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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城門,看到的就是遠處她上馬的這一幕。

也有貴女會騎馬,但沒有像她跑得那麼快的。

魏曕先是心中一緊,怕她從馬背上摔下來,下意識地加快速度去追,然而很快魏曕就放慢速度,隻遠遠地跟著。

前麵那道輕盈的身影,一會兒縱馬疾馳,一會兒勒馬緩行,或是折根樹枝放在手裡把玩,或是跳到路邊看看不知名的野花,甚至還逗弄過一個農家女童,送了女童一朵她頭上的絹花。

她好像很快活,無論何時露出臉龐,魏曕都看到她在笑,桃花眸明亮似水。

走了一段距離,她又上了馬,那身姿何等熟練。

魏曕走了神。

成親十載,他從不知道殷氏會騎馬,她一嫁過來就處處像大嫂徐清婉看齊,舉止端莊,說話也是柔聲細語,魏曕就以為她本性也是如此。

可眼前這個十四歲的殷蕙,哪裡與端莊沾邊了,端莊的女子不會輕易拋頭露麵,更不會在沒有家人的陪同下單獨出門。

確實不端莊,可此時此刻,魏曕生不出任何訓斥她的念頭,他隻是目不轉睛地追隨著她的身影,默默地觀察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妻子。

秋高氣爽,從附近來東山賞秋或上香的遊人香客絡繹不絕,魏曕與殷蕙中間隔了很多身影,大家同往一處去,也就看不出是否有人在刻意跟蹤誰。

到了東山,殷蕙棄馬,步行往山上走去。

魏曕仍然保持距離跟著,看著她與金盞有說有笑,看著有輕佻的公子想要上前搭訕卻被殷家的八個護衛趕走。

那八個護衛,個個身形健壯魁梧,雖然平城最美的姑娘就在眼前,這些護衛卻儘職儘責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訓練有素,可見殷墉對小孫女的寵愛與看重。

長風走在主子身後,對著那八個護衛暗暗發愁。他覺得,三爺第一次放下差事跑出來,肯定是想跟殷家二小姐見麵的,可殷家二小姐說什麼都不願意嫁給三爺,能高興理會三爺?如果三爺想強來,主仆倆對上那八個護衛,長風真的沒有信心。

到了東山寺,殷蕙先虔誠地跪拜佛祖上香,再捐了一筆豐厚的香油錢。

謝過佛祖,殷蕙就在寺裡隨意地逛了起來,她對東山上的一切都很熟悉,今日來乃是故地重遊,哪怕隻是東山寺裡的一棵老槐樹,殷蕙也如見了老朋友一般高興,手輕輕觸摸那兩人才能合抱的樹身,再仰起頭,看明%e5%aa%9a的秋光在碧綠的樹葉間跳躍。

有碎光落到她的身上,十四歲的美貌少女,仿佛也散發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她揚起的臉龐瑩白嬌豔,長長的睫毛愜意地垂落,竟有種天人合一的融洽。

魏曕突然很想將這一幕畫下來。

念頭剛落,她睜開眼睛,隨意般朝這邊瞥來。

魏曕竟下意識地往後一躲,長風見了,馬上也跟著躲開。

殷蕙沒有注意到香客裡麵有兩張熟悉的麵孔,帶著金盞繼續往前走,漸漸來到了寺裡的放生池前。

放生池裡養著一隻大烏龜,據說已經活了百年了,厚重的殼呈現出一種墨青色,一動不動地趴在池水中間的山石腳下,半邊殼露出水麵,半邊泡在水裡。

有一群孩子圍在池邊,喊來喊去的想讓大烏龜爬過來。

殷蕙走過去的時候,孩子們的注意力就都落到了她身上,畢竟,大烏龜哪裡有美人姐姐好看呢。

殷蕙笑著看著那隻大烏龜。

她小時候也喜歡看這隻大烏龜,想出各種辦法哄大烏龜給她點回應,甚至還要祖父花銀子把大烏龜買回家中,祖父笑著說這是寺裡的烏龜,已經有了佛性,怎能拿銀子褻瀆,殷蕙才罷了這個念頭。後來,祖父在自家的池子裡養了烏龜,殼也很大,但殷蕙就是更喜歡寺裡的這隻。

