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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人,京兆尹就嚇了一跳。不僅僅是因為陸裴竟然親自來了,更是因為此刻的他看起來憔悴頹靡,全然沒有“燁京第一公子”的風流瀟灑,意氣風發。

殿試之後他便一直閉門不出,聽說是受不了打擊,病了。如今看來,竟像是真的。

京兆尹一麵唏噓,一麵又有些安心。

陸裴這個樣子,陸家多半不會再保他。——像這種案子,世家內部早有準備,反正沒有證據證明是誰指使,到時候丟出一個棄子來頂罪,事情也就過去了。

可是現在,陸裴本人已然成了那顆棄子。

他自己似乎也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在京兆尹詢問時,十分乾脆地承認了,“此事的確是我所為。”

京兆尹聽得心都顫了一下。

他不理解陸裴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但是對他來說,這個走向算是最好的了,對各方麵也都有了交代。

於是他肅容問道,“此女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劫持她?”

“無冤無仇?”陸裴笑了一聲,因為過於瘦削,他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令人不適的陰鬱,“怎麼可能無冤無仇?當年我父親親自保媒,為陸繼善求娶裴氏幼女,誰知此女引誘陸繼善與之私奔,讓陸氏和裴氏丟了好大的臉麵,幾乎成了笑柄。父親生前從未放棄追索此二人,如今既有了她的下落,我又豈能放過?”

“那你抓了人,想做什麼?”京兆尹又問。

這個答案就很關鍵了。裴氏是陸繼善的妻子,而陸繼善是今科的考官,回答稍有不慎,就會牽扯出更多的事情來。

陸裴卻完全沒有踩進這個陷阱,他道,“她是裴氏女,自然是送還裴氏。”

如果被送還裴氏,至少是一個“畏罪自儘”,裴氏立刻道,“我自有夫君,出嫁從夫,不需裴氏費心。”

陸裴大笑起來,幾乎是有些癲狂地道,“那就更沒問題了。她是我陸氏的子媳,我以宗法處置,與京兆府無乾。”

很顯然,在得知馮夫人入住萬福寺,裴氏被她救下之後,陸裴就已經準備好了該如何應對此事。裴氏是個女子,受身份所限,根本翻不出什麼浪花了。縱然是到禦前分辨,他也是有理的。

裴氏急得臉都白了。她沒想到,陸裴會用他們的出身來做文章,而這一點,也確實是他們無法否認的。

但站在她旁邊的馮夫人卻笑道,“陸大公子說笑了,我怎麼記得,陸氏和裴氏早就已經將這二人除名了?既然族譜上已經沒有他們的名字,那宗族禮法,自然也就管不到他們頭上。”

這是裴氏尚不知曉的消息,她看向馮氏,見對方微微點頭,這才放鬆下來。

陸裴臉上的笑微微一僵。

這對他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大問題,除名了又如何?陸繼善還是姓陸,裴氏還是姓裴,作為世家大族,處置一兩個不聽話的子弟,是很正常的事。

但那是在家族內部。現在事情鬨到了京兆府,難道他還能當著京兆尹的麵說,陸繼善既然生在陸家,就一輩子都要受這個姓的轄製?

他隻能陰著臉道,“那是我陸氏和裴氏內部之事,與外人無關。”

“你劫持裴氏,觸犯律法,可不是一句‘家族內部事務’就能搪塞過去的。”馮夫人寸步不讓。

不過陸裴的目的,本來也是要她承認,自己的動機是處理家族內部事務,無關其他。如今馮夫人說出這句話,他便看向京兆尹,抬著下巴道,“那就請大人按律處置便是。”

這般乾脆,反而讓人吃驚。

不過京兆尹略一沉思,便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說了。

律法之中,隻有劫持人質脅迫旁人,或是勒索財物,或是侵犯人質,才會重判。陸裴抓了裴氏,卻隻是關了一陣子,什麼都沒做,或者說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如此一來,罪名自然不重,而且都在可以用金錢贖買的範圍之內。

既然可以用錢贖罪,對他個人的影響,頂多就是在名聲方麵。

可他現在還有名聲可以敗壞嗎?

但無論如何,對京兆尹來說,陸裴肯認罪,這個案子是可以交代得過去了。

他更怕夜長夢多,於是當場就做出了判決:徒二年,可贖銀。

……

陸家。

京兆府派人過來之後,整個陸氏族人都被驚動了,族老們齊聚在主支這邊,等待陸裴回來。

誰知他來了之後,明知有這麼多人等著,卻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回了自己的房間,繼續閉門不出了。

這般目無尊長,讓族老們十分生氣。

本來陸裴這段時間的行事就很讓人不滿意,但是對於這個族中天驕,大家還是願意包容的。現在他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丟了陸氏的臉麵,更對他們擺出這種態度,看起來已然是沒有救了。

雖然可惜,但族老們經過了不知多少事,很快就下定決心,要將他手中權力收回來。

“這些都是家族內部事務,可以從長計議,當務之急,還是要想想該如何解除陸氏這一次的危機。”大族老道。

有人附和,“正是。其他家族今日沒有派人來,明日隻怕也要來了。”

當初為了扶持陸裴,南派世家向陸氏傾斜了不少資源。如今陸裴廢了,這些東西當然都要還回去,甚至還要加倍。畢竟世家還得重新扶持一個領頭人起來,這其中的損失,都要陸氏承擔。

