人倒胃口。”

其實也還好,到最後無非像吃飯睡覺一樣,變成了一種日常。

兩個人各自抿了口茶湯,望向院子裡的景致,一棵半人高的楓樹底下,擺著一隻好大的長形魚缸,幾條錦鯉遊弋,幾片掉落的楓葉在水麵上飄蕩……外麵忙得熱火朝天,這裡除了偶爾有女使婆子送東西進來,還算清淨。

尚柔和她說起舍娘,說今早已經往澶州去了,“她瞞著所有人,連陳盎都以為她去幽州給姨母拜壽了。”

一切都在預料中,有些人的命格早就注定好了,肅柔歎了口氣,“人啊,果真不能太貪,得隴望蜀,到最後一敗塗地,日後想起來,一定會後悔吧。”

尚柔道:“是會後悔,後悔自己籌謀得不夠好、後悔自己輕視了敵人、後悔自己不該離開侯府、後悔自己沒有先下手為強。”

肅柔微訝,轉而又一笑,“也是。那舍娘長時間不回來,侯府有所察覺時,長姐打算怎麼應對?”

尚柔道:“等澶州莊子上傳回消息,就可以借故搜查她的屋子了。隻要告訴陳盎,屋裡什麼貴重的東西都沒有,說明她早有攜資遠遁的打算。陳盎那人我太了解了,至多氣惱咒罵一通,絕不會派人去打探她的下落的。就像當初的念兒,事情還沒問清楚,就一腳踹掉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陳盎這人對誰都沒有太深的感情,他隻在乎他自己。”

肅柔點了點頭,“這樣也好。”說起來可憐,那舍娘機關算儘,當真主母動用手段壓製她的時候,其實連個撐腰的人也沒有。

這些暫且不去說他,到底明日肅柔就成親了,姐妹兩個起身去查看剛送來的花釵和霞帔。

肅柔垂手從匣中取出一柄喜鵲登枝的紈扇,那是出嫁當日障麵用的,細密的經緯交織,半透出扇後的臉頰輪廓,但看不清五官。

她轉動扇柄,扇麵慢慢旋轉,轉啊轉……停下的時候,透過朦朧的扇麵,待嫁的姑娘已經盛裝穿戴起來,跪在堂上拜彆長輩們了。

太夫人看著這孫女,看她花釵滿頭,禮衣端方,想起她抱到自己身邊時才那麼大點,如今一眨眼要出閣了,一時感慨萬千,紅了眼眶。

她抬手加眉,俯首下去,“謝祖母撫育之恩。”

太夫人伸手攙扶了一把,溫聲道:“好孩子,快起來。自今日起你就是大人了,既出了門,一切要以夫家為重,好生孝敬公婆,愛戴丈夫,夫妻和順,方是治家之道。多餘的話,祖母就不說了,你心裡都明白。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一切以大局為重,郎子來了,高高興興跟著去,夫妻之間,沒有什麼不能商談的……”說罷握了握她的手,千言萬語,全在那一握間了。

肅柔道了聲是,“請祖母放心。”轉而又去拜彆繼母,在潘夫人麵前跪了下來,頓首道:“謝母親周全憐愛,今日女兒要出閣了,拜彆母親。”

潘夫人說好,起身攙她起來,自然也不忘叮嚀兩句:“到了夫家寸步留心,你雖是主母,但畢竟初來乍到,自古就有惡奴欺主,萬不能心大,讓刁奴鑽了空子。”

潘夫人還是那個潘夫人,說話向來與人不同,彆人滿口賀詞的時候,她更關心的是過日子的那些瑣碎。

可就是這種家常的囑咐,更讓肅柔動容,她眼裡波光微漾,感念繼母一片質樸的情義,輕聲說是,“母親的話,女兒記在心上了。”

接下來又給伯父等四位長輩磕頭,待這裡行完禮,姊妹們便簇擁上來,大家吱吱喳喳說笑著:“阿姐今日真好看,比平日還好看。”

這裡正說得熱鬨,終於聽見外麵有人進來稟報,說新郎子來了。

肅柔接過了雀藍呈上的紈扇,退進早已搭建起來的行障裡,這時天色暗下來,廊上成排的燈籠,照得內外一片輝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眾人望向堂前那條筆直的中路,不多會兒就見一群儐相從門上進來,都是年輕俊美的男子,個個出身都不凡,但即便是在人群中,那眉目如畫的新郎官,仍是最耀眼的存在。

第68章

新郎子從中路上行來,一身王爵的冠服,袖襴與膝襴繡滿金絲雲龍紋,愈發襯出尊貴的氣度。到了堂前,肅容向長輩們長揖見禮,複叉手對太夫人道:“頌今日奉父母之命,前來迎娶小娘子,兩家好合,天地共慶。小娘子自小受祖母撫育,頌得祖母割愛,今後必定珍重善待小娘子,以報祖母恩情。”

太夫人舒眉說好,心裡雖怨怪他算計了這場婚姻,但事到如今,終究是以和為貴了。

後廊上,屏風帳幔搭建出一個小小的行障,裡麵是端坐馬鞍上的新婦,因遠處燈火大盛,娉婷的身姿影影綽綽投在幔子上,那剪影端地秀美窈窕。

儐相將帶來的大雁送到赫連頌手上,這就到了親迎中重頭的奠雁禮環節。張家年輕輩的兄弟早在行障那邊等著了,這頭的赫連頌一鼓作氣將雁扔了過去,大家亂哄哄一擁而上接住了,拿五色絲線纏住了雁嘴,再一抖紅羅把雁包裹起來,等昏禮之後再放生。

然後便是新郎子此行最期待的撤帳,赫連頌已經連著好幾日沒有見到她了,前日登門,竟然被攔了回來,門房客套但堅定的告訴他:“婚前三日,二娘子不與王爺相見,這是遵舊俗,還望王爺見諒。”

他是好不容易才忙完了手上事務,一結束便興衝衝趕來的,誰知吃了個閉門羹,不免有些失望。但失望歸失望,既然是舊俗,該遵還是要遵的。他隻好悵然回去了,在家點燈熬油消磨了兩日,終於等到今日親迎,知道她就在那小帳裡等著,便愈發急切地想見她。

好在張家的姑嫂姐妹不像彆家那樣愛作梗,很快命女使撤下了行障前的屏風,赫連頌進入帳中,一眼就見肅柔盛裝坐在那裡,身形他認出來了,正是她沒錯,但麵前因有紈扇遮擋著,不能看清麵容。

他上前去,輕聲說:“娘子,我來迎娶你了……”那微微顫動的聲線讓她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虔誠地期待著這場婚姻。

可她似乎不為所動,團扇依舊遮擋著臉,他隻好央求,拱手道:“娘子卻扇吧……請娘子卻扇……”

央了半晌,終於紈扇還是撤了下來,他一見她便笑了,這個朝思暮想的姑娘,金裝玉裹之下容色驚人,上京怕是沒有哪個姑娘能與之相比了。

隻是她滿臉肅穆,甚至沒有正眼看他一眼,他想這一定也是昏禮當日的規矩,新婦莊重之餘,更要掩飾害羞的情緒,所以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自己也要儘力配合才好。

於是兩個一本正經的人從行障中走了出來,由頭至尾居然不帶半點交流。跟著讚禮先辭過家廟,再到堂前向長輩行禮。長輩們自然叮囑自家女兒小心順從,收斂脾氣,肅柔一一應下,然後叩拜道彆,重新執起紈扇,由陪房女使攙扶著,走出了前廳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