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笑了。
祈秋什麼損失都不會有。
不會有。
難以言說的煩躁纏上祈秋的心臟。
連信仰都被她輕易奪走的爛東西,怎麼敢用許淵的身體一而再再而三挑釁她?
“你最好乖乖被他吞噬。”祈秋呢喃,“相比我為你準備的死法,前者舒服得多。”
Q小姐的聲音仿佛離許淵很遠很遠。
他的腦袋脹得要命,邪神近千年的記憶如潮水洶湧激蕩,衝刷許淵的意識。
在記憶的厚度上,人與神沒有可比性。
許淵看到了許多東西,古老的回憶、神秘的儀式、烏雲間流淌的閃電與跪滿亡靈的河水。
最清晰鮮活的畫麵是從天上高高砸落,肢體七零八碎滾了一地,祂滿心憤怒滿心不甘,醞釀邪惡隱秘的念頭。
‘你們怎麼敢破壞這一切?’
‘區區人類,竟妄想取代神明?’
竊竊私語聲在許淵腦內吵鬨不休,他仿佛設身處地的感受到邪神的怒火與不甘,充滿誘惑的聲音一遍遍響起:交給我,把一切都交給我——
太痛苦了,靈魂被記憶洗刷得脆如紙薄,快要失去自我的恐懼瘋狂預警,他即將眼睜睜看著另一個靈魂取代自己!
痛苦讓許淵幾乎失去思考的能力。他不明白,漠然看著他的Q小姐為什麼那樣平靜?是她做出了錯誤的決定,是她逼他承受這麼多的痛苦!明明隻要殺了他就好,最簡單最乾脆的做法,她憑什麼擅作主張!
怨懟不受控製地爬上許淵的眼睛。
邪神發出一聲竊笑,看祈秋的眼神帶了點笑意,像極了平日裡的許淵。
‘不如讓她來選。’邪神狀若好心地提議,‘從開始到現在,一直一直是她替你做出選擇。她以為自己替你選擇的路非常正確,那麼,我們來看一看,她能不能正確到底。’
青年眼中的掙紮忽然結束了。
他像是鬆了一大口氣,脫力般喘熄,身體不自覺向前倒去。
祈秋立刻接住了他,手指扶著許淵的側臉,抬起來看他的眼睛。
有些疲倦,又含了點笑意的眼睛。
“抱歉。”他呼出一口氣,“辛苦你,我回來了。”
“謝謝。”他說,“謝謝你讓我活下來。”
祈秋托在許淵側臉上的手指頓了頓,她垂下眼簾,低聲說:“不客氣。”
“總算結束了——你在做什麼?”青年輕鬆地開口,卻在某個瞬間語調急轉落下,變得陰冷。
數不清的觸手纏住他的身體,撫在側臉上的手滑到鎖骨,虎口掐住他的咽喉。
“做什麼?”祈秋自言自語,“當然是殺了你。”
她看向許淵,像在看全然陌生的敵人。
“怎麼,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嗎?”祈秋的手向內用力,手臂暴起青筋,“覺得自己演得很像?覺得自己毫無破綻?”
祈秋眼底染上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赤紅:“我是不是該好好誇一誇你?難為你如此費心。”
被掐住咽喉的青年收斂了笑意,陰冷之氣更重。
“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好心給你說明清楚。”祈秋加上一隻手,雙手覆在一起扼住青年的咽喉。
“你的演技不錯,真的不錯,是我願意承認的不錯。”祈秋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每一句台詞都是我想聽的話。許淵是該對我道歉,讓我大老遠跑來辛苦一趟,他也該對我道謝,是我想辦法讓他活了下來。”
“但他不會這麼說。”祈秋壓低聲音,在青年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他會用不識好歹的聲音對我抱怨!抱怨為什麼不乾脆給他一槍,你好我好大家好!抱怨我聽不懂人話,抱怨我給他找麻煩,抱怨完又換上一張嬉皮笑臉,像隻欠打的貓要我給他玩觸手,煩人地挑釁我,直到我忍無可忍如他所願和他打成一團。”
“真無聊。”祈秋突然泄了氣,像是厭倦般地說,“同一個身體,換個靈魂竟能無聊成這副樣子。”
“殺了你。”她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地說,“有遺言嗎?十個字以內我聽聽看。”
“有。”許淵從牙齒縫擠出幾個字,“煩勞您鬆個手,彆隻逮著我的小細脖子虐待。我之前就發現了,你這人打架的時候好喜歡掐人脖子。”
他的語氣比之前更惡劣,卻沒有令人心寒的陰冷。
“超過十個字了。”祈秋剛隨口說完,愣了一愣,低頭看向在她掌中幾乎窒息的青年。
‘鬆手,這位姐姐,高抬貴手。’他的眼睛裡明明白白寫著一行字。
明亮的黑眼睛含著些怨念,像是有一肚子話想抱怨,又憤憤被人關住了峽口。
“許淵?”祈秋試探性喊了一聲。
許淵眼睛撇下看了眼祈秋牢牢掐住他脖子的手,一副再不鬆手我就張嘴咬人的模樣。
祈秋像被燙到一樣鬆開手,纏在許淵身上的觸手刷地縮回鬥篷底下藏得嚴嚴實實。
“咳、咳咳!”許淵彎著腰連聲咳嗽,脖子上青紫的勒痕格外顯目。
他的身體已經被強化成邪神的等級,硬是被祈秋留下印跡,可想而知她下手有多狠。
“好不容易吞噬了那個老東西的意識,卻差點死在隊友手裡。”許淵小聲抽氣,“上輪副本開槍打我,這輪副本掐我脖子。Q小姐,你是不是虐待我上癮?”
