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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或三五成群或離隊單行,陰毒的目光巡視霧中每個角落。

在他們的想象中,倉惶的獵物必然被遮天的迷霧和陌生的歧路圍成籠中困獸,徒勞地消耗體力,在一聲聲接近的腳步聲中絕望崩潰,直到被逼死在某個角落。

誰會想到,被狩獵的竟然是他們。

不需要熟悉地形,不需要看見人影,教徒虛浮刺耳的腳步聲是最佳的風向標。

借濃霧的掩蓋,銀白刀鋒一閃即逝,血濺濕牆邊的薔薇。

狩獵無聲無息進行,灰色的惡魔掠過大聲交談的巡邏兵,落單的教徒貼著牆麵緩緩滑落跪坐在地,離他不到兩米遠的同伴無知無覺,臉上依然帶著洋洋得意的笑容。

人一個一個減少,走在前麵的教徒突然發現身後的同伴許久沒有說話,他疑惑地扭過頭,脖頸貼上一片冰涼。

又一朵粉白薔薇被染成鮮豔的赤色。

漸漸的,喧嘩的霧巷陷入壓抑的死寂。心生不安卻不明所以的教徒高聲呼喊大部隊的名字,他的聲音尚未穿透迷霧,便像被捏住脖子的雞一樣戛然而止。

高挑矯健的青年甩了甩沾滿血的長刀,他側耳傾聽風中細碎的聲響,隨手摘下一朵染血的粉白薔薇在鼻尖輕嗅。

混著花香的血腥味讓他愉快地眯了眯眼睛,他捏碎掌心的花瓣,轉身向下一隻獵物走去。

“有餘力狩獵,這不是玩得很開心麼。”祈秋輕微皺眉。

他人的絕境,許淵的天堂,他怎麼舍得讓其他獵手來分一杯羹?

讓啾啾過來發揮能力聚怪也不對。霧中遊擊戰是上上之選,許淵把小拖油瓶啾啾放哪裡都不安全。

他總不能一手抱妹一手近戰割喉,帥是很帥,不怕女孩子被嚇出個好歹嗎?

“正常來講下一步就是女生鬨分手,一出情感大戲。”觸手越過滑膩難以攀爬的石牆,祈秋簡單粗暴走直線趕往蝴蝶指引的方向。

濃霧最深處,祈秋聽見一道冰冷的呼吸聲。

用冰冷來形容呼吸聲絕不是祈秋修辭有誤,她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冰冷。

不帶一絲多餘的感情,完完全全由理性組成的怪物的呼吸聲,非要形容的話,是機器的呼吸。

設定心率是多少頻率,就隻會按照同個頻率跳動;設定呼吸的輕重緩急是什麼,就隻會按照既定的程序呼吸。

眼皮眨動的次數、身體擺動的弧度、眼珠轉動的距離,全部遵照一個設定。

一具真正意義上沒有靈魂的軀殼冷漠地看向祈秋,仿佛看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祈秋從未見過許淵這樣空洞的眼神。

他的眼睛是黑曜石一樣的顏色,墨調,明亮,最常見的情緒是笑意,愉快的、雀躍的、好奇的、挑釁的、殺意的,細微的區彆容納在笑意中,鮮活恣意。

哪怕是許淵失明的副本,他的眼睛也隻因為無法聚焦而顯得茫然,與現在冰冷如機器的感覺截然不同。

光滑的眼珠映不出人影。

這具軀殼裡,沒有靈魂。

祈秋見過很多在副本裡把自己兩隻胳膊一條腿半個耳朵一嘴牙弄丟的人,許淵也丟過眼睛,不稀奇。

把自己靈魂弄丟這種事,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

不愧是他,天天有驚喜,永遠狂奔在作死最前線。

許淵毫無反應地看著穿黑鬥篷的女人,垂下的手握著他的刀。

粗壯的觸手焦躁地拍打地麵,純黑鬥篷下擺鼓動,無法描述的怪誕畸形蠢蠢欲動想要破土而出。

祈秋捏住兜帽上沿:即使她現在掀開鬥篷,露出許淵最不會猜到的一張臉,他的表情也不會有絲毫變化吧。

“想什麼呢,當然不會給你看。”祈秋自言自語,“所以,你是在靈魂和身體分離前一秒終於承認自己無計可施,隻好用場外求助卡找我過來?”

