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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言時門生故舊頗多,又是先帝欽點的輔政大臣,溫晏然打算抬舉旁人加以製衡。

作為國師的溫驚梅就是其中的一個選擇。

溫晏然微微一笑:“兄長救駕有功,若還有什麼想要的,儘管直言。”

溫驚梅:“臣並無所求,隻想問一下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那些叛逆?”

溫晏然立刻開口,顯然是早有計劃:“季躍意圖叛亂,罪大惡極,本人處以極刑,家屬連坐。”

溫驚梅:“季躍其父出於錢氏,早已亡故,錢氏本是小族,近年來更是人才凋零,其妻則出於杜氏旁支,也去世多年,對於季躍的所作所為,怕是沒什麼了解。”

大周士族不少,經年累月下來,譜係錯綜複雜,加上早年曾出過幾個行事酷烈的皇帝,動不動株連全族,為了保下一點血脈,世家大族往往會把家裡還沒起名的小孩子送到姻親家中,以全其性命。

不過謀反與旁的罪名不同,季氏一族自然在劫難逃,連姻親也會因此受害。

溫驚梅替天子憂心——先帝最後那段日子本就把朝堂大肆清洗了一遍,如果溫晏然延續了其父的作風的話,不少家族在走投無路之下,說不定便會與地方諸侯暗通款曲,

溫晏然聽了國師的話,未置可否地靠在憑幾上,用眼神示意對方繼續往下說。

溫驚梅深施一禮:“陛下方登大寶,不若寬大為懷,免得建州人心浮動。”

“兄長說的有理。”溫晏然緩緩道,“然而謀反之事,罪在不赦,若不從嚴處置,天下人難免因此小覷於朕,倘若有人效季賊先例,行悖逆之事,又該當如何?”

溫驚梅:“天下人心多向建京,隻會因此感激陛下恩德,朝中百官亦會儘心竭力輔佐陛下……天桴本不涉外事,昨夜為陛下氣魄所服,如今皆願為陛下效死。”

溫晏然負手立於原地,即不叫溫驚梅起身,也不給出回應,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看著國師。

半晌後,溫晏然總算含笑開口:“既然如此,此事就隻到季氏便罷。”又道,“季氏族中,未成丁者幾何?”

溫驚梅回答:“共有七人。”

溫晏然:“那按兄長的意思,這七人該如何處置?”

溫驚梅本不想再多話,但天子相詢,不能不答:“季躍並無親子,族中年幼之輩,或可改為流刑。”

溫晏然笑:“既然是兄長的意思,那就這麼辦罷。”當場令高疏擬旨。

侍立在旁的池儀聽見兩人說話,心跳忍不住加快。

天子對於季氏一族的處置方案明明早有打算,卻偏能讓過來勸誡的重臣都產生一種“朕是被你們勸動了”的錯覺。

西雍宮裡的消息就像是長了腿一樣,在建平中飛快傳播開,等到下午的時候,就有不少人知道,溫驚梅因為有救駕之功,終於勸得皇帝對叛逆之事從輕發落。

第十一章

引導了這一局麵的溫晏然本人,此刻正在側殿中老老實實地讀書。

溫晏然想,袁太傅本人固然是忠臣,但以他為首的官員卻未必每個都懷著一腔赤膽忠心,總有汲汲於權勢之人,時也勢也,她把溫驚梅推出去,就算這二位自己不打算彆苗頭,他們周圍的人,卻會忍不住開始針鋒相對。

女官過來回稟,並引了一位給事中入殿,對方此次前來,是專門送禮部那邊的奏疏給皇帝過目——時值初冬,年關將近,溫晏然需要選定自己改元後的年號。

在呈上來的奏折中,禮部已經草擬了幾個備選方案,寫在最上頭的是“延平”與“承安”。

溫晏然看過,忍不住笑了一聲:“延平,延的是什麼平?承安,承的又是哪裡的安?”

大周現在的情況,用外強中乾來形容,都算得上委婉,

看到朝臣們如此擅長粉飾太平,溫晏然感覺自己成為昏君的目標又往前順利推進了一小步。

宮中叛亂者流下的血跡剛剛洗清,那位給事中意識到天子不甚滿意,唯恐對方突然發作,把自己拖下去跟叛軍作伴,當下如鵪鶉般戰戰兢兢地立在一旁。

池儀膽子大,加上相處了這些時日,頗為了解皇帝的性情,笑道:“禮部擬的年號,自然不如陛下聖意親擬的合適。”

溫晏然想了想,提筆在那封奏疏上寫了兩個字:“既然如此,年號就叫‘昭明’罷。”

昭明是多義詞,溫晏然心中取中其“光明”之意。

天光大亮後,人們從噩夢中蘇醒,算是個不錯的兆頭。

*

今日難得未曾下雪,唯有風吹過積滿雪的鬆樹時,才會揚起一陣陣雪沫。

在當皇帝之後,溫晏然起居都有一定的時刻,她洗漱後,拿起書看,好半天才翻過一頁。

池儀留意到,在不跟大臣議事的時候,天子偶爾會出神地望向前方。

溫晏然並非在發呆,而是在看係統麵板。

她穿越過來也好些天了,可直到今日,上麵那行“登基為帝”的提示語句都沒有任何變化,讓原本對它懷著“起碼能出現一個進度條”期待的溫晏然忍不住腹誹,倘若這玩意也是程序員製作的話,那當事人在把用戶界麵糊弄完後,大約就已經卷包袱跑路。

一位女官走了殿內,向天子稟報:“陛下,大駕已候在外頭。”

溫晏然將書卷放下,看一眼天色,起身:“是時候了。”

