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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192 字 5個月前

諫言,理應厚待功臣之後。說你在禁中多年,充當宮人本就是謬誤,為了彰顯天恩,請官家冊封郡君,收回放歸的成命。”

雖然早就有了準備,但真正親耳聽見,還是讓肅柔恍了好一會兒的神。

太夫人見她不說話,臉色也隱隱發白,忙好言安撫著:“肅兒,你先不要著急,事情還未定準,未必沒有轉機。”

張矩也來寬她的懷,隻道:“這是諫議大夫的諫言,官家可以采納,也可以置之不理。我今日看官家神色,好像並沒有恩準的意思,畢竟禁中條律嚴明,不可兒戲……再說,當初放歸是鄭修媛定奪的,鄭修媛的祖父是三朝元老,多少還需顧及一下鄭修媛的臉麵。”

其實這些都是長輩對她的垂憐,肅柔心裡很明白。可是怎麼辦呢,總不能哭哭啼啼,惹得長輩們擔心,便道:“我今日在長公主府上,長公主也和我提及了回宮的事,當時我就覺得有些莫名,現在想想,鄭修媛是背著人把我放出宮的,若是禁中追究,也無可厚非。祖母和伯父不用擔心我,暫且隻是言官奏請,到底怎麼樣,還需聽官家的意思,我心裡並不著急。就算最後還是要回去,對全家來說未必是壞事,請祖母和伯父稍安勿躁。”

她說這番話,倒讓張矩有些心酸起來。

家裡的女孩子,都是個頂個的懂事,尚柔在婆家不順心,為了兄弟姐妹的前程咬牙硬熬著,到了肅柔這裡,也是一樣。十多年的青春荒廢在深宮,好不容易出來了,又要被重新召回去,那回光返照般短暫的喜悅,愈發讓人傷心。這一回宮,位分自然是有著落的,但宮中生活又會如何呢?官家後宮娘子眾多,得不得寵也是天差地彆,還要每日經受傾軋……單是這樣想想,簡直不比尚柔強多少。至少尚柔受了委屈還能回娘家,肅柔呢,隻能望著四四方方的天,哀歎命運不公吧!

無奈地長歎一口氣,他站起身道:“我想法子再去探一探,你們且等我的消息。”

太夫人看著他走出上房,外麵太陽辣辣地照著,假山石子都泛出了白光。

收回視線,太夫人覺得眼睛有些發酸,自言自語著:“天底下哪來這樣的事,說放歸就放歸,說收回就收回,瓦市上買菜都不興這樣的。”一麵哀傷地望了望肅柔道,“你要是再回那個牢籠,讓祖母餘生可怎麼好,非得牽掛你,牽掛到咽氣的那一日了。”

肅柔挪過去,攬了攬太夫人道:“祖母彆傷心,禁中還沒頒旨,自己倒先愁起來,愁壞了身子就得不償失了。那些言官們,每日向官家奏請多少事,未見得每一件事官家都恩準。已然放歸的宮人再召回去,就是出爾反爾,官家是英主,不會做這種事的。”

可太夫人卻搖頭,“官家重名聲,既然有人提出,勢必會謹慎考慮。我如今真是恨死那些多管閒事的言官了,他們的女兒要是願意進宮,隻管送進去就是了,做什麼要來禍害彆人!我生平最厭惡那等打著善心幌子辦惡事的人,明著是為你好,實則坑人一輩子,這種人,亂棍打死也不為過。”

肅柔見太夫人義憤填膺,氣得直捶坐榻,自己反倒笑起來,打趣說:“我要是進宮做了貴人娘子,其實也很好,至少對兄弟姐妹們的婚事有些幫襯。況且憑我的機靈,日後一定能得官家寵愛,到時候可不是什麼郡君夫人了,一躍就是貴妃,祖母這麼一想,可不就開懷了嗎。”

她總是這樣,明明自己也擔憂,卻先要來寬慰彆人。

太夫人捋捋她的頭發,感慨著:“咱們家女孩子都是寶貝,祖母願你們一個個都能有好姻緣,那我將來就是死了,也能昂首挺%e8%83%b8去見你祖父了。可如今你長姐在婆家受委屈,你又前途未卜,我這心裡七上八下,哪裡能舒心!都說禁中娘子們風光,可是再風光,不過是個妾,有句話說寧做窮人妻,不做富人妾,官家雖是人上人,人上人的小老婆就不是妾了麼?”

