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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自己的問題,但陸裳卻又將話題拉了回去,“在我看來,世家就像是這隻鍍金的簪子,無論內裡如何,隻要維持好表麵的光鮮,那就依然是好看的,貴重的,令人歆羨的。”

這話何等辛辣,又何等嘲諷!

若是之前聽到,陸裴少不得會因為自家妹妹說出這種話而憤怒。可是現在,他卻根本無法反駁。

是啊,對於世人而言,世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們不可能湊近了觀察世家究竟是什麼樣子,就像他現在隻能遠遠地看一眼那根簪子,便不會有機會分辨真假。

隻要維持好表麵的光鮮亮麗,隻要……維持好那一層體麵。

這句話讓陸裴身體一陣陣地發冷。

所以他的才學並不重要,能不能勝過陸諫其實也不重要,隻要最終出彩的人隻有他,那就是世人眼中的真相。

其實陸裴自己也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隻不過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在維護世家的榮耀。現在事情輪到自己,撕開那一層偽善的外衣,暴露出內裡赤-%e8%a3%b8-%e8%a3%b8的真相,他才發現,原來一切是這樣的……殘酷。

……

等陸裴再次失魂落魄地從這裡離開,陸薇才從房間裡出來,有些擔憂地看向陸裳,“阿姊……”

她剛才避開了,但沒有走遠。陸裴心不在焉,也沒有察覺這一點。陸裳雖然察覺到了,但她覺得事情到了這一步,也該讓陸薇知道了,總不能一直瞞著。

“都聽到了?”她問。

陸薇咬了咬唇,“阿姊,現在的情形很糟糕麼?”

“對大兄來說,是的。”

“對我們不是嗎?”陸薇敏銳地聽出她的話中之意,“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兄那裡若是有什麼差池,受影響的是整個陸家。”

“陸家是陸家,我們是我們。”陸裳說。

陸薇有些擔憂地握住她的手,又不知該說什麼。她剛剛已經聽到了,陸裳從那麼小的時候就開始退讓,隻為了成全陸裴的才子之名。她已經為陸家付出了很多,一直在委屈自己,陸薇卻什麼都沒看出來,又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勸她“以大局為重”?

“我不是在說胡話。”陸裳也反握住她的手,“你之前不是說,不想成婚嗎?”

陸薇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擔憂地皺起眉,“可是現在的情形,陸家隻會更快地為我們定下親事吧?”

“但我們還有另一條路可以選。”陸裳微笑著說。

“另一條路?”

“入宮。”

“阿姊剛才還說不願入宮——”陸薇話說到一半,猛地反應過來,“阿姊的意思是,殿下?”

陸裳點頭。

她以前不願意入宮,因為那是去做皇帝的嬪妃。那個時候,葉貴妃勢頭正盛,也讓其他世家十分眼紅,都在打送女入宮的主意。要不是後來接二連三的出事,先帝後宮之中,說不定還要添上許多世家女。

陸裳必須要承認,她跟陸裴一樣,骨子裡是世家養出來的傲氣,又因為自身的才華而更有底氣。在後宮和彆的女人爭奪寵愛,互相傾軋,這種日子,她怎麼可能過得下去?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宮中主政的人是皇後,她總會需要用人的,這就是她和陸薇的機會。

陸薇看著陸裳,覺得這樣的她有一點陌生。

這件事乍一聽十分荒唐,可是細想卻會發現,這並非不可能。最大的阻力本來應該來自家族,可是現在陸裴自身難保,他的科舉要是出了岔子,比起把她們嫁出去跟其他世家聯姻,送到皇後身邊或許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對世家來說,送女兒給皇帝做嬪妃,和送女兒給皇後做女官,能有多大的差彆呢?後者還更有用一些。

隻要是……為了維持那一層體麵。

她深吸一口氣,“這件事,阿姊謀劃了多久?”

“談不上謀劃,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們。”陸裳轉頭看向她,“我是隻能走這條路了,你呢?要是你不願意,我也可以為你安排……”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陸薇打斷她的話,“我不知道阿姊準備了多久,可我知道,這是我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機會。我不如阿姊聰明,但可以給你打個下手。”

陸裳笑了,“好。”

陸薇就張開雙臂,抱了抱她。

她其實跟陸裴一樣,是個後知後覺的人。此刻回想,才會明白,這些年來,是阿姊一直在回護自己,她才能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

這樣的阿姊是陌生的,可是又比從前更令人覺得安心。

……

寒門士子們所居住的旅店裡,正是一片愁雲慘霧。

陸諫被考官們送去了醫館,尚未回來,但他考試第一天就拉肚子,人是直接從考場抬出來的這件事,卻已經傳遍了幾家旅店。

其中更有跟他在同一個考棚的人,說他第一天幾乎就是蹲在茅房過來的,估計根本沒時間答題,後兩天雖然好了些,但那樣的狀態,能發揮出幾成實力?

這樣的成績,怎麼可能壓得過陸裴?

之前那件事鬨得沸沸揚揚,連皇後都發了話,說很期待兩人在考場的表現。如今出了這種事,他們豈不要被那些世家子弟徹底壓過去了?