坐到池子邊上,殷蕙解開腰間的荷包,裡麵裝了一些最新鮮的苞穀粒。

魚蝦昆蟲都不方便拿,幸好這隻大烏龜也愛吃苞穀。

殷蕙先丟了一顆苞穀粒在大烏龜身邊。

大烏龜動了動腦袋,旁邊一隻小烏龜撲通一聲從山石上翻下,遊過來吃了苞穀粒。

殷蕙繼續丟,丟到第七顆的時候,大烏龜終於吃到了,並且直接遊到了殷蕙麵前。

有孩子抓著樹枝要戳大烏龜的殼,被金盞勸止了。

殷蕙陪夠了大烏龜,趁日頭還不高,決定去山裡麵的官道上跑馬。

金盞與六個護衛待在路口等著,隻有兩個護衛保持距離跟在殷蕙身後。

跑馬的人不算多,但也並非隻有殷蕙主仆,因此,當身後有馬蹄聲靠近,殷蕙也沒有回頭去看。

直到一匹四蹄雪白的黑馬從身旁經過,才吸引了殷蕙的視線。

殷蕙知道,魏曕的坐騎便是一匹白蹄烏,乃燕王所贈,魏曕每次都門都騎白蹄烏。

就在殷蕙剛因為這匹白蹄烏想起魏曕的時候,那馬突然放慢速度,再與她保持半個馬頭的距離同跑起來。

殷蕙終於看向馬背之上。

熟悉的清冷麵容闖進視野,殷蕙心頭大震,她本能地攥緊韁繩,再迅速垂眸,避開了他的視線。

魏曕則將她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

這一路,她都快活得像隻小蝴蝶,除了少數幾個輕浮子弟,她幾乎對誰都笑。

可就在剛剛,她看見他的瞬間,笑容消失了,臉也冷了下去,回避的眼神,不知是怕他還是厭棄。

魏曕同樣攥緊了韁繩。

兩人的婚事沒有上輩子那麼順利,魏曕想過各種可能,在這一刻之前,他都沒有想過是她自己不願意嫁。

難道,她真的也從景和二年回來了,而且不願意再嫁他?

白蹄烏跑得很快,殷蕙勒住馬,如果魏曕守禮,就該繼續往前跑。

可魏曕也停了下來。

搭訕的意思顯露無疑,殷墉派來保護孫女的兩個護衛立即一前一後地擋在殷蕙麵前,橫眉冷目地瞪著魏曕。

魏曕示意長風退後,他看著躲在二人身後的殷蕙道:“在下魏曕,燕王三子,可請二小姐移步說話?”

殷家的兩個護衛:……

對付過的浪蕩子弟那麼多,眼前這個是身份最尊貴的一個。

攔還是攔著,二人卻不約而同地看向殷蕙。

在這短短的功夫,殷蕙已經想了很多,她不知道魏曕為何而來,可她都不想多與其糾纏。

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今日隻是兩人的初次見麵,他長得那麼冷,她剛剛的震驚完全可以推脫成被他嚇到了。

再聽魏曕自報身份,殷蕙便裝作嚇得身體一晃。

殷家的兩個侍衛剛要下馬,魏曕已經跳了下來,一副要衝過來扶她的架勢。

殷蕙晃了一下就穩住了,再居高臨下地看著魏曕,她咬咬唇,質疑地問:“你說你是燕王三子,有何證據?”

她好像有點怕,但眼神也有點凶,仿佛把他當謊報身份的紈絝看。

魏曕抿唇,她到底認不認得他?

心裡這麼想,魏曕還是拿出了燕王府的腰牌。

殷蕙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

看過腰牌,再上下打量他一番,殷蕙好像終於信了,視線一轉,指著前麵一條山間小路的路口道:“那邊清靜些,三爺有什麼想問的,去那邊說如何?”

