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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見謝昭雪動手打掉了身邊一位下人的牙,才發現,他的小舅舅並非像表麵上看上去那麼溫文爾雅。

鐘文晉覺得,這個秘密隻有他自己知道,就像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一樣,鐘文晉總想探究另一麵的謝昭雪。

這些好奇,隨著那次東湖岸邊的誤解徹底被打碎,鐘文晉丟了戴了八年的紅綢帶,回家之後哭了個天翻地覆,鐘家上下為了哄他都忙得手足無措。

隻是小孩之間的一次爭執而已,所有人都這麼想。

但這事卻改變了鐘文晉,明明他是無辜的,卻沒人在乎真相,就連謝昭雪也輕信他言,誤解了他。

不該是這樣,鐘文晉想,我身份尊貴,憑什麼要受這樣的委屈?

然後京城小霸王就此誕生了,年少的他在大街上橫行霸道,哪個若是不長眼,在路上擋了他的路或是碰著他了,少不了一頓臭罵。

他若是聽見誰嘀咕他,當時就要衝上去揍人,掀翻人家的攤子,誰勸都不管用,就算是官府來了,也隻能靠邊站,等著他撒完火再說。

既然眾人都言他驕縱品惡,那他就用實際行動來應證那些傳言。

做一個誰都不敢招惹的壞人,比一個受儘委屈的好人容易且舒服太多。

直到謝昭雪出現在衙門裡,眾人才歎道,總算有人能治住這個小霸王了。

鐘文晉特煩看見他,每回他都是冷著一張臉,明明對彆人那麼溫和,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對自己偏偏就滿是厭惡,他因此很生氣,鬨騰得更加厲害。

但謝昭雪總有辦法管他,因為身份的關係,謝昭雪壓他一頭,帶著衙門的侍衛把他抓進衙門裡關個一天半夜的,鐘家人也不能說什麼。

在他手裡吃虧的次數多了,鐘文晉也學聰明了,每回碰上謝昭雪,他都立馬住手,隻在嘴上罵個幾句,不觸及謝昭雪的底線。

偶然有一次,鐘文晉得知了一個了不得的大秘密——謝昭雪並非自己親生的小舅舅。

天真的他,還以為謝昭雪是抱養的,他想著,謝昭雪都如此可憐了,自己讓著他點又何妨。

於是鐘小霸王藏了個大秘密在心裡,每回見到謝昭雪,總是覺得自己善良。

隨著兩人在京城裡一天天長大,鐘文晉忽而發覺自己患上了一個怪毛病——也就是眾人所說的強搶民女。

其實也不全是民女,有些還是千金小姐,他會先花各種心思的去靠近那個姑娘,若是有些姑娘因此喜歡上他,他就會覺得無趣,自己放棄了,若是有些姑娘不從,他又開始威逼利誘,開始各種手段。

做這些事的後果自然是給鐘文晉的臭名聲上又添一筆,那些姑娘總是哭訴,說鐘文晉有多麼多麼欺負她,但隻有鐘文晉知道,自己從不曾對她們做出任何越矩的行為。

況且他已經臭名昭彰,根本不在乎。

這個怪毛病在遇到丁子韻之後,才讓鐘文晉真正意識到,它的嚴重性。

回顧往昔,那些所有被他招惹過的姑娘,全是明裡暗裡愛慕謝昭雪的,無一例外。

起初,鐘文晉還會安慰自己,那都是因為看不慣謝昭雪。

可是後來,他已經明白,這不過是自己騙自己而已,有一種奇妙的情感早就在他心裡成長,從一棵小樹苗,長成了參天大樹。

等他自己意識到時,已經晚了。

他終於開始明白內心裡隱藏的情緒,譬如見到謝昭雪的身影時,他會不由自主的開心;看見謝昭雪冷著臉時,他又會害怕;得知他與某個姑娘有過交情時,他心中又極其不舒服。

這種非常非常普遍的情緒,對鐘文晉來說像是洪水猛獸,既陌生又令人恐懼。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逃避,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作惡,生怕看見謝昭雪。

但是時間久了,他又泛起濃鬱的思念,日日夜夜都夢到他,想見他的那種渴望也越來越強烈。

他從來不是懂得克製自己的人,於是他又出門了,滿大街的轉悠,尋找著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人。

