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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尤四姐 4217 字 5個月前

柔道,“今日辛苦娘子,明日花材咱們自己預備。請娘子過府教習,竟讓娘子破費,實在是我們的不周。”

這些倒是小事,肅柔又說兩句客套話,方從內院退出來。

素節領了命送肅柔,路上還怕肅柔不高興,眼巴巴地問:“我阿娘那些話,讓阿姐反感了嗎?明日你還會來嗎?”

這樣的權貴之家,等閒是不能慢待的,肅柔說來啊,“明日插花,後日製香。夏至的丸香窨藏起來,等立冬拿出來用,時候正好。”不過也有心從素節口中探聽些什麼,偏頭問,“先前你一口咬定我將來必會大富大貴,就是因為這個吧?”

素節心頭一跳,這種事當然不能承認,承認了豈不是變成蓄謀了嗎。於是連連擺手,“不不不,阿姐千萬不要誤會,我說你將來大富大貴,是因為……因為我會相麵。況且阿姐是清流門第出身,自身品性又高潔,這樣的人難道不配入公侯之家,做當家的主母嗎?”說完尷尬地乾笑了兩聲,往前一指,“那是阿姐家的馬車吧?”

肅柔順著她的指引望過去,正要點頭,才發現那輛馬車陌生,並不是張家的。

雀藍咦了聲,納罕道:“先前在孫羊正店買了花,我就讓四兒把車停在街對麵,等著咱們的呀。”

可是自家的車確確實實不在,出得大門四下張望,公府對麵除了那一輛,就沒有旁的了。肅柔有些無奈,對雀藍說:“反正離得不算多遠,咱們走回去吧。”

話音才落,就聽見素節叫了聲“阿叔”。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見馬車邊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個人來,穿著玄色的襴袍,腰上束著玉帶。因是王爵,那膝襴層疊繡有饕餮和雲氣紋,光天化日之下金銀絲相交,綻放出跳躍的碎芒。

又是赫連頌,果然是住得太近的緣故嗎,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不過要說涵養,人家是絕對無可挑剔的,不會有意唐突,對素節笑了笑,然後向肅柔頷首致意。

肅柔雖然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但遇上了也沒辦法,隻好欠身回禮,複對素節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多謝縣主相送。”

可正要下台階,卻聽赫連頌說:“貴府馬車的車轄脫落,折在西榆林巷了,若是小娘子不嫌棄,就乘我的馬車吧。”

所謂的車轄,是固定車輪的一根銷釘,就如鑰匙般一車一轄,丟了不容易找回來。折在西榆林巷了,看來從孫羊正店過來,沒走多遠就不能動了。這樣大熱的天,日頭不像來時溫和,熱辣辣地高懸在頭頂,林蔭下行走倒還好,若是沒有遮擋,那暴曬之下可夠人喝一壺的。

肅柔是不愛曬太陽,但更不想和這位嗣王打交道,便客氣地婉拒了,“多謝王爺,我正好去瓦市采買些東西,慢慢走回去就行了,不敢勞煩王爺。”

邊上的素節聽了,自然不能讓女師就這樣回去,攔住了道:“這裡距離貴宅好幾裡遠呢,走要走到什麼時候!要不阿姐少待片刻,我讓我們府裡的馬車送你回去。”

有現成的不坐,偏要麻煩人家重新套車,這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肅柔說不必,“其實不算多遠……”

素節說那不行,揚聲就要吩咐門內,肅柔沒辦法,回身看了看赫連頌,隻得鬆口,“那就勞煩王爺了。”

第21章

赫連頌道好,比了比手,請她上車。王爵的車輦比起尋常家用的香根車要寬綽許多,車裡鋪著細細的簟子,車門前掛著個鏤空鎏金香球,那香球裡燃著香,隨風幽幽地飄散出來,是讀書人常用的窗前省讀香。