魏曕緊緊地看著她的臉:“好。”

殷蕙就先跑過去了,吩咐兩個護衛就在旁邊等著,不用跟著她,也不用離開太遠。

說完,殷蕙騎馬拐進山間小路。

魏曕很快跟了進來,長風也留在了路口。

野樹叢生,拐進來幾丈之後,殷蕙下馬,站在一處樹蔭下。

魏曕也跳下馬,朝她走來。

沒等他靠近,殷蕙低頭行禮,忐忑地問:“三爺可是因為我拒婚而來?”

魏曕停步,看著她道:“是,我誠心求娶,不知二小姐為何不嫁。”

殷蕙像普通的閨秀麵對外男一樣,局促地攥著手:“祖父沒跟您說嗎?我不敢高攀。”

魏曕不信:“是不敢高攀,還是有人威脅你?”//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殷蕙抬起頭,茫然地問:“威脅我?”

魏曕沒有回答,隻審視地盯著她的眼睛。

殷蕙仿佛被他嚇到一樣,轉過去,低聲道:“沒人威脅我,三爺乃人中龍鳳,我隻是鄉間野草,確實不敢高攀。”

魏曕看眼路口,忽然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腕。

殷蕙驚恐地看過來。

魏曕冷聲道:“你真的沒見過我?”

殷蕙連連搖頭,試著將手掙脫出來。

魏曕看著她這緊張害怕的模樣,倘若不是跟了她一路,倘若不是親眼見過她麵對紈絝子弟也從容不迫的淡然,魏曕可能真的要信了。

隻需要再試探一句,就知道她到底是十四歲的殷蕙,還是景和二年回來的殷蕙。

“你可否想過,你我都回來了,衡哥兒會如何?”

魏曕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

聽到“衡哥兒”的瞬間,殷蕙的掙紮頓住了。

這次重生,她能彌補很多遺憾,唯一新生的遺憾,便是衡哥兒。

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是魏曕冷冰冰待她時她在澄心堂最大的慰藉,雖然後來衡哥兒變成了小冰塊,可衡哥兒也是孝敬她的,隻是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麼依賴她罷了。

十歲的衡哥兒脾氣像魏曕,模樣也像的。

再對上眼前這個十九歲的魏曕,殷蕙就好像看到了衡哥兒。

她再也裝不下去,眼淚滾落。

那眼淚流到魏曕的手上。

魏曕猛地鬆開手,轉過身去,麵如冰霜,%e8%83%b8口因為憤怒而高高地起伏著。

殷蕙都能聽到他的喘氣聲。

成親十年,他雖然幾乎每天都是因為生氣而沉著臉的樣子,卻從來沒有氣得如此失態過。

氣什麼?氣她竟然敢拒婚?

多沒道理,她不嫁,不正是成全他與他的好表妹嗎?

冷靜下來,殷蕙擦掉因為想念兒子而落下的眼淚,等了會兒,見魏曕還在那裡站著不動,殷蕙想了想,走到飛絮身邊,看著他道:“既然你我一樣,那回來就是回來了,過好眼下便是,以後三爺是三爺,我是我,你我互不相乾,還請三爺彆再過來……”

她還沒說完,魏曕轉了過來,目光如冰,又仿佛灼灼:“互不相乾?成親十年,我自認沒有苛待過你,何至於你連衡哥兒都不要了,也要拒絕這門婚事?”

虎毒尚不食子,她那麼疼愛衡哥兒,竟能舍下衡哥兒而不嫁他,該對他有多恨?

魏曕不明白,他做了什麼,竟讓她如此恨他!

換個時候,殷蕙一定會被這樣盛怒的魏曕嚇到,可魏曕那句“自認沒有苛待過她”的話,竟把她逗笑了。

迎著魏曕憤怒的目光,殷蕙心裡也燃起了一把火,一條一條地列舉起來:

“你是沒有苛待過我,你隻是把我當個暖床的,除了夜裡需要我伺候,你白日可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