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1 / 1)

下來,賢侄就安心準備考試吧,其他的雜事都不必理會。你自幼聰明穎悟,一定能在禦前大放光彩,為世家子弟正名。”

……

一大早,嚴酩就出了門。

文會之後,陸諫雖然及時安定了人心,但寒門士子們還是低調了很多,且隨著科舉考試的時間臨近,大家都要奮力溫書,連出門的人都少了許多。

嚴酩跟其他人卻不太一樣。

他是商人子弟,雖然一直在讀書,其實早就開始跟著父親曆練,準備接手家裡的生意。誰知忽然寒門子弟就可以參加科舉了,父親平生所願,就是希望家裡出個讀書人,光耀門楣,他便也隻能前來應考。

但相較於枯坐在屋子裡讀書,他更喜歡出門走走,看看京城的民生商貿。

其實本來他還是比較克製的,但前幾日的文會,賀子越弄出了好大的手筆,嚴酩疑心整個京城的商戶和百姓都擠到這裡來了,那樣熱鬨的場景,實在是震撼人心。

旁人震撼完了也就丟在腦後,嚴酩卻是越想越心癢。

他認為,這種用一件事將商人和百姓都吸引過來的經營模式,完全是可以效仿的。

若是能在彆處推廣,不說自家生意更好做,就是隻收入場費,也能賺得盆滿缽滿。

科舉在即,他不好意思去打擾賀子越,便隻能自己出門走訪京中的商戶們,主要是問他們對那日文會的評價。那一天賺了多少錢,以後再有類似的機會還去不去,這文會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諸如此類。

他沉迷其中,連書都不想看了,一起床就惦記著出門。

不過今日,嚴酩往前走了一陣,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試探幾次之後,便確定了:有人在跟著他。

要是在澤州,嚴酩非得把人攔下來弄個明白不可。但這是京城,遍地權貴的京城,所以他雖然好奇得要命,但還是繞了個大圈子,把人給甩開了。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不久之後,他又有了那種被人跟著的感覺。

這就不是意外,而是衝著他來的了。而且對方連他的行動軌跡都已經掌握,這才能迅速地跟上來。這般費心,必然不會是小事。

嚴酩表情凝重,故意帶著對方兜了一天的圈子。這些人雖然躲得很好,但既然已經被發現,難免會露出幾分痕跡,嚴酩借機觀察,一顆心越來越沉。

這些人訓練有素,且行動利落,絕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之類,很有可能是大家族豢養的打手!

讓人實在很難不去聯想前幾日的那場文會。

雖然陸諫出麵安撫了眾人,但是嚴酩社會經驗豐富,知道世家就算明麵上不會做什麼,私底下也有可能采取行動。

世家並沒有眾人想象中的那樣光風霽月,一個能夠傳承數百年的大家族,有光鮮亮麗的一麵,也必然有藏汙納垢之處。

拉攏,打壓,威脅,陷害,抹殺……這些手段,在必要的時刻,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甚至由他們來做,會比普通人更殘忍、更嚴酷,畢竟牽扯到的必然是更大的利益。

但……怎麼就衝著他來了?

他連賀子越那個核心的小圈子都擠不進去,知道的東西也不多,頂多是忙不過來的時候請他幫忙跑跑腿。

既然猜到了對方的身份,而對方也知道他的根底,嚴酩便決定直接回旅店。

正好他也有點跑不動了。

但剛走到旅店附近,就有四個精乾的漢子不著痕跡地圍住了他,“嚴公子,有人想見你一麵。”

嚴酩刻意沒有走小路,沒想到還是躲不過。不過既然是在大街上“請”人,想來至少沒有性命之虞,他便很配合地道,“請帶路。”

見麵的地方就在旁邊的酒樓。雅間門外同樣守著四個著裝相同的壯漢,刀一樣的視線在嚴酩身上來回掃視,仿佛在看一具屍體,看完了,才推開門,“主人,嚴酩來了。”

房間裡坐著一個紫衣人,嚴酩趁著進門的功夫抬頭掃了一眼,很好,是個不認識的人。

也是,對方既然親自出麵,就不怕他會認出來。而那些他認得出臉的大人物,也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親自過來。

“嚴公子,京城的繁華,比澤州如何?”紫衣人的第一句話,就讓嚴酩提起了心。

他深吸一口氣,笑道,“燁京是天子腳下,首善之都,天下繁華莫過於此,澤州山野小城,如何能比?”

“既然如此,嚴家可有意把生意做到京城來?”紫衣人又問。

嚴酩心下歎了一口氣,對方句句不離嚴家,看似要給他們好處,實際上又何嘗不是一種威脅?

不過,眼下好歹還批了一層利誘的皮,嚴酩也不打算揭穿,便道,“若是能把生意做到京城來,嚴家自然十分樂意。但世上沒有白來的好處,閣下總不會是突然發了善心,要助我嚴家。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紫衣人笑道,“特彆是聰明又識時務的人。”

嚴酩沉默。

紫衣人這才歎道,“你們這些寒門士子,得到一個掙出身的機會不容易,為何不安分備考,非要出風頭呢?”

