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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尚書還沒有卸任吧?”瞿英玩笑道,“若他就是不肯主動辭官,殿下打算把我安置在哪裡?”

“放心,等你寫完折子,位置就空出來了。”賀星回說。

才說到這裡,外麵有人來報,說是賀子越來了。

瞿英本來要起身回避,賀星回道,“是我兄長的孩子,先生也留下見一見吧。”

賀子越本來還有幾分散漫,進來見還有旁人在,才連忙正經起來,上前見禮。賀星回給他介紹了瞿英,他立刻兩眼放光地看著對方,十分鄭重地行了個大禮,心想瞿先生這是要入朝為官了嗎?這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去啊……

不過他也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問的,坐下來之後,便將思緒轉回了正事上,跟賀星回說了陸諫被人下藥之事。

賀星回不由讚賞道,“好個以身為餌!我本來還怕他師從名士,沒吃過苦,養成一副不知世情的脾氣,想不到啊……這份決斷,在年輕人之中,實在少見。”

瞿英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他的恩師西門先生與陸氏頗有恩怨——這也是常有的事,但凡是寒門出身的名士,幾乎個個都與世家有怨——我猜,他入京時,西門先生一定叮囑過,要他必須勝過陸裴。”

“那就更難得了。”賀星回道。

這孩子對自己都這麼狠,將來必然能成大器。

賀子越在一旁越聽越不對勁,怎麼姑姑的意思,陸兄早知道有人要害他,還故意中招,就是為了將這些人揪出來?

這種犧牲自己解決隱患的做法確實很令人佩服,可是,他和陸裴的比試呢,難道就不管了嗎?

他這麼想,也這麼問了。

賀星回和瞿英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我們家的孩子傻了些,讓先生笑話了。”賀星回說著,又看向賀子越,“放心吧,我雖然不知道你的陸兄做了什麼準備,但他必然不會將頭名拱手讓給陸裴。你隻管回去等著放榜便是。”

賀子越立刻就放心了,又說,“那這個投毒案,姑姑你多多留意,彆讓背後的人輕巧地就揭過了。不然,陸兄的罪不是白受了?”

“知道了。”賀星回無奈地應道。

陸諫犧牲了一場考試才抓住的把柄,她怎麼可能會輕輕放過?

第049章 放榜

因為住在店裡的士子們常有走親訪友出行的要求, 而寒門士子自己又置辦不起馬車,所以幾家旅店提供馬車租賃服務。如果連馬車也租不起,那也不必擔憂, 店裡每日定時有幾趟馬車進城,隻需付上兩個銅板,就能搭車。

這幾日,穆柯每天都去一趟京兆衙門,催促查案的進度。

但那邊顯然是有意拖延, 每次都有種種借口搪塞,案情始終沒有半點進展。

於是穆柯每天回來時的臉色, 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冷。

這天他從馬車上下來, 臉色簡直冷得能掉冰碴子。進了門, 才發現店內空空如也,冷清得不像是住滿了士子。

穆柯腳步一頓,轉頭問店掌櫃,“店裡怎麼不見人?”

“穆公子,您怎麼回來得這樣早?”掌櫃的轉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 看起來比他還吃驚, “今日放榜,店內的考生都去禮部看榜了,您沒有跟他們一起去嗎?”

穆柯不由抬手拍了一下額頭。這幾日總惦記著案子的事,忙得甚至忘了今日放榜了。

不過已經這時候了, 他也不想再出門一趟,朝掌櫃點點頭, 邁步上樓。

到了二樓, 視線掃過窗邊的雅座, 卻見那裡竟還坐了個人。穆柯心想不知是誰這樣穩如泰山, 這個日子還能坐得住,走過去一看,卻是陸諫。

“陸兄怎麼沒去看放榜?”他問。

陸諫笑了笑,反問,“穆兄不也沒去?”

穆柯在他對麵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等解了渴,才說,“京兆府一直在拖延時間,這個案子隻怕還有什麼變故。”

“也拖延不了多久了。”陸諫道,“等放了榜,便是京兆府不想辦這個案子,也會有人催促他們去辦。”

穆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點頭,不再說話了。

兩人沉默地喝了一會兒茶,沒有話說,但也不打算回房間去,彼此都知道在等什麼。

過了一會兒,樓下陡然喧囂起來,那是鑼鼓聲混雜著爆竹聲,還有人一聲聲地報著某個考生的名字,聲勢浩大得方圓幾裡都能聽見。

喝茶的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驚愕,連忙走到欄杆邊去看。

離得近了,那吆喝聲終於入耳,喊的卻是,“禮部放榜!某州某生高中進士第一百零九名!”

