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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都能享受跟在家裡一樣的待遇。”

賀星回懂了,“世家嫁女已然如此,公主出降,隻會更隆重,更細致。”

所以羯部眼饞的不是公主尊貴的身份,而是這個身份所帶來的好東西。種子,農人,工匠和書籍……有了他們,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羯部發展起來。但最重要的,恐怕還是能夠冶煉金屬、打造武器的工匠。

這些都是好東西,羯部知道,大越也很清楚。如果直接開口要,那是絕無可能成功的。但求娶一位公主,這些東西就都有了。

這算盤打得可太響了。

賀星回想了一會兒,心裡有了計較,這才問陳昌,“這個消息是誰打探出來的?”

陳大人一臉為難,最終還是道,“就是今科殿試的第三名,陸諫。”

其實原本他是想帶陸諫來見賀星回,讓他自己說明的。但想到賀星回對此人的讚賞,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賀星回點頭讚歎道,“年輕人果然心思活絡,陳大人回去之後,替我嘉獎一番吧。”

“是。”陳昌見她並不打算見陸諫,便爽快地答應了。

賀星回看了他一眼,吩咐人去請三省六部的重臣過來議事,又讓女官們各自去忙,這才招呼陳昌,走到窗邊,“陳卿且看,這院中花木繁盛,讓人見之心曠神怡。”

“確實如此。”陳昌附和了一句,有些摸不著頭腦。

賀星回又道,“我看那些年輕人,也像看這些長在我自家庭院中的草木一般,固然心下喜愛,卻也不會隨意攀折損傷了。”

陳昌這才聽明白,賀星回是在敲打自己。他頓時羞愧得麵紅耳赤,低下頭去,“是臣……狹隘了。”

賀星回安慰道,“我知道陳卿是一片愛護之意。”

其實看陳大人糾結也挺有趣的,她隻是不耐煩被人像防賊似的防著。有那麼多的正事要忙,哪有空想這些烏七八糟的?

直到其他人到齊了,陳昌還是神思不屬的樣子,讓眾人忍不住懷疑賀星回究竟跟他說了什麼。

“請諸位過來,是因為禮部那邊探聽到了一些東西。”賀星回將羯部圖謀嫁妝的事說了,又道,“他們的本意本不是要求娶公主,隻是想要這些東西,那事情反而好辦了。我欲在西北設立交易市場,與草原各部互市,諸位以為如何?”

“蠻夷之人,狼子野心,殿下非但不防備,難道還要如了他們的意?”張本中第一個開口道,“況且他們想要的東西,無論種子,工匠還是書籍,鐵器,都是關係我大越命脈之物,豈可用於交易?而不交易這些,胡人恐怕不會同意互市。”

“我倒覺得,除了鐵器之外,其他的都不必限製。”賀星回道,“諸位天天都在說教化天下,如今正有一個能教化蠻夷的機會擺在麵前,張卿怎麼反倒不同意了?”

張本中皺眉,“那羯部可不是我大越的王土,豈可一概而論?”

這倒算得上是一句大實話了。教化是要教化的,但是彆的國家的子民,教化了也沒有好處,反而有害,因此絕不去教化。

莫說是他國子民了,就算是大越底層的民眾,在世家看來,教化之後恐怕也是有害的。

第061章 發聵

“那麼聖人有教無類, 依張卿之言,也是錯的了?”賀星回問。

張本中皺眉,“殿下不要偷換概念。聖人有教無類, 說的是學生的天資和興趣,與出身何乾?”

“世家就是這般解釋聖人言的麼?難怪你們致力於打壓寒門士子,不許他們有出頭的機會,原來是以出身來分人。”賀星回笑道,“不過, 縱然你張氏今日門閥顯赫,傳承數百年, 再往前多數幾代, 又會是什麼情形?”

“縱然是朝廷世襲罔替的爵位, 一旦國破家亡,也就化為灰飛,我還不曾見過有世襲罔替的世家。”

這番話顯然戳中了張本中的痛點,他毫不猶豫地反駁,“殿下既然知道再如何強盛的王朝都會滅亡, 就更該警惕!蠻夷之輩, 不知仁德,今日殿下扶持他,就不怕異日遭受反噬?臣以為,殿下這是在養虎為患, 恕臣不能讚同!”

“張卿既不願意去教化蠻夷,又嫌棄他們不知仁德、不懂禮儀。這話前後矛盾, 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賀星回好笑地說, “禮儀仁德, 是我中原的概念, 你不去教化,這些異族人自然不會知道這些?偏又以此來定他們的罪,豈不可笑?”

張本中又有了那種被人指著鼻子罵的羞恥感。

而且賀星回罵人,可比靖侯厲害多了。靖侯不過是撒潑,張本中可以唾麵自乾,賀星回字字句句都直指世家,卻是戳心戳肺,讓人不能等閒視之。

賀星回卻已經不理會他們的,問起了其他人,“諸卿也是這麼認為的麼?”

