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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16 字 5個月前

成了溫國公府,這樣的自身情況顯然是不夠格的,畢竟皇親國戚要臉麵,哪裡能容得女兒下嫁寒門。就算是招個入贅的郎子,上京城中大把名流出身的才子可供選擇,何必去找那個人。

然而素節的殷殷期盼,倒讓她有些開不了口。她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她會抓住那句“要得越少,心境越開闊”不放,或者是覺得從她這裡找到了共鳴,想求得她的讚同吧!

但這種關乎人一輩子的話,須得斟酌複斟酌,才能給她提供一點參考。肅柔道:“人的出身門第不是頂要緊的,自古寒門宰相也不少,要緊的是他的才能和德行,還有為人處世的學問手段。不過這些話,隻適用於門當戶對時,若是兩家門第相差過大,恐怕縣主還是三思為好。你說他現在隻是個舉人,那何不等明年春闈放榜過後,再去商議提親的事?若是能高中,至少在殿下和國公麵前有個交待,提親也好有名目,縣主以為呢?”

素節支吾起來,陷在小情小愛裡的女孩子,似乎對這種長遠之計沒有任何考慮。對方家世不好,她不嫌棄,對方窮,窮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認準了這個人,隻要兩情相悅就可以了。

她甚至說:“我阿娘是長公主,我爹爹是公爵,這滿上京能超過我們家的,屈指可數,做什麼非要人家家世也顯赫呢。”

肅柔看得出來,她如今是一心向著人家的,其實再多的話去勸解也沒有用,隻說:“你的出身,就如身懷珍寶,不可輕易示人。這世上固然有君子坦蕩,卻也有小人淺狹,人心之深,深不可測,我們女孩兒家小心為上,總不會錯的。我是同你說過,梅瓶中花枝的取舍,要得越少便越開闊,那是因為精髓都留下了,去掉的隻是劣枝。但若是把點睛之筆也剪除,那麼就不是插花,隻是一根樹枝罷了,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麼?”

素節到底也不愚鈍,她的話哪能聽不懂,隻是人在迷局身不由己,也不想掙出來而已。

她低著頭,神情難受到極點,輕聲說:“我看他很好,為人很坦誠,家中的情況都據實告訴我,從來不會誆騙我。”

可是有一種坦誠叫破罐子破摔,正因為無法令自己更好,反倒期望彆人放低要求來遷就自己。

肅柔歎了口氣,“你先前說起提親,這是誰的意思呢?”

素節愈發局促了,摩挲著手裡的花枝道:“是他阿嫂的意思。到底我也到了議婚的年紀,萬一有人來提親,隻怕這件事就不成了。”

僅憑這句話,就能勾勒出一個十分不好的印象了。肅柔哦了聲道:“長嫂為母,他一應都要聽他阿嫂的安排嗎?”

素節點了點頭,“他三歲喪父,四歲喪母,從小是阿嫂把他帶大的。我見過他阿嫂,是個很熱心的人,且精明能乾,家裡大事小情全是她在操持。”

“那他大哥身上有功名嗎?在哪裡供職呢?”

素節道:“他大哥在天武軍做通判,俸祿不高,日子勉強過得。”

一個勉強過得日子的人家,要是攀上了溫國公府,那便是雞犬升天的好事,難怪那位阿嫂要著急。

後來素節又說起和那人的相識,那人叫葉逢時,上年初雪時和朋友在南山寺賞雪,恰好素節跟隨長公主去山裡進香,驚鴻一麵,從此就念念不忘了。年輕公子生得瀟灑倜儻,又溫柔多情,素節這樣單純的女孩子,陷進去很容易。肅柔聽她描述和葉逢時相處的點滴,臉上那種歡喜藏也藏不住,可見她是很喜歡這位少年郎君的。但兩家家境懸殊也是實情,如果換作上進的人,至少有自知之明,不說進士及第,哪怕考上個貢士,麵對溫國公夫婦也好說話些啊。現在卻貿貿然想登門提親,這恐怕不是口頭許諾日後如何愛護素節,就能令溫國公夫婦動容的。

肅柔又問:“你與葉家那位夫人相處過嗎?平時有沒有什麼往來?”

素節想了想道:“見過幾次麵,她家裡不寬裕,我添東西的時候,偶而也會讓人送些緞子什麼的過去。”

“她收嗎?”

“起先再三推辭,後來見我執意要送,就收下了。”

素節說這些的時候,似乎並未感覺有什麼不妥,可肅柔心裡卻了然了,不便一徑規勸,隻道:“與那位葉公子再商議商議吧,就算要提親,也得拿出些誠意來。和顯貴之家聯姻,不是僅憑三言兩語就能議定的,請什麼人保媒,預備多少聘金,這些都得想好。你且看看他怎麼說,再去打算以後的事不遲。”

第23章

素節聽後雖應了,臉上卻流露出一點猶豫來,看樣子之前未必沒有商議過,隻是葉家沒給出準信兒,所以鬨得素節心裡也沒底吧!