王公貴族不用金香,不用內府降真香,卻用這種醒神的香,說來也有些奇怪。馬車慢慢向前,那香風迎麵而來,讓人想起春日裡經過資善堂前,書室隱約漫溢出來的馥鬱味道。

說起資善堂,難免又憶起禁中,剛才長公主的一席話反複在她心頭研磨,她不知道究竟隻是隨口一提,還是背後彆有深意,反正不敢細想,想起來就煩惱得很。還有前麵騎馬引路的赫連頌,明明不想見的人,卻一次次出現在麵前,還令她忌憚身份不得不應付,所以人活於世,真是處處都有不順意。

赫連頌當然也知道她並不待見自己,本想回頭,到底按捺住了。他放眼望向前麵熙攘的人群,揚聲說:“小娘子不必有所顧忌,我隻是順路經過公府門前,正巧送小娘子一程罷了。”

是啊,離得這麼近,往後碰巧的機會隻怕多了。

肅柔知道他是有心想為張家人做些什麼,但這樣瑣碎的親近,其實大可不必。還有一樁,她實在按捺不住好奇,便開口問他:“王爺公務不忙嗎?聽說現任四軍都指揮使,難道不用坐鎮軍中?”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大概是想探明他的作息,以便精準地避讓開吧!

前麵的人淡然應了聲:“天下太平,軍中除了按時操練和輪班戍守,並不需要時時坐鎮。”

難怪日日回家,常有不期而遇。

肅柔的想法是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如果他能不出現在自己麵前,就是對爹爹最大的報答了。但不能直截了當說不想看見他,人情還是得留一線的,便誠懇道:“王爺,今日多謝你相送,我也知道王爺的所思所想,但你不該為少年時候的疏忽自責一輩子。王爺還有更要緊的大事要做,張家人如今過得也很好……”

結果他忽然接了口,“張娘子還打算進宮嗎?”

肅柔愣住了,一時和雀藍麵麵相覷,“王爺為何有此一問?”

馬背上的人沉默著,沒有回答。

肅柔向前望去,那人信馬由韁,一副從容之姿,雪白的中單領緣勾勒出肩頸利落的線條,這樣有些桀驁的人,要是換作平時,應當是個不愛多管閒事的吧!可是眼下形勢逼人,她必須弄明白裡頭的原委,有了提防,才好早做打算。

“王爺……”她又喚了聲,好言好語道,“是不是朝中有人提起張氏後人,提起了我?這件事於我要緊得很,還望王爺知無不言。”

他的回答依舊模棱兩可,反倒來問她:“如果有人奏請褒獎小娘子,小娘子會怎麼樣呢?”

果然猜得沒錯,想必言官們憤憤不平,要為功臣之女十年的禁中生涯討要個公道了。然而自己是半點也不想要所謂的褒獎,鄭修媛當初準她出宮,本來就是先斬後奏悄悄行事,如今弄得連皇後都知道她了,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她歎了口氣,“是因為入廟儀上我為爹爹捧靈,走到人前來,被言官們看見了……”

前麵的人終於回了回頭,看見車內人悵然若失,視線在她臉上略一流轉,複又調開了,悠閒地搖著馬鞭道:“小娘子果然聰明,確實猜著了幾分,但也不儘然……總之小娘子若是不願意重入禁中,就多加留意吧。”

可這種事是多加留意就能避免的嗎,雀藍見她憂心忡忡,細聲道:“小娘子還是得想想辦法……”一麵向前遞了遞眼色,意思是讓她求得赫連頌的幫助。

肅柔搖頭,人家提醒你,已經是儘了人事了,剩下的隻有聽天命,恐怕沒人能幫得上忙。

馬車緩緩經過瓦市,再往前不多遠,就到舊曹門街了,赫連頌下馬後原本要來接應的,但見她由女使攙下了馬車,自己便讓到了一旁。

肅柔再三向他道謝,“今日麻煩王爺了,這樣熱的天,偏勞王爺專程跑一趟。”