其實中原朝廷,對於四境外族的態度,大抵都是差不多的防備。而這種態度,本身就是世家的態度,所以在場眾人,大部分確實都是跟張本中一樣的想法。

不過張本中已經替他們觸了雷,誰都看得出來,賀星回是鐵了心要去教化這些蠻夷了,縱然要反對,也是小心翼翼的。

“自古以來,這些遊牧民族南下侵略,多半並非好戰,隻因草原上物資不足,為求生存而已。”韓青道,“臣以為,讓他們餓著肚子,全然不識教化禮儀,對我中原朝廷沒有任何益處。但若是予取予求,也容易養大了胃口,讓他們不知敬畏,反而埋下禍根。”

“正是。”武煥道,“不識禮儀怎麼了?他們一樣的騎馬開弓射獵,甚至因為沒有禮的束縛,殺戮起來不知節製,十分野蠻。臣以為,如此反而更加危險。就該叫他們畏威懷德,這才能安分守己。”

“胡人心慕我中原文化,這正是我大越強盛之兆。”陳昌也跟著附和道,“我朝雖然沒有,但前朝邊境多有內附的部落,也能服中原朝廷管束。”

賀星回被他們逗笑了。

前麵還是畏威懷德,安分守己,到後麵就要讓人家內附了,究竟是誰“狼子野心”,還不好說呢!

“諸位都這般警惕,又何必懼怕那些胡人部落反複?”她笑著說,“何況西北如今還有師將軍鎮守,想來也沒有幾個不長眼的,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搗亂。如此,諸卿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眾人隻能道,“殿下聖明。”

賀星回又說,“不過,我今日要跟諸位說的,是兩個概念。”

這就是正戲了,眾人都肅容挺身,預備仔細聆聽。

“其一,是文化輸出。”賀星回視線從眾人身上掃過,落在張本中身上,“張卿以為,不該讓蠻夷之輩學習我中原的詩書,我卻認為恰恰相反。不單是詩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禮樂戲曲,都該讓他們學。”

“假若人人都誦讀詩書,口稱禮儀,說的是漢語,唱的是漢歌,服膺我中原文化,那麼縱然他們剃發胡服,骨子裡也是個中原人。他們有可能因為傾慕中原文化,悍然發動戰爭入侵,但也可能因為傾慕中原文化,真心實意想做我大越的子民。諸君以為然否?”

這個前所未有的概念,竟聽得所有人脊背一寒。

縱然是自己的國家要對異族進行文化輸出,他們也覺得這事辦得缺德至極。

可是因為是賀星回說出來的話,竟然也沒有人覺得奇怪。這個女人已經無數次向他們展露了她的手段,再驚世駭俗的事,到了她手中,似乎也舉重若輕。

安靜片刻,才有人問,“其二又是什麼?”

這個問題,不但讓重臣們重新收斂起精神細聽,就連在一旁執筆記錄的兩位女官,也都豎起了耳朵。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這其一就已經這般謀劃深遠,讓人膽寒,其二又會是什麼?

“其二,是經濟控製。”賀星回說,“假若草原上吃的糧食是我們賣的,穿的衣裳是我們賣的,日常所用的各種東西也是我們賣的,衣食住行都與我大越息息相關,一旦貿易中斷就會受到巨大的影響,那麼他們縱然想要發動戰爭,也是有心無力。”

眾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經濟控製,比文化入侵更加缺德。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縱然賀星回沒有說出來,但他們都能想到,到時候大越想要對付這些異族,甚至不需要發動戰爭,隻要經濟封鎖,不賣給他們任何東西,他們就無計可施,隻能妥協了。

這才是真正的——殺人不見血。

不知為何,眾人在這一刻,不約而同地給了張本中一個同情的眼神。

在賀星回的兩個概念之下,他所謂的蠻夷狼子野心,隨時可能反咬一口,幾乎就不存在了。與草原的貿易互市勢在必行,曾經高聲反對此事的張本中,處境自然十分尷尬。

誠然,門下省有封駁各種詔書旨意的權力,可是對上一位足夠強勢的主政者,這份權力隻會變成一張廢紙。至少到現在為止,賀星回想做的事,還沒有一件真的被阻攔住的。

長此以往,門下省形同虛設,張本中這個主官該如何自處?

“這兩個概念,真是振聾發聵啊!”開口說話的人是戶部尚書嚴文淵,“殿下所思所想,皆發人深省,我等不能及也!”

他以前覺得,自己這個戶部尚書做得難,是因為局勢不好,換成任何一個人,在他的這個位置上,都會無計可施,而他已經算得上認真負責了。

如今見識了賀星回的手段,嚴尚書突然意識到,也許自己所謂的儘力,不過是因為站得不夠高,看得不夠遠,沒有賀星回這樣卓越的見識,才會困囿於小小的難題。

他越是想,就越是忍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與胡人貿易互市,還可豐盈國庫,真是妙極!殿下之前說,那些商人們運到西北的糧食,可以抵扣商稅,臣原本還在擔憂,如此一來,今年的歲入必會大幅減少,難以支應。但西北開放互市,又將會多出一筆稅收,足可填上不少窟窿了。”

其實一開始,賀星回讓戶部從慶州拿貨去賣的時候,嚴尚書是很不情願的。但很快,他就體會到了其中的好處。

慶州的東西是真的好,百姓們本來就需要,既能解決百姓所需,又能給國庫賺錢,這正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嚴文淵很快就拋棄了自己原本“不與民爭利”的想法,樂在其中了。

戶部之所以能支應到今日,這些慶州來的貨物功不可沒。

這麼好的東西,賣到草原上一定也十分暢銷,每年必然能為國庫增添大筆商稅。想來要不了幾年,國庫就不會再缺錢了。嚴文淵隻要想到那個場景,真是做夢都能笑醒。

“光靠這個辦法,想填上戶部的窟窿,一時半會兒可辦不到。”賀星回笑道。

嚴尚書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急切地問道,“莫非殿下還有其他的打算?”

“確實有一點想法。”賀星回的視線意味深長地掃過張本中和他身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