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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約而同沉默地低下頭審視地板上直挺挺躺著的睡美人。

卡珊蒂亞維持下葬的姿勢,安詳地躺在地板上。

祈秋還穿著那身沒換下的披麻戴孝白色套裝, 她捧著半截融化流淚的白蠟燭站在睡美人跟前, 靜靜哀悼半夜從土裡被挖出來、被偷回家、被丟在硬邦邦的地上不得好睡的可憐小姐卡珊蒂亞。

不知道她會不會被氣到還魂, 祈秋邊念金剛經邊想,能還魂可就太好了, 她十分期待與卡珊蒂亞聊聊她的男朋友連環出軌劈腿多人惡劣事件。

眾人傳世歌頌的不朽愛情,終究還是錯付了。

“真麻煩……沒有電飯煲就算了,為什麼吹風機都不給?我討厭複古背景的副本。”

許淵頭發濕漉漉的,坐在沙發上邊甩頭邊拿毛巾擦腦袋, 像被淋了一身水的大狗狗,本就亂糟糟的頭發在他瞎搞的操作下愈發亂成一團。

許淵今夜又是挖墳又是扛屍,還得把挖出來的空棺材重新埋回土裡假裝一切無事發生,累得大汗淋漓, 一回來就痛痛快快洗了個冷水澡。

安迪送祈秋到家門口的時候, 浴室裡清晰的水聲彆提多醒目。但可能是安迪今晚被祈秋火力全開的鬼故事嚇得人麻了,維持假笑耗儘了他最後的體能,一絲捉奸的力氣都沒能留下。

“晚安親愛的, 時間不早了。即便我很想與你徹夜長談, 你的睡眠更重要。”安迪氣息微弱地說。

他嘴上說著想和祈秋徹夜長談, 眼裡寫滿“閉嘴吧彆講了我給你找個快板講相聲行不行?年紀輕輕你哪兒來的滿腦子陰間故事,做人能不能積極陽光一點?”

祈秋覺得自己挺陽光的啊, 唯有一身正氣的人敢大半夜去公墓講鬼故事, 鬼聽了都說好。

可能是怕祈秋拉著他又要講一個大半夜獨自回家的男人的故事, 安迪大退一步, 親手替祈秋關上房門, 頭也不回的跑路。

大門在祈秋眼前合上,宣告本回合外出時間的結束。祈秋隔著門板看向安迪離去的方向,思索道:

這位友友每搞死一位玩家便會去公墓立一座新墳,四舍五入公墓一大半營業額都是他一手貢獻,但他對卡珊蒂亞那麼癡情,應該大概也許不會把她的墳挖出來檢查……吧?起碼未來十年不會發現卡珊蒂亞人去棺空……吧?

隻能祈禱安迪的腦回路不像祈秋一樣曲折,祈禱他的行動力不像許淵一樣變態。

在副本裡同時遇見兩個不正常玩家,安迪的後腦勺上可能黏了個厄運女神,實在是太不幸了,一定是他往日作惡多端留下的報應。

如果說安迪是人活著總要遭受一些不幸,卡珊蒂亞就是死都死了居然還不放過老娘老娘和你們到底什麼仇什麼怨?

許淵洗澡的時候,祈秋捧著燭火搖曳的白蠟燭虔誠地繞著卡珊蒂亞牌麻袋走了一圈。

願你的靈魂在地府得到安息,想索命前麵左轉洗手間,你的仇人在那裡。

今夜許淵做的唯一一件讓祈秋不高血壓的事情,是他把裝卡珊蒂亞屍體的麻袋敷衍地丟到了沙發背後的地板上有個遮擋,好懸沒讓安迪透過門縫看到白月光前女友慘遭敵手的屍身。

否則祈秋該怎麼解釋!他隻是和她去公墓約了一次會,心上人的墳就慘遭賊人搬空,這不是仙人跳是什麼?

