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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新帝過於疾言厲色,一口茶下去,失了剛進門時的氣勢,也不便再度出言質詢。

溫晏然笑%e5%90%9f%e5%90%9f道:“叫太傅替朕操心了,昨日事出突然,的確有些驚險,幸好結果還算差強人意。”

她簡單提了下昨天的經過,袁太傅默然良久,歎息:“季躍是先帝留下的臣子,居然會如此糊塗!”

溫晏然注視著對方,唇角微翹:“大周那麼多朝臣,難免良莠不齊,太傅實在不必過於煩惱。”

袁太傅麵上浮現出一抹苦笑:“情急失態,倒讓陛下來安慰老臣,實在慚愧。”

溫晏然微微一笑,回到座位上,換了話題:“不知太傅今天打算教朕些什麼?”

袁太傅聞言,麵上不顯,心中愈發驚訝。

昨天剛剛發成了一場宮變,新帝第二天居然還記得上課,再考慮到對方如今的年紀,由小見大,對方確實是頗有當皇帝的素養。

袁太傅並不知道,麵前小皇帝具備著一顆被突發加班鍛煉到穩若泰山的強大心臟,而且對溫晏然而言,她實在需要儘快完成自身的知識填充,以便早日對朝堂形成有效掌握。

而且袁太傅不愧是連先帝也極為信重的臣子,換做溫晏然原來的世界,對方的講課水平怎麼也能混得上一個高級私教,除了朝廷結構外,也兼講經史子集,因為正值國喪期間,袁太傅目前教授的內容就多與孝與禮有關。

袁言時講解“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他不止是向皇帝灌輸知識,也在體察皇帝的態度。

溫晏然微微頷首,看起來十分讚同袁言時的說法。

在她看來,袁言時此人是希望將自己培養成一個端方持重的皇帝,行事循禮的皇帝,雖然兩方的目標存在難以彌合的差距,但短時間內卻有著彼此合作的可能性,溫晏然聽對方的言下之意,顯然是希望自己短時間內彆再有什麼大動作。

都說一個人的位置決定了看問題的角度,溫晏然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在她看來,這些經史子集中推崇的道德觀念,本身也包含著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案,就像袁言時現在說的那個“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作為剛剛接任皇位的年輕人,她缺乏威信與根基,讓各個機構沿用之前的辦公方式,有助於朝廷平穩度過新舊交替的動蕩階段,也便於自己快速上手,等建立了一定的威信,並收攏了足夠多的可用人手後,才慢慢施展計劃也不遲。

換而言之,就是對於自己暫且把握不住的事情,溫晏然才會循舊,但她卻絕不打算讓舊人舊事絆住自己的手腳。

袁言時看皇帝態度謙和,麵上也出現了一些笑意,等講完今天的內容,又問:“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那些叛逆的禁軍?”

第十章

在將季躍等人拿下後,溫晏然就知道事後一定會有人來詢問自己處置方案,她才剛剛登基,一舉一動都會影響自己在朝臣心中的評價——溫晏然日常會見大臣時,能感到那種隱約的被估量感,內心不自禁的浮現出些許躍躍欲試之意。

——充滿挑戰的環境,難免激發出人類的戰意。

季躍等人犯上作亂,被拿下時正處於謀反進行時,這曆朝曆代都屬於不赦之罪,不但首惡要遭殃,而且一定會殃及家族,基本已經沒有從嚴的餘地,溫晏然想,袁言時此問,答案隻有兩個,要麼按律處置,要麼從寬發落,其中前者屬於正常流程,後者才有討論的空間。

溫晏然目光微動,旋即笑道:“那不知太傅以為該當如何?”

袁太傅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他之所以開口詢問,是想揣測小皇帝的想法,卻不料小皇帝直接把問題拋了回來。

雖然原先的意圖沒能實現,但袁言時覺得,溫晏然在做決定之前,選擇先問問自己的意思,顯然大有倚重之意,內心感到一絲快慰,當下答道:“雖然季躍等人犯上作亂一事證據確鑿,也該先審問清楚,再按律處置。”

袁言時一麵回答,一麵打量皇帝的神情——溫晏然微微頷首,似乎對袁太傅的話並無異議。

剛剛接觸朝政的溫晏然能注意到的事情,身為輔政大臣的袁言時自然也能注意到,此案事實清楚,季躍本人在遭遇了溫晏然的打擊後,更是放棄了掙紮,有問必答地把所有事情給交待清楚,大理寺那邊能以最快速度結束審判,進入最終判決階段。

在袁言時狀似無意地打量溫晏然時,溫晏然正光明正大地打量著麵前的輔政大臣。

除了評論區的劇透外,溫晏然也從其他人那裡了解過有關袁太傅的訊息,知道對方名聲不錯——先帝生前性情殘暴,晚年更是擅殺了不少大臣,袁太傅因為受先帝信重,能勸誡的都會勸誡一二,也頗受朝臣擁護,若不是先帝末年時突然爆發了一波,前朝後宮都遭到大肆清洗,上千人頭齊齊落地,袁太傅的威望還會更重。

袁太傅忖度,溫晏然年紀不大,而年輕人往往性格衝動,會將喜惡明顯地表現出來,他之前還以為九皇女被關得太久,有些懦弱,但從對方數日前靈前殺兄之事就能看出來,此人也是個鋒芒畢露的性子,既然如此,多半是想從嚴處置叛軍,以此威懾朝臣。

袁言時想及此處,心頭微動,打算借季躍的事情,試探一下自己對新帝的影響力,開口勸道:“明主以仁愛結民心,若是陛下按律處置季躍等人,恐怕會引得民心動蕩不安。”

溫晏然聞言未置可否,似在思忖,期間食指還無意識地點了兩下桌麵。

袁太傅見狀,繼續勸說:“陛下初登大寶,人心思定,既然並無嚴重後果,何不借此機會,展示陛下的寬仁,隻誅季氏等為首者之族?”

