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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魔尊朝天闕的麵,流著血淚親自將暝石碎片摧毀。

千萬年以來,但凡暝石碎片現世,便是仙域魔域鬥得你死我活之日。

魔域欲用暝石碎片喚醒上古弑魔。

仙域則想毀掉暝石碎片,以阻止魔域的瘋狂計劃。

但現在,暝石碎片沒了。

魔域究竟想從仙域得到什麼?

亦或是,他們打的根本就不是這個主意?

方寸世尊麵無表情地站在大殿, 他眉眼低垂, 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 猛地抬起眼皮。

“馬上召集各仙門強者, 圍堵金陵窟邊界。”

“世尊決心與魔域開戰?”

方寸世尊冷冷望向陸見寒:“你去安排,命人日夜看守金陵窟,任何動靜都不得怠慢。若……”話語略頓,方寸世尊眼底閃過一絲不忍,旋即被堅毅與篤定取代,“數日後,若從金陵窟走出來的陸雨歇是魔,格殺勿論,無論仙域付出什麼代價,務必將他一舉剿滅。”

陸見寒僵在原地,愕然地倒退兩步,他猛搖頭說:“不,不會。雨歇這孩子我了解,他怎會入魔?他絕不會走到這步。他與他父親是同樣的人,他們為仙域為蒼生付諸太多,任何人都可能走到絕境,但他怎會步入歧途?”

方寸世尊沉默半晌,低聲道:“他神識沉眠,本就是為了驅除心魔。這些許年,他或許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清風霽月無欲無求。再者,魔域詭計多端,他們帶走唐煙煙,想必是準備充分。為救唐煙煙,有些圈套,哪怕陸雨歇知曉後果,他也必須往裡跳。”

陸見寒仍是不可置信地接連搖頭:“他不會。”

方寸世尊歎氣:“本尊隻是做好萬全準備罷了,此番若仙尊無礙,你們這幫仙域天之驕子們,是不是也該走出舒適區,彆總將重擔推在他一人身上?”

慚愧低頭,陸見寒囁嚅唇瓣,說不出話。

方寸世尊搖搖頭,若有深意道:“隻有你們先放過他,他才能試著放過他自己。”

……

烈焰魔窟。

陰寒的風挾裹著戾氣,悄悄遊走在這無邊無際的空間裡。

似乎又到了火焰噴發的時候。

唐煙煙與陸雨歇靠在石窟壁麵,並肩望向遠處火山。

陸雨歇懼火,想必就是這個原因吧。

老酒鬼說過,當年年幼的陸雨歇,曾與娘親困在烈焰魔窟。

而最終,活著走出此地的隻有小小的他自己。

這是他心中無法抹去的永恒的痛嗎?

唐煙煙轉頭,望向陸雨歇慘白的側臉。

不知為何,她總覺著陸雨歇好脆弱好疲憊,他們困在魔窟似乎有些時日了,唐煙煙能感受到靈力與生息在她體內不斷消失,但陸雨歇仿佛比她流失得更加嚴重。

用袖擺擦拭他額頭沁出的細汗,唐煙煙問陸雨歇:“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你來救我時,他們傷過你嗎?”

陸雨歇搖頭否認,他握住唐煙煙手腕,勉強露出一絲笑:“把我們困在烈焰魔窟,便是魔域目的。你放心,萬物相生相克,世間的存在皆有弱點,此地亦是。煙煙你努力支撐些時日,我能帶你離開這裡,我保證。”

唐煙煙回握住他手,有些愧疚:“你不用向我保證什麼,次次害你落入險境的是我。”

陸雨歇扯了扯毫無血色的薄唇,不,這次是他,是他的錯。

陸雨歇望向那如蓮花般怒放的火焰,腦海突然浮現出父親鎮陽仙君又哭又笑的瘋癲模樣,有很多很多次,父親曾狠狠抓著他稚嫩肩膀,一顆顆眼淚狼狽地滾入他唇角,他卻一無所覺,他隻哭著如同發泄般說:“像我這樣的人,原本就不配,是我不配,是我不配,是我對不起雲葭,是我的錯,是我……”