等許淵洗完澡走出浴室,祈秋眼睜睜看著他像拎行李箱一樣把麻袋挪到客廳中央,抖玉米似的把卡珊蒂亞的屍體抖出來,吧唧落到地上。

以他熟練的姿態,八成在外婆老家種過地乾過農活,好接地氣的資本主義階級。

“看!”許淵用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大大的surprise的語氣說,“今天的禮物,卡珊蒂亞等身手辦,喜歡嗎?”

祈秋:從墳裡刨出來的禮物,我真的好喜歡呢。

裝在麻袋一路顛簸的卡珊蒂亞睡顏依舊,臉蛋上的紅暈健康自然,肌膚珠圓玉潤。

她和祈秋擺在一起,後麵那個比較像剛從墓裡出來的地府住民。

公墓黑黢黢一片,許淵當時也沒仔細看卡珊蒂亞長什麼樣子,他托腮打量了一會兒,直起身拍了拍身側空著的沙發,對祈秋說:“過來坐,站著不累嗎?”

祈秋站著是為了哀悼,企圖用徒勞又不虔誠的行為讓許淵未來能安息主懷——至於他信的是哪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就不關祈秋的事了。

她輕輕吹滅掌心的蠟燭,坐到許淵旁邊。

“卡珊蒂亞是個美人。”祈秋注視這具死去多年卻鮮活如初的屍體,“不難理解鎮子上的人為什麼對她念念不忘。”

美人、愛情和悲劇,從古到今人類最喜歡的八卦三件套,永遠套路,永不過時。

“是嗎?”許淵疑惑地瞅了瞅地板上直挺挺的睡美人,“也就那樣。”

很普通的漂亮,如果她不是具貨真價實的屍體,許淵三秒就能忘到腦後。

“審美彆太苛刻了。”坐在他身邊的女生微微側頭,帶點嗔怪地說。

“作為活人長得普普通通,作為屍體不夠精彩出奇,我的評價已經很客觀了。”許淵伸了個懶腰,乾了半天重活他真的累死了。

青年不客氣的把半邊身體的重量壓到祈秋肩上,他手長腿長,擱在沙發和祈秋之間縮手縮腳。

難受又彆扭的姿勢,許淵卻像是滿意了,習慣性握著祈秋一隻手,捏她手背上的軟肉玩。

許淵是個閒不下來的人,祈秋不管他,他對公園裡那隻肥墩墩的野貓怕也是這樣,捏肉墊撓下巴呼嚕呼嚕毛,說到底是手癢。

“現在我們得到了重要道具:卡珊蒂亞的屍體,可喜可賀。”祈秋總結今天墓地約會的收獲。

當初找到“祈秋小姐”的戀愛日記觸發了係統提示,自卡珊蒂亞的屍體被許淵挖出來扛回家過了許久許久,腦海中的電子音依然保持無止境的沉默。

祈秋大膽推測,係統這一生無惡不作,唯獨沒想過有遭一日會遇到他們、一對惡中之惡惡中最惡的離奇組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沒關係,祈秋可以體諒,她是貼心小玩家。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卡珊蒂亞與安迪,是一對富家千金和花園園丁的跨家世愛情絕戀男女主角。”祈秋從頭開始推理。

不太喜歡動腦子的許淵閉嘴聽祈秋分析,嗯嗯點頭,替她佐證:“安迪不是整天戴著個白手套嘛,我昨晚拿玫瑰逗狗,不,逗他的時候看見實物了,是經常乾雜活在日頭下暴曬的人的手。”

遮陽傘下,捧著白瓷杯品鑒紅茶點心的大小姐從陽台鳥瞰鬱鬱蔥蔥的花園,大朵大朵玫瑰如一叢叢燃起的火焰照耀她的雙眸。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撥開荊棘,帶著陽光與晴空闖入大小姐視野。

他穿著灰撲撲的衣服,臉上沾著些許灰塵,溫柔注視每一朵盛開的花兒。

蝴蝶在胃中翩然起舞的聲音回蕩在卡珊蒂亞腦海,她呢喃著說:“我一定是一見鐘情了。”

“卡!”許淵叫停。

“怎麼了?”祈秋停下講述,“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當然,問題很大。”許淵說,“歌劇裡對卡珊蒂亞一見鐘情的描述隻有一句‘我想著你的時候,我的胃裡有蝴蝶在飛’?”