溫晏然靠在椅背上,半晌後點了點頭:“太傅事事為朕考慮得周到,既然如此,就依太傅所言,從寬發落這夥叛逆。”

袁太傅欣慰一笑。

池儀是近身侍奉天子的宮人,不管是審訊季躍期間,還是與袁太傅私談之時,都一直陪在溫晏然身邊,她此刻垂首靜立,心中忍不住想起另一件事。

倘若從寬發落叛逆算是一份人情的話,溫晏然已經把這份人情賣了兩回。

她借著這個人情,施恩於季躍,從對方嘴裡問出了想要的秘密,又讓袁太傅覺得自己是一個寬仁並樂於納諫的君主。

等說完季躍等人的事情之後,袁太傅便告辭離去,沒過多久,外頭又傳來通報,說是國師求見。

在知道這個消息時,池儀心中第一時間浮現出了一個念頭:第三個需要被賣人情的家夥主動上門了……

溫晏然點點頭:“請國師去前殿。”

——西雍宮作為皇帝的起居之地,除了寢宮,書房之外,還包括了辦公議事場所。

池儀本打算親自請國師去前殿,卻被溫晏然止住,她出神片刻,詢問左右道:“今日值勤的中書舍人是哪一位?”

池儀立時回稟:“是高疏高舍人。”

溫晏然掃一眼左右兩人,微微一笑。

作為一個被劇透過後續支線劇情的讀者,溫晏然目前可以算是整個世界上,對池儀與張絡兩人了解最深的那一個,他們能成為內相權宦,必定心思縝密,時刻留意朝堂中事,張絡不回答,多半不是因為不知道,而是因為覺得不該由自己說。

大周並沒有明文規定宦官不得乾政,但士大夫集團對於皇帝讓宦官擔任顯要職務的事情,存在著強烈的抵觸情緒,甚至皇帝自己也認為,讓宦官擔任高官要務,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既然回答的是池儀,溫晏然便囑咐對方道:“那就宣高舍人她過來。”

*

天上飄著小雪。

溫驚梅在被內監帶到前殿而不是充當書房的側殿時,心中就有所預感,等看見中書舍人高疏過來後,更是明確了自己的想法。

中書舍人通常負責為帝王草擬詔令,溫晏然讓高疏候在此處,顯然是有明旨要發。°思°兔°網°

正常來說,新帝頒布的第一道詔書應當是即位的恩赦詔,不過考慮到昨夜的禁軍謀反事件屬於特殊情況,溫晏然這邊可能會像之前提拔鄭引川等人一樣,先擬旨,確定下該如何處置這群人,等登基大典之後,再行宣告天下。

溫驚梅知道溫晏然曾當著叛軍的麵說過會從輕發落,但按照慣例,類似的謀反案件,頂多隻會饒過從犯,但不會饒恕首惡,而季氏又是官宦世家,在建州的舊親不少,說不定便會牽連過甚。

昨日之事到底與他相關,溫驚梅此時過來,就是想了解一下皇帝的意圖。

高疏與溫驚梅候在前殿當中,此地雖然不禁大臣交談,但兩人都未曾開口——在季躍的事情傳出去後,許多大臣在麵對小皇帝時,態度便不由自主地更加恭謹肅穆了起來。

素白的雪色當中,紅羅傘顯得格外色澤鮮明,溫驚梅還未聽見內侍通傳聲便已站起相候,他認得那個打傘的人,是一名叫做張絡的小內侍。

溫晏然沒傳步輦,扶著池儀的手踏雪而至,身後跟著八位手持拂塵等物的宮人。

國師溫驚梅看見這一幕,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這些天來,天子倒是頗為倚重身邊新提拔的池張二人。

大周慣例,除非遇上大朝會或者祭天一類的情況,否則臣子麵聖時不必行大禮,溫晏然抬手免了溫驚梅等人的禮,向著對方笑道:“昨日之事,多賴兄長之力。”

侍立於側的高疏聞言,眼皮不自覺地跳了一下。

溫晏然:“高舍人,替朕擬一道旨。”

她不提旁事,而是直接讓高疏寫了一道給溫驚梅加官增邑的旨意,將人封為上柱國。

在大周,上柱國屬於榮譽職位,隻有待遇,但沒有實際職務。

然而即使如此,溫驚梅也不願領受。

——上柱國屬於武職,皇帝這麼做,等於把昨夜平定叛亂功勞中的很大一部分按在了溫驚梅的頭上,他雖不知天子的真實意圖,卻總覺得有些不安。

不待國師推辭,溫晏然就道:“兄長不問世事,一心想在天桴宮內清修,朕也不好強人所言,但有功不賞,難免令將士寒心,好在上柱國並非實職,不算違背朕當日在天桴宮中所言。”

她的語氣雖然溫和,但其中的不容置疑之意卻也格外明顯。

溫驚梅默然無言,隻得俯身,對天子行禮謝恩。

現下正值國孝期間,而國師又是天下道官之首,衣飾素淡,下拜之時,令人想起一隻展開了雪白翅膀的瘦鶴。

溫晏然靜靜注視著與自己出自同族的遠方堂兄,倘若將大周比作一艘將要沉沒的大船,作為國師的對方,因為其職位的特殊性,基本沒有從船上離開的可能。

既然如此,索性便人儘其用。

她被評論區劇透過袁太傅是忠臣,為了充分貫徹自己的穿越目標,遲早得讓這位輔政大臣退出朝堂,進入退休狀態,但考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