今天是她的登基大典。

按照流程,溫晏然得先去郊外轉一圈,然後回城,前往天桴宮祭祖,在宗廟前焚香,並將即位恩赦詔頒行天下。

女官過來幫溫晏然戴袞冕,袞冕有十二旒,每根旒上都綴以玉珠,分量沉重,也正因如此,大周的皇帝若非必要,平常絕不輕易佩戴。

溫晏然感受了下袞冕的重量,覺得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起碼幫她的諸位前任們大大降低了偏頭痛跟頸椎病的困擾。

天子出行,公卿在前為引,屬車八十一乘,兩側禁軍林列如羽,浩浩蕩蕩,像是一條在建平城內外環繞的遊龍。

登基流程雖然複雜,不過每個步驟都有禮官幫忙掌控,整個流程下來,溫晏然除了走路外,就是拜了拜蒼天跟溫氏的曆代先祖,並把一篇禮部寫好的祭天文給扔進鼎裡焚燒。

按照慣例,溫晏然應該由國師送往最高處,然而在離頂點還有五步時,她扶著溫驚梅的手稍稍用力,後者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由天子一人走完了最後一程路。

高台上,溫晏然緩緩轉過身來,隔著珠旒俯視著立於階下的大臣們。

她並不恐高,但此刻卻有種酒後微醺的眩暈感。

光看眼前的景象,誰能想得到大周已然天命將儘?反而會產生一種天下權柄儘在掌握中的錯覺。

大典已近尾聲,禮官正在誦讀溫晏然繼位的恩赦詔,封賜大臣,並高聲宣告次年建元時的年號。

隨著最後一句話音的落地,所有大臣都俯首於地,向天子行大禮,溫晏然感覺在這一刻,偌大的天地間似乎隻有自己一人立足,她一動不動地站著,額前的珠旒在四周如山的頌聲中,微微晃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此時沒人會直視溫晏然,更不會注意到天子的視線有片刻偏移——空中隻有她一人能看見的半透明係統麵板上,“登基為帝”四個字慢慢變紅,然後集體上移一格,原來的位置上替代出現了“建平內亂”四字。

*

宮道上,幾名小內監正在掃雪。

他們負責棲雁宮這片地方的環境維護,閒聊時也常以被皇帝留在宮中的那些宗室近親為話題。

在國喪過去後,溫晏然沒有立刻將宗室們放出,而是又留著好吃好喝地住了幾日,末了親自給宗室們指定新的住所,用的理由是禁軍中衛統領叛亂,建平有些不穩當,住的靠近皇城一些,也比較安全。

倘若說這句話的人不是皇帝,多半會得到“既然叛亂的是原中衛統領,那不是離皇朝越遠才越安全”的吐槽。

尋常的近支宗室被放出,但十一皇女跟十三皇子因為年齡小,溫晏然有意將兩人留在宮中,縱然是身為國師跟溫氏同族的溫驚梅,也沒理由奏請皇帝將這二位殿下放出宮開府。

溫晏然倒沒用對待那位便宜七哥的態度來對待妹妹跟弟弟,還親自去瞧過他們,又關心了下兩人的衣食,算是表明了自己不打算苛待異母手足的態度。

叛亂的事情剛過去沒兩天,縱然皇帝表現得多疑一些,對宗室嚴加約束,大臣們也無話可說,而比起近支宗室的待遇,他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討論。

溫晏然目前經常使用到的辦公地點有兩個,一個是西雍宮前殿,這個地方因為連著她的寢宮,所以主要用來跟心腹重臣討論政事,另一個是合慶殿,是大周常朝的主要舉行地點。

每天天色未亮時,溫晏然就得被女官從床上薅起來,洗漱完畢後,再乘車輦抵達合慶殿。

哪怕大周朝的辦公時間與睡個好覺之間存在著嚴重衝突,勤勤懇懇的大臣們也得按時起床,並在老板露麵前到崗,等溫晏然進入合慶殿時,看見的就是一群恭候多時的勤懇朝臣。

此刻雖值初冬時節,殿中仍舊溫暖如春。

溫晏然年紀小,之前又生過一場病,細心的女官們就提前在龍椅上披了層狐皮毯,免得天子受寒。

女官們原本還要把禦座的珠簾放下,並在前麵擺放兩架雲母屏風,不過被溫晏然示意免去。

——時不時在禦座前安設一些遮擋物也算大周的慣例,不過這跟擔心皇帝受風吹沒什麼關係,主要是通過讓大臣無法看清皇帝的神情的方式,來營造一種天威莫測的氛圍,溫晏然閒時曾翻閱過大周禮製的各類規定,感覺裡麵很大一部分內容除了給少府人員創造工作機會以外都沒什麼實際用途……

溫晏然之前曾擔心過自己會被大臣當場純粹的朝堂擺件,等上朝後才發現情況沒那麼嚴重,大周之前的帝王為了避免大臣架空年幼君主的事情發生,做了諸多準備,其中有一條是在有多個選擇的情況下,儘可能使得繼位之君的年齡大於十二歲,保證後來者都有基本的分辨能力,不至於讓朝政完全決於大臣之手。

以先帝對袁言時的信任,在指定對方輔政的時候,也依舊對這位重臣的權柄做出了限製,哪怕溫晏然現在基本沒有處理政務的經驗,也需要過來聽政,並對大臣的奏對做出反饋,確保能牢牢掌控住政務的裁決權。

今□□會的內容是之前的延續,先帝臨終前,曾強撐病體,毫不客氣地砍翻了一大批官員,導致各部都出現了大量空崗,以袁言時為首的大臣們奏請天子,為了讓中樞正常運轉,儘早把那些空崗給填滿。

溫晏然聽著底下朝臣們討論,心中也在默默思忖。

大周有科舉製,不過還屬於初期階段,開考年限十分彈性化,因為近來時局不太好,就算加開一屆恩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