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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會格外留意了,就算聽到,也不會想起多年前的一樁舊案。

陸裳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他漸漸陷入癲狂的模樣,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解脫。

從今天起,他們兄妹的位置和處境就要反過來了。

第050章 結案

京兆府, 大牢。

杜鴻言等人被關在這裡,已經整整十天了。

不過有世家的人上下打點,他們的日子過得不算糟糕, 牢房有人清潔,每天吃的是精細飯食,又是一群人關在一處,知道外麵還有人保他們,互相打氣, 倒也不算太頹廢。

如今的情形,他們已經分析了不止一次, 最終都很讚同杜鴻言的說法:京兆府不想得罪世家, 現在就是拖著時間, 等禮部試的成績出來罷了。等陸裴考了第一名,世家占據上風,自然就會騰出手來處理他們的事了。

這些人裡,一部分是原本就習慣了依附世家的,另一部分是被金錢和好處收買的。他們都是老思想, 雖然知道皇後更看重寒門士子, 但畢竟是個女流之輩,誰知道她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而世家確實傳承不斷,代代把持朝政,一時半會兒哪有那麼容易扳倒?

因為這種種想法, 都覺得現在待在京兆府的大牢裡,隻是做個樣子給皇後看, 因此並不擔憂。

到了放榜這一日, 他們還花了些錢, 請一個獄卒去幫忙看榜。

畢竟這考試他們也是參加了的, 若是能取中名次,往後有世家扶持,仕途不就更容易了嗎?

獄卒接了賞錢,自然樂意跑這麼一趟。

隻是他帶回來的消息,卻並不是他們希望聽到的。

“你沒看錯?陸裴怎麼會是第二?”杜鴻言扶著欄杆,連自己考了第三名都沒空高興,急得連聲追問,“那第一是誰?”

“我怎麼會看錯?”獄卒不高興了,“就算我老眼昏花看錯了,禮部的禮官總不會錯,名字和名次,連著宣讀了三遍呢!”

杜鴻言顧不得他的態度,“第一是誰?”

“好像是叫高什麼的……你沒說要記這個,我就順便看了一眼,沒記住。”獄卒嘟嘟囔囔地說。要不是因為那是頭名,他可能連印象都沒有。

“高漸行。”杜鴻言深吸了一口氣,不敢置信,“怎麼會是他?”

高漸行和陸諫等人焦不離孟,關係十分親密,他考了頭名,和陸諫考了頭名有什麼分彆?不是陸裴,不是世家子弟,他們真的被寒門士子壓過了!

那……那他們這些費儘心思給陸諫下藥,想要讓他輸掉的背叛者,又算什麼?

何況事情既然沒有成,世家會不會再花那麼多的心思來撈他們,就變成不確定的事了。

這個時候,他們才突然清醒過來,意識到了一件之前被自己刻意忽略過去了的事:皇後可能一時扳不倒世家,但處置他們這幾隻小魚小蝦,卻是綽綽有餘。

眾人都慌亂起來,連聲問最有辦法的杜鴻言,“杜兄,咱們怎麼辦?”

杜鴻言怎麼會知道怎麼辦?

他要是知道自己能考出第三名的好成績,根本就不可能會接那些人的茬!

想到這個第三名是怎麼考出來的,他臉上的表情更是變幻不定——他是陸諫的師弟,陸諫的文章自然能時時借來揣摩。他也是偶然發現,陸諫竟然將陸裴的文章研究得十分透徹,於是忍不住偷出來看了。其中提到的許多可以針對的地方,都用在了這一回的考試上,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

但他之所以選擇背叛陸諫,也是因為這些文章。

陸諫一看就是要跟陸裴對著乾,而跟陸裴對著乾就是跟世家對著乾,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冒險,杜鴻言怎麼敢跟著他一條路走到黑?

聽說高漸行考了頭名,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高漸行也看過了那些文章!

可是既然看過了,他怎麼還會願意跟著陸諫發瘋?

杜鴻言拍著欄杆,又是悔,又是恨,一時心亂如麻。

事實上,京兆府的官員們,此刻也沒比牢房裡的士子們好多少。他們確實是不敢得罪世家,所以故意壓著這個案子,誰知道這回竟然賭輸了,弄得現在騎虎難下。

京兆尹一得了放榜的消息,就立刻召了屬官和幕僚前來商議,“現在該如何是好?”

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去找陸家,讓他們想辦法把這個案子了了。不管他們怎麼辦,總之要拿出一個能在皇後那邊交代過去的說法。

“非要如此不可嗎?那可是陸家。”京兆尹還有些擔憂。

他自己也是南派世家出身,因為家族式微,所以一向是以那幾個大世家馬首是瞻的。隻有對方把鍋推到他頭上,叫他頂罪的份,現在猛地叫他把鍋推過去,還有點不習慣。

“這本來就是他們陸家的事,有何不可?”幕僚道,“況且事情變得這麼棘手,也是因為那陸裴考砸了,可不是明公對不住他陸家。”

提到這個,眾人也是忍不住嗟歎。怎麼就是第二名呢?

要是往年,他們還能說是因為皇後偏心,故意壓了他的名次。可是今年禮部的閱卷流程如此嚴苛,想挑刺都沒法挑。

京兆尹被眾人勸了半天,終究還是下定決心去找陸家。這事肯定不能再拖下去,但他也不能自己把事情辦了,否則將來出了什麼事,還不是要他來扛?