果然是因為文會來的。看來陸兄等人還是遭了世家的忌諱,使出了這種手段。

紫衣人抬了抬手,旁邊站著的大漢上前,遞給嚴酩一個荷包,他又說,“這裡頭有一包藥粉,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要怎麼用它。放心,隻是尋常的巴豆,不會害人性命。”

“毀人前程,與害人性命何異?”嚴酩忍不住問。

紫衣人笑了,“嚴公子果真年輕氣盛,事情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如今皇後殿下開恩,給寒門士子一條路走,這科舉不會隻有今年一次,你們都是年輕人,往後還有許多機會。”

嚴酩神色變幻許久,才一把奪過了那個荷包,攥在手裡,“我知道,若是不答應,你們有的是辦法對付我,對付嚴家。但就這一次,若是還有下次,我就拚個魚死網破,大不了去闖宮門,不信這世間沒有跟你們講道理的地方!”

“嚴公子放心,出了這個門,我們就當沒有見過麵,也絕不會有人知曉此事。”紫衣人保證道。

嚴酩轉頭就走。

這一回沒有人來攔他了。但他一直快步走進自己所住的旅店,繃緊的身體和神經這才放鬆下來。

大堂裡冷冷清清,櫃台處的掌櫃抬頭看了一眼,見是他,又低下頭繼續打算盤。

沒有人在意他。

嚴酩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快步上了樓。

他一路走到高漸行的房間門口,也不敲門,直接推門進去。

高漸行正坐在桌前溫書,聽見動靜,有些詫異地回過頭,看見他,連忙站起來,“嚴兄?可是出了什麼事?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嚴酩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快步走到他麵前,將手中的荷包拆開,取出裡麵的紙包遞給高漸行,用氣聲道,“有人給我的,讓我用在陸兄身上。”

高漸行悚然一驚。

兩人對視片刻,嚴酩沒有說話,高漸行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將紙包接過去收好,然後故意提高聲音,“嚴兄?怎麼不說話?”

“沒事。”嚴酩後退兩步,跟他拉開距離,“隻是有些累了,來你這裡討一杯茶水喝。”

“那你坐下吧,我來給你倒。”高漸行說。

一番操作之後,兩人坐下來喝茶,嚴酩又說,“即便在京城,做生意也不是一件易事啊!”

“嚴兄怎麼還在想此事?科舉在即,你該多把時間放在書本上。”高漸行溫聲勸道,“等考完了,想做什麼不都有的是時間?”

“這道理我何嘗不知。”嚴酩歎息,“但我沒有高兄這樣的才華,隻怕考了也沒有結果。我們這些寒門士子,如今看起來聲勢浩大,隻是不知道張榜之後,能留下的還有幾人?”

“嚴兄也不必太過擔憂,縱然今年考不上,往後也還有機會。”高漸行安慰道,“再說,你不是還可以繼承家業嗎?”

“是啊。”嚴酩用一種古怪的聲音說,“今年考不上,往後也還有機會。所以我現在,隻能先為家業做打算了。”

又說了幾句話,嚴酩從高漸行的房間裡出來,關上門之後,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不知道有沒有人在暗地裡監視自己,八成是有的,不過演了這麼一場戲,想必能暫時蒙蔽那些人一段時間。畢竟他們找到他,就是篤定能夠掌控他。

如果是在一年前,嚴酩忍不住想,如果一年前有這樣的機會,他可能真的毫不猶豫就做了。

但是,誰讓他已經看過了更大的世界,早非當日吳下阿蒙了呢?

今年不能出頭,明年還有機會。讀書不能出頭,經商還有機會。放在以前,這些隻是安慰人的話,可是現在,嚴酩真正地看到了那種可能。

——他也是這幾日到處跑,才從消息靈通的商人那裡得知,賀子越弄出來的文會並不算新鮮,這都是慶州早就有過的,除了這文會,還有許多五花八門的東西,宮中那位殿下一直在鼓勵商貿之事,慶州早就已經有了先例,等她騰出手來,說不定整個大越都會推行。

隻要抓住這個機會,縱然沒有世家相助,他也一樣能有所成就。

既然如此,又何必走對方給他定死的路?

……

嚴酩走後,高漸行繼續溫書,直到吃晚飯的時候,阿喜來叫他,才下樓去跟其他人一起用餐。

但他也沒有提那件事。

嚴酩的話,讓他對“人多口雜”這四個字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既然猜到了有人時刻盯著他們,自然不能當眾露出痕跡。

吃過晚飯,上樓的時候,他才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角度,給了陸諫一個信號。

然後一直到半夜,所有人都睡了,陸諫才敲響了他的房門。

得知有人在算計自己,陸諫半點也不意外,“這手段,倒是比我想的更溫和一些。”

“你如今也是禦前掛過號的人了,他們自然會有所顧慮。”高漸行道,“隻怕他們不止找了嚴兄一人。”

“很有可能。”陸諫點頭。

高漸行又道,“不過,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了,小心謹慎些便是。”

陸諫聞言,眸光逐漸幽深,“是啊。”

“陸兄且放心,我也會替你盯著的。”高漸行道,“我們這幾日不出門,能接觸到的人有限,再仔細些,不給那些人機會,自然就無事了。”

“高兄。”陸諫卻沒有聽他說話,而是突然問,“你也是個世家子弟吧?”

高漸行麵色驟變。

……

開明元年四月十五日。

燁京已經入了夏,正是一年之中天氣最宜人的時候,不太熱,也不太冷,人們身上的厚衣服都換成了單衫,輕巧又簡便。

禮部試開考這一日,天氣晴好,似乎就連天公也在期待士子們的成績。

新修建的五講院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