濃眉微蹙,一股劇痛突然在血液骨髓裡無限蔓延。

陸雨歇用儘力氣忍住,直至口腔傳出濃鬱血腥味。

靠在石窟壁麵,陸雨歇將腥甜血沫全部吞咽下腹,不肯叫身旁的女子察覺。

陸雨歇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那些爆裂的火焰好像隔了很遠很遠,隻剩一團隱隱約約的紅。

魔域最終的目的,陸雨歇明白了。

他睫毛輕輕垂下,像瀕臨枯萎的兩片單薄花瓣。

他確有心魔。

從年幼獨自活著離開烈焰魔窟起,心魔便未曾真正在他身體裡消失過。

父親鎮陽仙君許是早有察覺,所以他不斷用殘酷的方式錘煉他,試圖練就他強大的意誌力,好與心魔抗衡,讓他不必受它桎梏。

甚至有一夜,當他九死一生活著回來時,父親悄悄來到他臥房。

他精疲力竭陷入昏睡,仍殘留著幾分稀薄意識。

父親雙手輕輕放在他脖頸,稍微用力,便鬆開,又再次掐住他,試圖用力,卻一次次的失敗。

他聽到父親壓低的啜泣。

一聲聲哽咽從他喉口溢出,像脆弱的束手無策的孩子。

父親離開後,他慢慢掀開眼皮。

走到窗下,他看見父親背對著他,獨自坐在台階上。

婆娑樹影灑落在他肩上,皎月光輝仿佛似在落雪。

他突然發現,父親不知何時變得蒼老了。

修仙者明明不會滄桑,他卻已滿頭白發,眼中再無意氣風發的神采,脊背佝僂得像凡塵四五十歲的老頭子。

父親是自然隕落。

他身體在當年獨闖魔域九州時便受重創,臨終時,父親十分安詳。

曾經被仙域譽為第一人的鎮陽仙君躺在榻上,連舉起白色瓷瓶的動作都頗為費勁。

他接過父親遞過來的藥瓶,並不多問。

父親微笑說:“若日後你有了弱點,它許是有用的。”

他沉默不言。

父親望向窗外,淡淡說了句“為何今日未下雨”,便去了。

仙域人人皆知,鎮陽仙君與雲葭仙子的佳話,始於一場秋雨。

他們曾並肩立在屋簷,細細等待那場雨歇。

然後的然後,他們自願結為道侶。

到隕落最後一刻,父親對他並沒有隻言片語的叮囑,但他懂父親的意思。

父親母親都曾熱愛這片仙域與蒼生,他們曾在這片土地留下他們的歡聲與笑語,他們仿佛仍停落在這世間某一個角落,正笑盈盈地望著他。

守護仙域,變成他唯一的支柱。

日複日,年複年。

陸雨歇時常遺忘他的心魔。

它沉沉睡在他靈魂深處,像是死去般的沉睡著。

他終於成為鎮陽仙君那般被稱頌被敬仰的人,他終於成為被需要的有價值的存在,他終於找到了活著的那條路。

然而心魔自始至終,依然存在。

這座烈焰魔窟,以及魔域施加在唐煙煙身上卻轉移到他體內的陣法,便是將心魔從一顆種子演變成參天大樹的營養缽。

四麵八方的黑霧爭先恐後湧入陸雨歇身體,它們讓那株嫩芽慢慢長高,伸展出無數枝條與繁葉。

但沒關係。

他忍得住,他最擅長忍耐了。

陸雨歇輕輕擁住身旁柔軟,有她在,他怎會甘心成魔?他不會。

唐煙煙很著急。

哪怕陸雨歇不肯表露半分,她卻能察覺到他的勉強與憔悴。

這裡沒有靈力,儲物空間無法打開,受火焰影響,他們比普通凡人更羸弱。

再這樣下去,唐煙煙害怕陸雨歇甚至比她死得更快。

要怎樣才能幫到他?

難道他們隻能坐以待斃嗎?