……

陸裴是直到京兆尹找上門來,才得知出麵去收買那些寒門士子的人,竟然是姓陸的。

蠢得他恨不能把人罵一頓,偏偏對方是他的族叔,輩分上壓了他一頭,又是支持他的人,總不能寒了自己人的心。

不能對此人發泄,他隻好將矛頭對準備攛掇族叔出麵的張本中。這可真是打的好算盤,事是陸家的事,人是陸家的人,陸裴若是能勝出固然很好,所有世家都長臉,若是輸了,那也是他陸家自己去承擔。

多麼熟悉?

當年高家出事之後,南派世家不正是這樣撇清關係,並且迅速為自己找到了“生路”麼?

原來輪到陸家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陸家這還沒有落魄呢,隻不過是他陸裴一次考試失利,就什麼都試出來了。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讓陸裴的想法和性情都變得越來越偏激,偏偏還找不到可以發泄的對象。因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沒能勝過那群他曾經最看不起的山野村夫。

他隻能把火氣憋在心裡,讓自己變成一個一點就炸的火爐。

陸裴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是身邊的仆人們在麵對他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小心翼翼,簡直有些如履薄冰了。

當下,京兆尹找上門來,陸裴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掌控整個陸家,張本中一個外人,說攛掇他們辦事就成了,甚至沒有人來問過他一句。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更讓他心驚又心涼。

陸裴毫不猶豫地將所有陸家人都聚集了起來,讓他們想辦法來解決這件事。

這同時也是一種警告,讓他們意識到,即便是同盟的世家,也未必全都是好心,也可能隻是把他們推出去當槍使。

陸家族人得知這事,果然都急得團團轉。事關家族利益,誰都不敢怠慢,畢竟他們這些人都是依附家族而生的。

陸裴見狀,心中的怒氣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問那位出麵的族叔,“當時張……世叔是怎麼跟你說的,你又是怎麼辦的事?還不都老實招來!”

“張兄說,如今天下人都看著咱們陸家,就連宮中也在等一個結果,侄兒你的壓力之大,可見一斑。若是少一二勁敵,你也能輕鬆些。”族叔低聲答道。

“就這樣?”陸裴又生氣了,這根本什麼都沒明說,到時候即便查到這人身上,張本中也可以推說隻是在為他擔憂,沒想到對方會對寒門士子下手。

“是……”族叔自知理虧,低著頭道,“我就找了與陸諫關係較為親近的幾個士子,把人請過來,抓住他們的弱點,沒有不答應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陸裴聽到這裡,頓時眼前一黑。

他已經知道這人是個蠢貨,不能指望他把事情辦得有多漂亮,但他實在沒想到,對方竟然連半點防備心都沒有,連辦這種事都是親自出麵的!

“你可說過自己的身份?可給過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他連聲追問。

族叔搖頭,這點輕重他還是知道的。親自出麵是因為有恃無恐,畢竟世家對寒門的優勢那麼明顯,明眼人都知道該選誰。但如果留下把柄,就會反過來被對方威脅。

他說完,見陸裴仍舊麵沉似水,不由小聲道,“這……隻要沒證據,也不能如何吧?”

“證據?”陸裴幾乎是尖銳地冷笑了一聲,“皇後懷疑陸家,還需要證據嗎?”

族叔縮了縮腦袋,又說,“那些人都有弱點在,必不敢指認咱們。”

陸裴已經懶得跟他費這些口舌了,他垂著眼想了一會兒,很快做出決定,“你現在就回家去收拾行李,我讓人送你出京避避風頭。”

“這……現在就走?”族叔嚇了一跳,“不至於罷?”

“不至於?”陸裴狠狠吐出一口氣,“你是要等到禁衛軍上門的時候才走嗎?”

他頓了頓,終究怕這人不聽自己的話亂跑,便解釋道,“以你的腦子,那些可以收買的士子,是你自己挑選出來的嗎?誰幫你做的事?還有被你收買的人,京兆府的大牢裡關著的是全部嗎?你又能保證到了禦前,所有人都不會反水嗎?他們隻需要說自己是被你威脅,求殿下網開一麵,便可能脫罪,你呢?”

這件事確實沒有證據,但也確實經不起查問。

隻要有一個人出首指認他,給禁衛軍一個搜查的理由,就都完了!

“我……我現在就走。”族叔聽得一頭冷汗,連忙道。

“去吧。”陸裴擺擺手。

等人都散了,他才叫來自己的心腹屬下,吩咐他將這族叔送出去,“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要是被抓到了——你知道該怎麼做。”

說到最後一句,他臉上覆滿了陰翳,隱隱透出幾分狠辣。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隻要死無對證,牽連不到陸家,皇後又能如何?

然後又叫來另一個人,叫他想辦法混進京兆府的大牢,給那些寒門士子送個信,隻要他們乖乖閉嘴,陸家不會虧待他們的家人。

辦完了這些事,他才去回複京兆尹,“這是京兆案子,依律處置便是。”

……

“十二叔,請留步。”

陸十二剛讓妻子收拾完行李,從家裡走出來,就被人叫住了。他多少有點草木皆兵,聽到有人叫自己,頓時一驚,轉頭看去,才發現來人竟是他那個素有才名的侄女。

陸十二鬆了一口氣,“三娘,你怎麼在這裡?”

“我隨便走走。十二叔呢,您怎麼拎著包袱?”陸裳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