但這其中的度是很難把握的,如果陸氏沒有強硬的底牌,那些世家可不會知道適可而止,隻會從陸氏身上撕下更多的肉。

一個家族的底蘊,全靠這些資源。若都讓出去,那陸氏就真的完了。

所以,他們必須要找到一張讓其他人忌憚的牌。

“還有那陸繼善,他如今是皇後的心腹,隻怕也不好招惹。”又有人說。

陸裴綁了裴氏,京兆府會因為他什麼都沒做而輕判,陸繼善卻不會。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陸裴要麼打算用裴氏威脅他為自己做事,要麼就直接把裴氏送回裴家,到時候,裴氏還能不能有命在,實在難說。

——如果隻是裴氏跟陸繼善私奔,或許裴家會看在陸繼善如今的身份上,網開一麵。可誰讓裴氏還是張家的子媳呢?陸繼善越是位高權重,張氏為了臉麵,就越不能放過他們。二者之間,裴氏並沒有選擇。

“內憂外患啊。”大族老歎了一口氣,問,“你們都有什麼想法?”

“為今之計,隻能是設法尋找新的盟友了。”

這個辦法很快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隻是找誰做盟友,怎麼找,還需細細斟酌。一來這個盟友必須要足夠強大,二來,還得防備對方想將陸氏直接吞下。

事實上,他們的選擇並不多。將目前朝堂上的所有勢力列出來,一個一個地考慮過去,很快,一個不太起眼的勢力就進入了陸氏族老們的視線。

那就是皇後的母族賀氏。

以實力而論,賀氏自然是無足輕重的,他家沒什麼朋黨,也沒有官職權位。

可這是皇後的娘家啊!目前看來雖然安分守己,可是權勢這種東西,有幾人能經得住誘惑?要不然,自古以來,也不會有那麼多外戚了。

而皇後身為女子,不可能不願意扶持自己的娘家。

陸氏若是能跟賀氏扯上關係,非但能立刻跳出如今的漩渦,更有可能在未來得到無儘的好處。

隻要賀星回在這個位置上一天,他們就能夠享受一天的蔭蔽。

唯一的問題是,該怎麼讓賀氏同意結盟?

最後,是大族老拍板道,“陸氏如今的情況,想要用利益打動賀氏,恐怕並不容易。唯一的辦法,隻有聯姻!”

這個提議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但是細細一想,又都覺得很合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雖然很多人並沒有見過賀子越,但是賀家有個適齡的公子,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是皇後的侄子,自然有無數的好姻緣找上門去。可是陸家可以自豪地說,放眼整個燁京城,甚至放眼天下,沒有比他們陸家的陸裳更出色的姑娘!

陸裳比陸裴還聰明,看出來的人其實很多。但他們依舊更看重陸裴,因為他是能夠承襲家業的男丁。不過陸氏畢竟是世家,對女兒的教育也沒有放鬆過。陸裳和陸薇,都是從小跟兄弟們一起讀書長大的。無論容貌,學識還是才乾,都不輸一般男子。

想來縱然是皇後,也挑不出陸裳的毛病。而且以她的性情和行事作風來看,說不定還會很喜歡陸裳。

如此,想要跟賀家結親,就未必不可能。

世家出身是陸裳的缺點,可是反過來說,同樣也是她的優點。賀氏底蘊單薄,現如今是有皇後撐著,以後會如何可不好說。但若能與世家聯姻,資源共享,那就可以成為新的世家,代代相傳。

而現在陸氏勢弱,賀氏完全可以占據主導地位。這樣的誘惑,不信他們能拒絕。

一番商議之後,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那就下去準備一番,過幾日我親自去賀家提親。”大族老說著麵色一肅,“切記,在事成之前,此事不可走漏半點風聲!讓外人知曉會是什麼結果,你們自己清楚。”

在場的都是陸家說得上話的人,自然知道輕重,紛紛答應。

……

陸十二一回到家,就拉著妻子嚴氏回房,低聲將這事說了。

——族老隻說了不能告訴外人,他的妻子怎麼能算是外人呢?

“依你看,這事真能成嗎?”說完之後,他問。

嚴氏失笑,“那要看皇後殿下的心思了。她的心思,我們怎麼能猜得著?”

“也是。”陸十二點頭讚同。

嚴氏低頭想了想,又說,“這事,要不要跟三姑娘說一聲?”

“跟她說這個做什麼?”陸十二完全是男人的想法,“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讓姑娘自己知道的?況且放眼京城,除了張家和韓家,賀家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

張家是不可能聯姻的,防的就是張本中呢。至於韓家,從前請張本中做過媒,這不是沒成嗎?

嚴氏翻了個白眼,也懶得跟他爭辯,隻是道,“三姑娘會是一般的小姑娘嗎?”

陸十二想起陸裳輕描淡寫提醒自己的那句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說實話,他至今都不知道,陸裳究竟是有意在那裡等他,還是無心之言。但無論如何,對方確實是救了他一次。

其實陸十二並不小看女人,不然也不會對妻子言聽計從。隻不過他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不會想到這些事可以讓陸裳自己做主。再說他又是長輩,在他看來陸裳沒有出嫁,就還是孩子,也做不了主。

嚴氏又說,“不管怎麼說,把這個消息傳過去,也算還了她的人情。”

這倒是,否則總惦記著這事,心就老是提著。

陸十二點了頭,嚴氏便出去,將女兒叫來,讓她去找陸薇借一個花樣子。

女眷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