祈秋啞口無言,她低頭整理褶皺的袖口,聲音很低的哦了一聲。
“你醒了啊……有什麼抱怨的話就說吧。”她低聲說,“沒聽你的話殺了你,你不高興也正常。想和我打一場得等你適應了新身體才行。”她猶豫片刻,又說,“如果要玩觸手,也行,僅限這個副本。”
可能在旁觀者看來,是祈秋努力讓許淵活了下來,他不該抱怨,隻該感恩和道謝。
不是這樣的,是祈秋擅自替他做出了選擇,在明知道和邪神爭奪身體有多難多痛苦的情況下命令他走上這條路。
她甚至又傷害了他一次。
“真沒誠意。”許淵嘟囔,“一點實質性的補償都不打算給。想借機敲詐問出你的真名八成也沒戲,說到底隻是個名字而已瞞得那麼嚴實做什麼……算了,把手給我。”
祈秋不明所以地把手遞給他。
許淵閉著眼握住祈秋的手,側臉貼在她掌心輕輕蹭了蹭。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他笑起來,“謝謝你一路都沒放開我的手。”
第64章 轉職的第六十四天
危
【玩家已達成副本通關要求, 完成隱藏任務“換神”。】
【開始回歸傳送,正在傳送中……】
側臉上尚且殘存掌心溫熱的觸?感,眼前的人卻刹那間換了一個。
許淵眨了眨眼。
濃霧退散, 殘骸不再, 狹小但溫馨的房間裡點著一盞明亮的床頭燈, 烏發白裙的女生跪坐在床邊看見他,眼裡露出驚訝的欣喜。
“你回來啦。”她彎了彎眼睫, “我等了好久好久。”
“碰到了一些意外。”許淵下意識地說,手背貼了貼臉頰。
霧中,黑袍少女不解地把手遞給他,被他握住貼在側臉邊。
手指冰涼, 掌心溫熱,肌膚柔軟,指腹有幾道淺淺的劃痕,是常年戰鬥留下的痕跡。
係統宣布副本通關的速度太快太突然, Q小姐甚至沒來得及抽出手, 他們的眼前便降臨同一片黑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許淵抓起女朋友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
十指不沾陽春水說的就是啾啾,她的手是無暇的白玉, 令人擔憂紙張鋒利的邊緣是否會劃破嬌嫩的皮膚。
沒有任何相似點, 連掌紋的走向都毫不相同。
“怎麼了?”祈秋歪了歪頭, “我的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她小小的啊了一聲,指尖不知所措地指了指許淵的脖頸:“這是什麼?”
許淵低下頭, 看向寬大襯衫中露出的領口。
暗色的魔紋印在他的皮膚上, 流光溢彩。
“紋身?”女生好奇地湊過來看了兩眼, 她自自然然把下頜擱在許淵肩頭, 評價道, “還挺好看。”
或許是剛交往便一直膩在一起的原因,她和許淵之間的距離感很稀薄,顯得格外親昵。
許淵喜歡這樣,他在啾啾身邊總是很放鬆,無所事事貼在一起癱一整天也很逸樂。他打遊戲,啾啾寫她的陰間文學,偶爾頭碰頭玩鬨一會兒,又各自去乾自己的事情。
非常舒適的關係,她會依賴地靠在許淵背上,張嘴咬下他喂過來的櫻桃,唇角沾上溼潤的紅色。
但其實他們沒那麼需要彼此。
許淵不會把求助的邀約送到柔弱無力的啾啾手上,至於啾啾,她並不在意許淵在副本裡的未知遭遇。
就像她看到許淵身上突兀多出的魔紋,問是不是紋身。許淵說實話也可以,隨口敷衍也可以,他想講故事她就聽,不想講也行,都隨他。
對於許淵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做過的事,她一直不怎麼好奇。
“絕對不正常!”程家洋吵吵嚷嚷的聲音在許淵腦海響起,“彆小瞧女孩子的占有欲,她們連你在哪個香水櫃台前多待了一分鐘都聞得出來。人怎麼可能不好奇戀人隱瞞的事情呢?你就問自己,要是人家有什麼事瞞著你,你是不是抓心撓肺也要把真相刨出來?”
許淵:無法反駁。
“要麼,是她壓根不喜歡你,察覺到了也不在乎。要麼,”程家洋勉勉強強地說,“說不定人家早知道了,懶得聽你講第二遍而已。”
程家洋以為許淵說的是生活中一些小事,許淵心裡清楚,“啾啾”不可能有途徑知道副本裡發生的事。
當事人隻有兩位,再多半個都找不出來。
‘要麼是她不喜歡你,要麼是她早知道了,懶得聽你講第二遍。’
女生發間淡淡的白桃香縈繞在鼻尖,許淵摩挲她的唇角,低頭碰了碰。
祈秋眨了下眼,順從地鬆開牙關。
“她應該是喜歡我的。”良久,許淵撫了撫趴在他懷裡氣息不穩的人的後背,在程家洋的第一種猜測上打了個大大的叉。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除了真相就是真相。
喜歡他,依賴他,卻獨獨對他在副本裡的經曆興趣缺缺,對他口中常常出現的Q小姐反應平靜,不好奇不追問,安安靜靜坐在觀眾席上看另一個女人和男朋友仿佛命運的對手般惺惺相惜,竟是一點異議都沒有。
而藏匿在鬥篷與兜帽下的那個人,行蹤飄浮抓不住,許淵偶爾和她談起女朋友的事情,她總隨口敷衍,以“被動引怪的能力真不錯我也想要,哪天你不想養了記得把她讓給我”來收尾。
她們之間,會不會存在他不知道的聯係……
祈秋感覺到在她背後有一下沒一下撫過的手停住了,她抬起頭,就著仰望的視角看許淵,看見他不自覺抿起的唇角。
祈秋:不就是解釋紋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