用袖擺擦了擦陸雨歇蒼白的臉,唐煙煙將昏睡的他扶到壁麵靠好。

唐煙煙輕聲說:“我去四周看看,不會走太遠。”

謹記方位,唐煙煙無力地往前走,這裡像是電影裡的末世,除了滿地石頭與不時噴出的火焰,再無多餘色彩。

唐煙煙沒走多久,便失望地原路返回。

她深一腳淺一腳踩在粘膩土壤,很快鞋麵就臟了。

誰知道這黑色土壤裡,究竟曾吞噬過多少生息呢?

唐煙煙拖著沉重步伐,沒走幾步,腦中好似有什麼一閃而過。\思\兔\網\

她似有所覺地捧起一抔土壤,也不嫌臟,直接放入錦囊。

正走著,前方滿目褐色中,陡然現出一抹踽踽獨行的清瘦雪白身影。

是陸雨歇。

唐煙煙一怔,飛快向他跑去:“你怎麼來了?”

陸雨歇麵色如白紙,他走得很慢,在看到唐煙煙朝他奔來時,他臉上露出淺淺笑意:“醒來不見你,擔心你迷路。”

唐煙煙攙住陸雨歇,兩人緩慢往回走,她略失望地說:“對不起,我隻是想到處看看,看有沒有……”

陸雨歇寬慰地握住她手:“煙煙彆怕,我能帶你離開這裡,咳咳——”

唐煙煙嚇了一跳,忙輕撫他脊背。

一陣劇烈咳嗽後,陸雨歇慘白臉頰泛出不正常紅暈,他歉意地望著唐煙煙:“抱歉,我知道我現在的虛弱模樣看起來沒什麼說服力,所以令你擔驚受怕了。但煙煙,幼時我便受困過此地,我真的沒有哄騙你,我能帶你離開。”

唐煙煙呆滯地望著他,眼眶一熱:“是我一人離開?還是你同我一起離開?”

陸雨歇輕笑,他冰涼指腹拭去她眼角溼潤,低聲說:“自是我們一起。”

唐煙煙還是很害怕:“你真的沒騙我嗎?”

陸雨歇頷首:“迄今為止,我從未騙過你。”

第五三章

烈焰魔窟的天空渾濁, 像萬千浮塵凝聚其中。

唐煙煙已經記不清他們被困了多久。

隨著烈焰噴發頻率的增長,陸雨歇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陸雨歇確有異樣,他身體時而冰涼, 時而滾燙。

但他既然不肯明說,唐煙煙便也不再勉強。

替他拭去額角汗漬,唐煙煙輕托著他頭, 讓陸雨歇靠在她肩, 這樣他至少能睡得舒服些。

望了眼遠處火焰, 唐煙煙從腰間取下錦囊,錦囊裡存放的是她方才裝進去的一抔土壤。

陸雨歇先前贈與她的那些典籍,是他娘親所作吧?

唐煙煙記得典籍裡有記載, 雲葭仙子資質普通, 與她同是三靈根。像他們這類人,吸收靈氣的速度比單靈根純靈根慢許多, 更彆提那些隻能感應到世間微弱靈息的大多數人。

儘管如此, 遊曆四方的雲葭仙子卻聽到不少激勵人心的久遠往事。

相傳曾有毫無靈根的鐵匠向往修仙,在數十載打鐵聲音中, 鐵匠開了靈竅,於不惑之年悟出道心,靠吸收萬物聲源中的靈息一朝成仙。

亦有凡塵癡兒日日觀葉,從不同的脈絡走向堪破天地規則,成功在封閉的仙門中鑿開屬於他的縫隙。

……

唐煙煙有所感悟地打開錦囊,摩挲著那團泥土。

她能察覺到土壤裡殘留的生息,這股生息或許是土壤本身所有, 亦或許是上古前的積累與沉澱。

萬物有靈, 靈賦予萬物生息。它們雖然不同, 卻屬本源。

既然資質差的人無法大量吸收靈力, 那由靈力賦予的生息是否能供人修煉?又該如何吸收呢?

唐煙煙陷入困境。

她仿佛回到學生生涯,為一個問題絞儘腦汁苦思冥想,甚至忘記時間的流逝。

中途陸雨歇醒來數次,兩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