其實她應當是知道的,以葉家的情況,怕是連尋常官宦人家娶妻一半的聘金都拿不出來,所謂的上門提親,不過是指望素節在父母麵前美言,看在女兒一心要嫁的份上,該減免的都減免了。可是人家捧在手裡養大的獨女,難道是能平白送給彆人的嗎?所以素節一麵擔心葉家湊不出求親的聘金來,一麵又鐵了心的想和葉逢時長相廝守,兩下裡一對衝,可就愁煞了金枝玉葉。

肅柔的建議都是合情合理的,因此素節也不好說什麼,不過自己沉%e5%90%9f,“隻怕他也做不得主,還要去找他阿嫂商量……”

肅柔道:“那就讓他們去商量,既然長嫂為母,葉夫人自然為這個小郎操持。該有的禮數是不能少的,現如今他們艱難些,若是這門親事能成,日後你再好好回報這位長嫂就是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莫如等到明年春闈過後,葉公子身上有了像樣的功名,再來提親不遲。這樣將來國公爺若是想提拔他,也好師出有名啊。”

素節聽了肅柔的話,似乎略略找到了使勁的方向,嘴裡重複著:“最好是到明年春闈過後再來提親……若是等不及,那就預備好三書六禮,先試試也無妨。”

肅柔點了點頭,雖然這一試,注定要在溫國公府掀起軒然大波,但早些讓長公主夫婦知道,總比等縣主吃虧上當了再後知後覺的好。

素節到底是個沒什麼心眼的小姑娘,討著了主意之後,就覺得自己的事情解決了一大半,重新高高興興跟著肅柔學插花了。但肅柔心裡懸著的問題始終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伯父那頭好像也沒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如今唯一能替她答疑解惑的,就隻剩素節了。

素節心無旁騖,拿剪子把花枝剪斷,插進了花瓶裡,左右調整半日,始終不怎麼滿意,肅柔遞了一枝蜀葵過去,“色調過於素淨了,添上這枝花,看看怎麼樣。”

結果放到一起,果真變得出挑了好多,層次也分明了。素節搖頭晃腦,“阿姐的造詣,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趕上……”

肅柔的心思並不在插花上,放下了手裡的百子蓮,又喚了聲素節,“我有件事,想請縣主為我指點迷津,若縣主當我是朋友,就請據實相告。”

素節怔了下,抬頭道:“阿姐有什麼要緊事嗎,這樣一本正經。”

肅柔說是,“很要緊,非常要緊。”把朝中言官向官家上表的事都和她說了,末了道,“昨日殿下和我商談的時候,縣主也在場,你一定是知道其中緣故的,對嗎?我不問其他,隻想知道,殿下那些規勸我的話,是不是禁中聖人的意思?”

這下素節有點遲疑了,眼神左顧右盼著,“這個……這個……”

肅柔不讓她躲閃,拽了她的手道:“請縣主據實告訴我,今日你幫了我,將來縣主若有事,我一定赴湯蹈火報答你。”

素節見她態度堅決,知道這回是糊弄不過去了。本來自己也願意交這樣知心的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走漏點消息其實也不是多大的罪過吧……*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過出賣至親這種事,還是令人有些負罪感的,她%e8%88%94了%e8%88%94唇道:“阿姐,你是真的不願意進宮嗎?不願意像那些娘子一樣陪王伴駕嗎?”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其實大可不必再遮遮掩掩說什麼場麵話了,肅柔真情實感道:“我八歲入宮,在禁中呆了十年,整整十年,從小宮人做起,一直做到小殿直一等長行,你知道我經曆了多少磨難嗎?禁中對於我來說,不是一個安樂的去處,我願意在外麵自由自在的,就算一輩子不嫁也沒關係。我可以遊曆名山大川,到我想去的地方去,可是禁廷就像一個牢籠,綁住我的身子,把我的腦子也束縛起來,我這輩子再也不想回去了。所以我很怕,怕那些言官諫言,把我又送回禁中,我好不容易才出來的……”邊說邊搖頭,“真的……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一點都不想。”

素節看她的眼神,變得憐憫起來,“如果回到禁中,一生有寵,阿姐也不願意嗎?”

肅柔失笑,笑她年輕不懂得,“十年間我看到很多娘子盛寵輝煌,也看到她們從雲端跌入塵土裡,誰能保證自己一生有寵?那地方人太多太擁擠了,缺我一個也沒什麼。我是想著,若殿下是受聖人之托來打聽我的想法,就勞煩殿下替我回聖人,我不願意再入宮了。”

“可是……”素節歪了腦袋道,“阿姐,你沒想過嗎,就算是聖人托我阿娘打聽,那也是奉了官家之命啊,如果官家要你回禁中,你怎麼辦?”

怎麼辦,似乎有些難辦。

肅柔垂下眼道:“官家是聽了那些言官的上奏,不得不給滿朝文武一個交待,長公主殿下若是把我的意思轉達給聖人和官家……”

結果素節緩緩搖頭,意有所指地感慨,“阿姐一定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歡。”

肅柔訝然抬起眼來,“什麼?”

素節尷尬地笑了笑,“有些話,我也不好說得多明白,就是……事情其實不像你想的那麼複雜。你在鄭娘子宮中伺候時,沒有見過官家嗎?官家正年輕,長得儀表堂堂,就算照著金翟筵上尋郎子的眼光來看,也是家家看得上的乘龍快婿啊。”

然而這乘龍快婿,誰家有福消受?能稱官家為女婿的,隻有皇後的母家。

不過這些還是其次,肅柔從素節的話裡窺出了一點端倪,越想心頭越打鼓,索性作了個大膽的推測:“難道官家已經采納言官的諫言了嗎?”

素節眼神閃爍,支吾了半晌才道:“諫議大夫不是昨日早朝才諫言的嗎,其實這件事,早在十日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

十日之前?肅柔有些發懵,仔細算一算,就在她放歸之後沒多久啊。

她的心忽地吊到了嗓子眼,怔怔望著素節道:“既然已經說到這裡了,你能給我個準話嗎?”

素節被她步步緊逼,實在沒有辦法,自己又是個不擅撒謊的人,發現避無可避了,最後也就豁出去了,嗐了聲道:“不管了,反正早晚是要知道的,有什麼可隱瞞的!阿姐猜猜昨日府上來的貴客是誰吧……”然後在肅柔逐漸驚恐的眼神裡點了點頭,“正是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