太夫人越說越惱恨,肅柔隻好撒嬌搖了搖她道:“過兩日不是有金翟筵嗎,萬一有人家願意聘我呢。實在不行,咱們就答應了孔家的提親吧,隻要親事定下來,言官們也就無話可說了。”

太夫人卻不說話了,抬手慢慢摩挲她的手背,半晌才道:“各家都有人在朝為官,如今怕是咱們答應,人家也未必想娶了。”

這就是最尷尬的一種情況,大家都在觀望,有意結親的也不敢貿然出手。譬如一場豪賭,賭官家心裡的想法,要是官家不以為意,聘了肅柔是為官家解困。但要是官家也有重新把人迎回禁中的打算,那麼無異於搶人,鬨得不好可就得罪官家了。

若是換成你,賭還是不賭?

第22章

太夫人垂下了頭,不知肅柔的命運為什麼如此多舛,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轉眼又到頭了。那個諫議大夫徐闡真是缺了大德,早前還說讓頡之聘他家小女兒呢,如今看來是不必了,這樣無事生非的親家,張家門頭高攀不起。

“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先不去管那些。”太夫人低落了一會兒,重又振奮起精神來,“事在人為,我在這上京經營了幾十年的名聲,偏不信到了我嫁孫女的時候,就無人敢娶了。”說著捧了捧肅柔的臉道,“好孩子,你也不許不高興,隻要禁中一日不下令,咱們就有一日的機會。官家是仁人君子,絕不會強人所難的,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咱們到時候見機行事就成了。”

肅柔應了聲是,那點愁緒因祖母的開解,漸漸也就淡了。

回去的路上雀藍還在擔心她愁悶,嘴上不敢說什麼,隻是一味悄悄覷她的臉色。

肅柔發現了,笑著說:“怎麼了?我臉上有花嗎?”

雀藍說不是,蹙眉囁嚅著:“好不容易才又重新伺候小娘子,怕一眨眼,小娘子又不見了。”

這兩句話勾出一點惆悵來,肅柔轉頭望向天際,蒼穹很藍,藍得像倒扣的湖水一樣,偶而飄來幾朵雲彩,也是被風追逐著,很快便飄向了天的彼端。

她帶著些自我安慰的意思,慢吞吞道:“做人最忌苦大仇深,越是發愁,路就越窄。我料想先前長公主和我說的那些話,絕不是信口閒談,必定有她的用意。聖人是賢後,最能體諒宮人的不易,或者是先讓長公主來探一探我的意思,再決定是否重新召我入禁中吧!”

雀藍一聽,覺得這個倒是大有可能的,明明一道詔命的事,還用得著費長公主那麼多口舌麼!既然如此就想開些吧,反正事已至此,光是發愁也不頂用。

主仆兩個返回千堆雪,進門就見月牙桌上擺了好些緞子和香料,正奇怪哪裡來的東西,蕉月端著熟水過來,笑著說:“溫國公府命人送來的,想是縣主的謝師禮吧,不好送錢財,就送些小娘子用得上的物件,以表心意。”

這倒是大大地不好意思了,第二日再去溫國公府,肅柔專程向長公主表達了謝意,長公主擺手道:“都是些零碎小物,不值什麼。千金難買良師益友,日後有你和素節做伴,我心裡就踏實了。”

素節呢,很不願意她母親一直在邊上看著,手裡盤弄著花枝,扭頭對她母親道:“阿娘快走吧,讓我和阿姐說說體己話。”

長公主失笑,“你有什麼話,還要背著阿娘?”見素節要嗔起來了,也不好逗留,直說罷了罷了,“我找人下棋去。”

長公主帶著貼身的女官離開了,素節探身看,看她沿著木廊慢慢走遠,才縮回身子來,扭頭問肅柔:“阿姐,昨日赫連阿叔要送你回去,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是因為當初你爹爹因他而死,你記恨他嗎?”