赫連頌寥寥牽了下唇角,“不過舉手之勞,小娘子彆客氣。我先前同你說的話,還請仔細斟酌。上回的承諾也依然有效,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隻管來找我。”

肅柔道好,本想就此彆過,但又覺得禮不周全,便客氣地說了句:“王爺可要入內小坐?吃杯茶再走吧。”

心裡是擔心的,怕他順水推舟應了,自己還要繼續和他周旋。他呢,沒有立時回答,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低著頭若有所思,鬨得肅柔的心都杳杳提了起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想必她的故作鎮定被他看穿了吧,他忽然一笑,說不必了,“今日匆忙,等下次具了拜帖,再來貴府上叨擾。”

肅柔總算鬆了口氣,雖然那一笑頗有風流蘊藉,但也並未讓她對他有任何改觀,不過禮貌地微頷首,轉身便和雀藍邁進了府門。

走了不多遠,雀藍回首張望,輕聲道:“嗣王走了……”

肅柔點了點頭,兩個人剛邁上長廊,迎麵遇見了駕車的四兒,他快步迎上來叉手,“還好二娘子回來了,小人正打算上西雞兒巷瞧瞧去呢。”

雀藍見了他,氣不打一處來,“你就是這麼當差的,車壞了,不知道回來重換一輛?一個大活人,難道給釘在車輪子上,走不脫了嗎?”

四兒很委屈的樣子,辯解著:“二娘子千萬彆動怒,雀藍姐姐也消消氣,原本小人是要回來換車的,路上不是遇見了嗣王嗎。那位嗣王說他有車,可以送二娘子回來,小人不敢答應,說接送二娘子是小人的差事,結果他身邊長隨把眼一瞪,牛眼那麼老大,說嗣王的話敢不聽,就要請我吃鬥大的拳頭。”說著瓢了下嘴,欲哭無淚道,“人家到底是王爵,小人不敢得罪,隻好先去修車了。好在二娘子無驚無險回來了,要不然小人就是萬死的罪過,沒法和家主交待。”

“你也知道不好交待!”雀藍啐了他一口,“多少事就是因你這種糊塗蟲壞的,二娘子這是平安到家了,讓你撿著一條命,要是有個長短,你離死就不遠了!”

“是是是……”四兒一迭聲道,“往後小人再也不敢了,就是拿腦袋當車輪子,也把二娘子馱回家。”

肅柔沒心思追究,隻說算了,快步往後院去了。

四兒卻還是想不明白,撓著後腦勺嘀咕:“這車轄昨日剛緊過,怎麼說掉就掉了呢……”

那廂肅柔進了歲華園,先春正在廊廡底下吩咐女使搬花盆,見她進來忙納了個福說:“二娘子回來了?”一麵向上房內望了眼,“大郎主來了,正在裡頭和老太太說話呢。”

肅柔遲疑了下,既然大伯父在和祖母議事,自己不便進去,正打算過會兒再來,卻聽次春在門上喚了聲二娘子,“老太太傳二娘子進來說話。”

她哦了聲,心裡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料想這件事恐怕不必她來說,祖母已經得了消息了。

果然一進門,就見祖母正和大伯促膝說話,見她進來,低落地道一聲“肅柔回來了”,指了指邊上的圈椅,“坐吧。”

肅柔看伯父神色也凝重,心頭不由發沉,行過禮後斂裙坐下,小心翼翼道:“伯父今日回來得比往常早。”

張矩嗯了聲,抬眼看了看她,“去溫國公府上教習,一切都順利吧?”

肅柔說是,“一切順利。”複覷覷太夫人,輕聲道,“祖母怎麼了?可是遇上什麼事了嗎?”

太夫人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略沉%e5%90%9f了下方道:“你伯父回來,帶回一個消息,諫議大夫今早在朝堂上向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