祈秋:“對,隻有這一句。”也是寫在戀愛日記上的原句。

“這就很奇怪啊。”許淵坦然地說,“說直白一點,一見鐘情基本是見色起意。但並不僅僅指外貌,一見鐘情多半是當時的環境與對方的神態共同作用的結果,讓人一瞬間哇產生‘好驚豔!’的想法。這樣的感覺如果能持續一段時間不褪色,就可以說對那個人一見鐘情。”

許淵突如其來的話語讓祈秋大感意外。

他完全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就好像他自己親身經曆過一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祈秋聽過的一見鐘情解釋往往是一眼萬年、情深似海、情定終生、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非他不嫁非她不娶、隻憑第一感覺便深愛一生。

很美好也很玄乎,讓初修人類心理學的祈秋摸不著頭腦:靈魂伴侶是很不錯啦,但人類真的有一眼能看透對方靈魂的本事嗎?好可怕,人類恐怖如斯。

許淵的答案不那麼理想感性,卻是祈秋聽過最容易接受的一種。

“你一說,歌劇的台詞是有點奇怪。”祈秋回憶道,“卡珊蒂亞一直在描述胃裡的蝴蝶在怎樣飛舞,完全沒提到她一見鐘情的對象。”

安迪的存在是他們推測出來的,假如隻聽歌劇,卡珊蒂亞通篇的唱詞裡全部用“他”代指戀人,出場戲份少得可憐,純純是蝴蝶的陪襯品。

“是吧。”許淵攤攤手,“要真是能把自己驚豔到的畫麵,怎麼會一點筆墨篇幅都不給?打個比方,我來寫啾啾的登場,就算用小學生文筆艱難寫作至少也有800字外貌描寫和800字環境描寫,不可能一筆帶過。”

祈秋:這種時候不要拿我來打比方,好怪。

他們第一次見麵有什麼好描述的?屍山血海的宿舍走道,淨土中身體發抖的白裙女生,眼尾泛紅仰望持刀走來的青年,他手下過了無數條命,笑容燦爛親昵。

“我不理解,園丁在花園種花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哪裡有能一見鐘情的要素?”許淵搖頭晃腦,“明明地震、雪崩、謀殺現場、砍頭台上更容易相信愛情。”

祈秋:求你了,彆把你的想法強加給正常人,世界上真的沒有那麼多變態。

話雖如此,許淵的話給了祈秋不一樣的啟發。

她重新把在歌劇院聽到的故事梳理了一遍。

“你說的沒錯,這個愛情故事好奇怪。”祈秋低頭看地板上卡珊蒂亞安靜的睡顏,疑惑皺眉,“卡珊蒂亞喜歡安迪的原因,好像就隻有蝴蝶。”

她的眼睛一看到安迪,胃裡的蝴蝶便翩翩起舞,因此她堅信自己深愛對方。

這個邏輯,是不是太潦草了?

是她談戀愛還是她肚子裡的蝴蝶談?

“不如換個方向想。”許淵懶洋洋地說,“假如她是個正常的會看醫生腦子沒問題的人,及時吃了打蟲藥,胃裡的撲棱蛾子死翹翹,她還會愛上安迪嗎?”

不會。

一場曠世奇戀,終結於打蟲藥。

“你看,她的愛情完全不是出自她意願的結果。”許淵指指地上的屍體,“我是不懂古代人和戀愛腦的邏輯啦,但不是有句話叫‘先愛上的人先輸’麼?卡珊蒂亞和安迪,你覺得哪個是輸家?”

必然是,“安迪。”祈秋說。

當然是他,雖然他花心劈腿腳踩N條船搞替身文學不知悔改是個法製咖,但從他致力於把每個“女朋友”都培養成卡珊蒂亞的模樣,完全能看出一個為愛走火入魔的恐怖男人。

“嗯哼。”許淵用鼻音表示讚同,“所以,你還覺得這是個富家千金愛上窮小子為愛與家族抗爭的愛情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