說的都是實情,可是怎麼能夠承認呢,肅柔說:“縣主多慮了,不是這個緣故。”

“那是為什麼?”㊣思㊣兔㊣在㊣線㊣閱㊣讀㊣

“因為男女有彆,需得避嫌呀。”她把手裡的剛草攏在一起舂平,比著花器量出長度,一麵說,“我給縣主插個鵲橋仙吧。”

素節疑惑地看著她手中的草,那細而硬的草%e8%8c%8e根根挺拔,簡直像鋼針一樣。再看看這敞口的花盤,那麼闊大的器口,怎麼看都沒辦法插花,倒不如摘幾顆茱萸扔在清水裡,也許還顯得有意境些。

“又要做橫撒?”素節茫然問,“做了也沒用吧,盤子太淺,插不得花。”

肅柔道:“橫撒也可以變通,不是非得拿樹枝來做。”說著將齊整剪斷的剛草兩頭撐進花器,做出一個拱形的橋梁來,然後在一端卡進一朵小蘭花,再高高嵌入一枝鐵線蕨,那蕨頂圓圓的小葉像雨天街頭層疊的傘麵,底下的蘭花就是羞澀的姑娘,簡簡單單三種花材,組成了一幅生動的畫。

素節訝然,“阿姐竟有這樣的巧思!”

肅柔將花盤往前推了推,“花草也有各自的調性,要善於發現它的奇特之處,稍加點綴,它就活起來了。”

這話似乎又勾起了素節的思緒,她看著花盤,喃喃道:“這就是所謂的要得越少,心境就越開闊吧!”

還是昨天的話題,說了一半因長公主來了,就沒能繼續。肅柔總覺得她心裡有事,但再三追問又怕失禮,便頷首道:“美不在花團錦簇,有時候簡單的一點,就有彆樣的生趣。”

素節沉默了好一會兒,方吩咐身邊的女使:“你先下去,預備些果子來。”

肅柔知道她有話要說,順勢也打發雀藍,“你跟著去吧,看看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女使們領了命,福身行禮後退了下去,素節見人都走遠了,方扭扭捏捏道:“阿姐,我心裡有件事,不能同我阿娘說,貼身的女使又不敢出主意,憋得我不知怎麼才好。阿姐是最端穩的人,又比我年長三歲,我想聽聽阿姐的意思,請阿姐為我指點迷津。”

肅柔是個審慎的人,答話自然也不能信口開河,便道:“指點迷津不敢當,不過儘我所能,替你排解排解罷了。”

無論怎麼都好吧,素節現在也有些病急亂投醫了,她是家中獨女,連個兄弟姊妹都沒有,心裡有了事,也不知道該和誰說。對於母親,彆看平時溫和體下,其實自己還是有些怕她的。尤其遇上了明知不能得母親讚同的事,更是害怕和她開口了。

好在有這樣一個靠得住的人,雖說隻不過見了三次麵,但張家的門風也好,她本人的涵養也好,都讓人覺得安心。所以素節鼓起了勇氣衝口而出,“阿姐,我遇上了一個喜歡的人……”然後在她專注的凝視下怏怏紅了臉,低下頭道,“可是這人還未入仕,不過是個舉人,出身門第也不高,自小沒有父母,是靠著哥嫂養大的……阿姐你說,這樣的人若是和我爹娘提親,我爹娘能答應嗎?”

肅柔有些呆住了,沒想到困擾她的竟然是這種事。照著素節的描述來看,兩個人身份的懸殊有些大了,如果換作一般人家擇婿,舉人出身已經很不錯了,參加會試之後魚躍龍門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嶽家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