就像聯網操作的人物突然掉線,屏幕外的人趕在網線徹底剪斷之前留言給今晚不開黑的隊友,讓她趕緊上線把他的建模小人扛起來去做主線任務,彆被人背後陰手慘爆裝備。

早知道祈秋就換個會跳大神喚魂的巫師馬甲來了,現場給許淵做場轟轟烈烈的法事,替他把網線接上。

失去網絡的現代人正如海中孤島,失去靈魂的許淵還不如一隻迎風飛舞的塑料袋——至少人家有方向。

許淵場外求助的對象是Q小姐,沒有錯。

但,場外求助召喚來的對象有個很麻煩的地方:祈秋在這個世界是沒身份的人。

黑戶,偷渡客,係統不對她負責,求助對象通關順帶才能通關。

“問題來了,你的主線任務是什麼?”祈秋看向許淵。

許淵:“……”

他漠然地站著,毫無反應。

許淵現在很像開會時的領導,站在主持台上對員工道“下麵我說六個點”,然後果然就說了點點點點點點。

好慘,繼失去靈魂後又失去了台詞,許淵就像後娘養的繼子,在惡毒繼母係統女士的撫育下愈發淒涼。

祈秋本想同情他,但一想到這些雜七雜八的亂事麻煩事現在統統都是她的責任,她的憐憫之心怎麼也升不起來。

點一首《勞碌命》送給自己。

“一無所知帶小傻子過副本……我到底是欠了誰的。”祈秋小聲抱怨,雙手拎起鬥篷下擺。

幾條粗壯的觸手猛地揮向許淵,一隻卷走他手上的刀,一隻纏住他的腰身,一隻捆住雙腿,一隻攀上手臂,把許淵緩慢拖向祈秋。

“繳械。”祈秋掂了掂手上的長刀,對他說,“聽話再還你。”

許淵沒有任何反應,堪稱溫順地被觸手纏繞拖過來。

祈秋從來沒見過這麼乖巧的許淵,毛骨悚然的同時又有點好奇。

她指揮觸手把他舉在半空中,雙腳不能落地的浮空感也沒有激活許淵掙紮的欲.望。

祈秋攤開掌心:“左手。”

許淵把左手放在祈秋掌心。

祈秋:“右手。”

他換了隻手遞過來。

“眨左眼。”

“眨右眼。”

“兩隻眼睛一起眨,皮卡皮卡。”

所有指令,一點兒折扣不打的完美執行。

祈秋剛立下的“你乖我才還你刀”flag直接破裂,她鬆開纏繞在許淵身上的觸手,把長刀還給他。

雖然許淵是沒有台詞的許淵,但他好歹能動,祈秋起碼不用絞儘腦汁想辦法把許淵捆在身上做她的隨身掛件。

怪沉的,他又不輕。

“現在要做第二個測試。”祈秋想,“測試他的服從性是隻針對我還是大家都可以。”

就像小愛同學雖然是你花錢買的小愛同學,但電視裡的人說話它一樣應聲的非常嗨皮。

萬一敵人在對麵喊“砍她腦袋!”,許淵手上的刀真衝祈秋脖子揮來,那可太悲劇了。

“找個活人試一試。”更多的觸手遵循祈秋的命令向外延申。

祈秋向前走了兩步,又無奈回頭去喊沒有命令就動都不動的許淵:“跟著我走。”

許淵走了兩步,又不動了。

祈秋發現沒有靈魂的許淵真的很人工智障,他對待指令甚至不願意深入思考一丟丟,一副小智障知道什麼呢我隻是個莫得感情也莫得靈魂的人罷了的模樣。

“不計較,我不和智障計較。”祈秋碎碎念,她伸出一根觸手遞給許淵,“握著它,我帶你走。”