在這種敏[gǎn]的時刻,倒沒什麼人來找賀子越他們打探消息,多少有點劃清界限的意思。

不過他們現在也顧不上應付這些。因為不知道是送去了哪家醫館,沒法去找,幾人隻能在房間裡等著人回來。

“怎麼會出現這種意外呢?”賀子越坐立不安,一直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陸兄素來小心,何況科考在即,這入口的東西,一定是慎之又慎,怎麼會出這樣的差錯?”

這個問題誰都答不上來,於是房間裡很快就又陷入了沉默。

好在不多時,就聽得下麵有人喊,說是陸諫被送回來了。賀子越連忙飛奔過去開門,正準備下樓,想起什麼,又回頭囑咐道,“待會兒見了陸兄,都不要提考試的事。”

“還用你說?”穆柯翻了個白眼。

高漸行和阿喜都隻是默默點頭。

一行人下了樓,就見陸諫躺在擔架上,似乎仍舊昏迷不醒。這反倒讓眾人鬆了一口氣,因為不用跟他說話,也就不必擔心會引起他的傷心事。

把人送上樓,安頓在房間裡,阿喜又去廚房要了火盆和瓦罐,準備在房間裡熬藥。

其實本該拿到下麵去熬的,畢竟藥味並不好聞。但是陸諫就是因為入口的東西才出事,還是小心些好。

中途還有零星幾個人過來探望,不過人昏睡著,也沒什麼話可說,沒一會兒就散了。

賀子越送客人出去,插上房門,再回頭時,就見陸諫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由嚇一跳,“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裝暈的。”陸諫說。

賀子越想了想,覺得他大概是想避開那些探視的人和打量的視線,便道,“這樣好這樣好,待會兒喝了藥好好休息一下,什麼都彆想。”

陸諫見他小心翼翼,一句話都要斟酌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故意道,“不用這樣小心,我又不是紙糊的。不就是這一回沒考好嗎?”

賀子越張了張嘴,對方如此豁達,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陸諫逗完了他,才正色道,“我並不是出了意外,而是被人所害。”

“什麼?”賀子越叫了一聲,很快發現隻有自己反應最大,他左看看,高漸行麵無表情,又看看,穆柯冷著一張臉,似乎都並不驚訝的樣子,頓時有些訥訥,“你們都知道?”

就連角落裡煎藥的阿喜,看起來也是一臉平靜,並不吃驚。見賀子越看過來,她便小聲說,“有所猜測。”

行吧……賀子越拍了一下腦袋。他不是想不到,是不願意相信,會有寒門士子在這時候對他下手。——所有人都知道,這一科的考試,陸諫並不光是代表自己,還代表了所有寒門士子,要與世家出身的陸裴一較高下。

更何況,能夠接觸到陸諫的吃食的,隻有最親近的那幾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才這麼想,就聽陸諫說,“能接觸到我入口的東西的人,隻有那麼幾個。我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穆兄,賀兄,麻煩你們跑一趟京兆府,替我報案。”

賀子越先是嚇了一跳,但想了想,又覺得就應該報案。這種人連同伴都能害,留在隊伍裡也是害群之馬,還是早點處理掉的好。

再說,這也是給其他人一個警告,讓他們提起心,不要有樣學樣。

倒是穆柯問,“報案有用嗎?”

既然是被害,那就一定有加害人,除了世家,他們想不出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針對陸諫。

但如果是世家出手,且不說他們會不會留下證據的問題,就算有證據,捅到官府那邊也未必有用。都說官官相護,何況世家同氣連枝,利益牽連,在這種事情上肯定是站在同一立場。

彆的事情賀子越沒有發言權,這個他可以說話,“有用,怎麼沒用?要是京兆不管,大不了咱們就去告禦狀!”

陸諫看了他一眼,笑著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這件事性質惡劣,絕不能姑息。”

穆柯便道,“好吧,那你說,要告誰?”

陸諫仍然是笑%e5%90%9f%e5%90%9f的樣子,數出了一連串的名字。

“等等,有這麼多人要害你?”賀子越的心情,已經不能用吃驚來形容了。

陸諫仍是點頭,“是,這些我都避開了。不過證據都還留著,可以查驗。既然要告,那自然不能少了他們。”

這幾個已經是經常與他們有來往的士子了,看來世家那邊找的人還真不少。賀子越心下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沒避開的是……”

陸諫的麵色陡然冷了下來,一字一頓地道,“杜鴻言。”

賀子越倒吸了一口冷氣。

杜鴻言,那是陸諫的親師弟,跟他一起在挺秀山求學數年,關係十分親密。賀子越記得,他十分崇拜師兄陸諫,開口就是“我師兄說”。他懷疑誰也不可能懷疑杜鴻言,結果竟然就是他?

“我也沒有想到。”陸諫閉了閉眼,“就是這些,你們去吧。”

等那兩人走了,高漸行在床邊坐下來,“陸兄……”

“其實這樣也好。”陸諫打斷他的話,“我對先生,也算可以交代了。”

高漸行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

報了案,賀子越讓穆柯領著官差去拿人,他自己轉身就進了宮。

這麼大的事,還是得姑姑發了話,他才能安心。

賀星回這會兒正在跟瞿英說話。

瞿英說是想去慶州看看,一去就是兩個多月,到今天才回來。不過這兩個月,他收獲頗豐,對慶州,對賀星回,對接下來的施政方向等等,都有了新的思考和見解。

賀星回聽了,就讓他回頭把這些整理出來,寫一封折子上來,算是他履新的第一件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