“放榜了!”/“原來取了一百零九名。”

穆柯和陸諫同時開口。

“放榜了!”禮部門口也有人在喊。

今年禮部頭一回主持科舉之事,從上到下卯足了勁兒,誓要將之辦得比從前在吏部的時候更盛大、更引人矚目、更榮耀。從前期的登記住宿安排,中間的考場規則,到張榜時的流程,全都討論了不知多少遍,還從賀星回那裡問到了不少意見,整體來說已經是一套十分成熟的流程了。

譬如這閱卷之事,以往甚至連糊名都沒有,所以隨便哪個權貴往吏部考功司遞個字條,那邊就不得不考慮調整一下取中的名單。

而這一回,除了糊名之外,還加了一個謄卷的程序。也就是說,專門雇傭一批人,用標準的字體將考生的試卷謄抄一遍,然後再拿這抄寫的試卷去給考官們批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舞弊的可能。

至於這考試結束之後的放榜,因為是榮耀之事,流程更是做得十分複雜。

紅榜並不是直接張貼出來,而是先由一位嗓門大的禮官高聲宣讀,從最後一名讀起。讀完之後,禮部還會派遣一名差役,敲鑼打鼓地前往他登記的住處唱名報喜。這還不算完,差役在京城報完了喜,還會前往原籍所在,給家裡也報一次喜。

這般繁瑣的流程,不但費時費力還費錢,提出來之後,卻沒有一個禮部官員表示反對。

本朝立國五六十年,科舉也就進行了五六十年,如今朝中的官員都是由科舉出身。縱然是世家子弟,也都是十年寒窗苦讀,而後一朝高中的。隻要代入自己去想一想,就覺得怎麼樣鋪張都不為過了。

有時候大家討論起來,甚至會忍不住感歎,可惜自己早生了XX年,是不可能有這般盛況了。不過自己沒有,家中總還有子侄輩,往後若能高中,也是一樣的榮耀。

所以此刻,禮部門口擠滿了看榜的士子和家人,比之前的文會更加擁擠熱鬨。

但禮官捧著紅榜一出來,所有人便都安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等待他宣讀名次。

禮官們也很懂,每個名字讀三遍,讀完之後還要歇口氣,讓下麵聽榜的人能有時間歡呼、道喜、整理心情。而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即便是%e8%83%b8有成竹的人,也免不得緊張起來。

陸裳被仆人護著,站在第一排的位置。縱然自己並不是考生,也不太擔憂最終的結果,但也免不了被周遭氛圍感染。

忽然,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林州陸諫,高中第八十三名!”

“阿兄,是陸諫!”幾乎是禮官話音剛落,身側就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

陸裳心下一動,轉頭看去。

在她旁邊並肩站著的,也是個姑娘。雖是樸素的荊釵布衣,身上卻有一股陸裳幾乎沒怎麼見過的勃勃生機,神采飛揚、眼神明亮,叫陸裳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出門遊春時,道路兩側山坡上怒放的杜鵑花。

她旁邊站著兩個青衫書生,其中一個高大沉穩,另一個卻稚氣未脫,此刻都是一臉喜色。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陸裳立刻就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據說陸諫入京之後,身邊最要好的,竟不是自己同門的師弟們,而是另外三個士子:高漸行,穆柯和賀子越。至於那個女孩,應該就是高漸行的妹妹阿喜了。

陸裳的視線很快落在了賀子越身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聽到這個姓,她心裡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個猜測。如果是真的,宮中那位對寒門士子的態度,恐怕比她想的更加重視。

思量之中,很快又聽到禮官報出了賀子越的名字。

賀子越立刻大笑一聲,萬分得意地道,“我竟然考得比陸諫還好,這名次可以吹一輩子了!”

“你就不能更有出息一點嗎?”阿喜問他。

賀子越撓了撓頭,“但我除了這個,彆的似乎沒什麼好吹的了。”

這話說得有趣,陸裳的嘴角不由跟著彎了一下。

不過這笑意隻是一閃而逝,很快又變成了沉凝的神色。隻這一句話,就能聽出賀氏的家教,他家最值得吹的,應該是出了個皇後才對,可是聽他們話中的意思,其他人竟是不知他的身份。如此一比,更顯得世家不堪了。

隨著名次公布,旁邊的人幾次小聲說話,也叫陸裳摸清了他們的人際關係。

直到九十九人的名字念完,禮官將紅榜張貼到牆上,然後又捧出了一張黃榜,上麵單寫了前十的名字。

沒有被念到名字的人更緊張了。有知道自己斤兩的,已經猜到是落第,但不到最後一個名字宣布,終究不肯私心。還有那平日裡就頗有才學的,身邊的人已經開始道喜了。

陸裳收斂起思緒,眼角餘光裡,身邊幾人也安靜了下來,表情肅穆地看向禮官。

“嘉連關穆柯,高中進士第十名!”

念到第四名,禮官又換了另一張黃榜。

“林州杜鴻言,高中進士第三名!”

這個名字,立刻在士子之間引發了一陣不小的騷動。現在不單是寒門士子,就連世家子弟也都聽說了,這杜鴻言給陸諫下藥,導致陸諫考試期間一直在蹲茅房。誰料他自己竟考中了第三名!

按理說,這種時候,賀子越應該把這人臭罵一頓的。但現在他顧不上了,隻剩下兩個名字,高兄必然會是其中之一,會是第一還是第二呢?

他比聽自己的成績時還緊張。

在高漸行另一邊,阿喜雙手緊握在%e8%83%b8`前,說不定已經在心裡祈求諸天神佛保佑了。

身邊的人尚且如此,何況高漸行本人?

先被報出來的是另一個名字,“燁京陸裴,高中進士第二名!”

耳畔一陣轟鳴,高漸行感覺自己好似三魂七魄離了體,逐漸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陷入了一個獨立的空間之中,隻有禮官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澤州高漸行,高中進士第一名!”

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父親,母親,家人,親友,還有……長姐。

他的姐姐高漸書,美貌溫柔、蕙質蘭心、工詩擅書,在十年前,是名滿京城的大才女,她的趣事連街頭巷尾的孩童都能說出幾件。

然後,她被送進了宮。

那時正是葉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