牽手是不可能牽手的,牽手是男朋友待遇,啾啾正在老破小苦苦等待男友歸來,眼前黑漆漆的鬥篷愛好者並不是你的女朋友。

把觸手遞過去總能拉著他走了吧?祈秋心安地扭過頭,繼續向前。

“啊嗚。”她的觸手尖尖被人啃了一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祈秋寒毛聳立,猛地回頭。

許淵抱住她伸過去的觸手,執拗地咬住觸手尖端。

“這是……我的……腳足一樣的存在……”祈秋大腦放空,瞳孔地震,“不是章魚刺身。”

怎麼會有人覺得觸手可以吃啊!

祈秋從來不知道許淵是個海鮮料理愛好者,還是可怕的生吃派,克蘇魯親臨他也躍躍欲試想嘗一口的美食達人。

怪異,太怪異了,他咬的是什麼地方,她就不該和觸手共感!

“啃不動就不要再啃了,你怎麼隻在乾飯的時候這麼積極!”祈秋小口吸氣,“鬆開!”

許淵聽命鬆開手,尖端刻了個牙印的觸手咻得縮回祈秋鬥篷下,死活不肯再冒出頭。

“是我輸了。”祈秋閉了閉眼,把手遞過去,“牽手,手你總不會也咬吧?”

聞言,許淵張開手指插入祈秋指縫,和她十指交握。

祈秋很想說,有的命令可以不用執行得如此徹底,但又沒法和智障模式的許淵交流,人家隻會無辜又茫然地回她六個點。

探路的觸手傳來發現活物的訊號,祈秋壓低兜帽邊沿,牽著許淵走過去。

觸手找到了一個藏在死去同伴的無頭屍身下躲過一劫的無名教徒,攪斷他的雙腿杜絕敵人逃跑後,觸手懶洋洋縮回祈秋鬥篷下,刻意避開了許淵站著的位置。

觸手:請把不可食用標簽打在我身上。

濃霧彌漫,祈秋又向前走了十幾步才看見癱軟在地上不停祈禱神明保佑的敵人。

她偏過頭正想對許淵說話,交握的掌心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

許淵雙眼鎖定癱坐在地上的敵人,一手和祈秋緊緊相握,一手刀尖挑起,幾步衝到敵人麵前,刀光如雨急速落下!

一刀接著一刀,銀白刀鋒落下赤紅血珠濺起,利器插入肉身的嗤嗤聲不絕如縷!

直到鮮血打濕祈秋垂落在地的袍角,滋潤搖擺身軀的觸手,許淵漠然收刀,又恢複無知無覺的待機狀態。

他的手仍然和祈秋牽在一起,祈秋往後退了兩步離開被鮮血汙染的地麵,許淵亦步亦趨跟著她退開,眼睛一片空茫。

太快了,祈秋完全沒反應過來,敵人已經死了。

像殺毒軟件見到病毒,刻在腦海裡的程序自動啟動,瞄準、鎖定、毀滅,一套流程乾脆利落,無需多餘的指令。

又因為祈秋沒有取消“牽手”的命令,許淵便也順帶執行了她的要求——他選擇拉著她一起去殺敵。

地上的屍體被砍成了稀巴爛,泄憤似的砍法,比起效率更追求徹底的死亡,每一個致命點雨露均沾,身上的傷口能直接拿去做必殺教科書。

極端冷酷的手法,不詢問不預告,從第一個致命點開始執行,到最後一個致命點被擊穿,出刀收刀,流程結束前完成所有動作,不多砍一分亦不放過一處。

機械化的恐怖,許淵站在下半身非人的祈秋身邊卻比她更像個異類。

“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祈秋低聲問。

許淵沒有回答,仍以沉默對她。

霧中再沒有第三個活人,祈秋沿著開滿薔薇花的石牆走,一直走到她來時的地方。

他們在一座英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