鐘文晉聽說過一種藥物,這種藥能麻痹傷口,減弱痛覺,但是它有癮性,用多了就會上癮,斷了之後會極度難受。

他覺得謝昭雪就像是這種藥物,而他已經上癮了。

能藏多久,鐘文晉不知道,也許一直這麼下去,直到謝昭雪娶妻生子。

有一日,一個叫梁宴北的人出現在他們的生命裡。

鐘文晉起初對他有些反感,但這人總是以笑麵示人,倒挑不出什麼毛病,唯一讓他不爽的,就是梁宴北跟謝昭雪走得挺近。

然而就是這個人,帶謝昭雪去了戰場,卻沒能把他帶回來。

鐘文晉聽到謝昭雪的死訊時,整個人陷入了恍惚的狀態,就像是誰拿著沉重的鐵錘在他心頭上狠狠砸了一下一樣,令他痛到窒息。

“這肯定是假的,謝昭雪那麼厲害,他一隻手就能把我掀翻呢!”鐘文晉笑得極其難看,他近乎乞求的望著麵前的鐘文亭,希望他笑著說謝昭雪的死是玩笑。

可並沒有,鐘文亭認真的看著他,麵上都是悲傷之色,“小晉,這是真的,謝昭雪的屍骨已經在運回京的路上……”

鐘文晉不信,怎麼說都不信,他大聲與人反駁時,一雙手止不住的顫唞。

謝昭雪怎麼可能會死呢?走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

然當他親眼看見謝昭雪的屍體時,所有的故作堅強和自欺欺人頃刻崩塌,謝昭雪的確是死了,死於戰場,身上都是傷痕,脖子處更是有一道極深的致死傷。

鐘文晉狼狽的跪在謝昭雪的屍體邊,一遍一遍的嘶喊,讓他起來,但是這沒有用,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可能再聽見他的聲音呢?

有許多人圍在他周圍,看著他的樣子像看一個笑話,但鐘文晉絲毫不在意,他摸到謝昭雪的身體是,觸手都是僵硬和冰冷。

他牽過謝昭雪的手,溫暖又柔軟,不像現在,硬的連手指都掰不開。

謝昭雪一直都是乾淨的,好似天山上的雪蓮,一塵不染,死了之後的他卻渾身泥土,隻有臉和手像是被人擦過,原本白皙的皮膚也變得烏青。

謝漪露抱住了鐘文晉,失聲痛哭,一遍一遍的喊,“晉兒,他已經走了,已經不在了!”

“他沒走,他沒走!”鐘文晉陷入了瘋癲的狀態,抱著謝昭雪的屍體不肯撒手,臉上全是淚水。

最後還是鐘國義心疼,派人打暈了他,抬回了鐘家。

鐘文晉醒之後依舊是瘋瘋癲癲,喊著要去找謝昭雪,被鐘國義鎖在房中,鐘家人輪流在門外勸慰。

短短幾天,鐘文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下來,終日鬱鬱,鐘文亭見他這模樣,怕他撐不住,悄悄的開鎖給放了。

這個時候,謝昭雪已經下葬了,變為一坡黃土,和一方石碑。

鐘文晉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徒手去挖埋好的墳,一直挖到雙手鮮血淋漓,才脫力累暈,最後被找來的鐘家人又帶回去。

悲痛過後,就是恨意和怒火,鐘文晉第一個找上了梁宴北,揪著他的領子大聲質問。

那是他這一生,唯一一次把拳頭揮到梁宴北的臉上,梁宴北不躲不閃,硬生生的受了這一拳,聽完鐘文晉的歇斯底裡後,他說,“你與其在這大吼大叫,不如去查查真正殺死謝昭雪的人到底是誰。”

鐘文晉又驚又怒,追問下才得知,謝昭雪是在上戰場之前被下了藥,藥效發揮時,正巧在奮戰廝殺之中,他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綿羊。

梁宴北當時本就與謝昭雪分頭行事,一人守一方,得知此事後,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謝昭雪所在軍營,到時已經晚了,謝昭雪的屍體早已涼透。

鐘文晉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人把手伸到遠在戰場的軍營裡,他似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相信了梁宴北。△思△兔△網△

並不是他與梁宴北關係多好,而是他也認為,謝昭雪不會死得那麼簡單。

他的親朋好友都在京城,他怎麼舍得就這樣撒手離去?

鐘文晉開始著手查謝昭雪的死,這成了他每日的動力,不知疲倦。

一查,就是兩年的時間,他一無所獲,對方做得實在太縝密,根本查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鐘文晉想,他可能會一直查下去,不管有沒有結果,直到他對謝昭雪的思念淡化得一點不剩,這件事才能停止。

後來,他娶妻了,娶了一個唯一知道他心裡秘密的人,丁子韻。

她也是個聰明人,因為她也深愛著謝昭雪,所以她能夠看出鐘文晉是她的同類人。

她知曉鐘文晉一直再查謝昭雪的死因,以這個秘密跟鐘文晉打商量,讓她嫁進鐘家——她懷疑鐘家就是害死謝昭雪的罪魁禍首。

鐘文晉定然是不信的,可丁子韻拿出了一個強力的證據,鐘家的管事曾經私下找過給謝昭雪下藥的那個小士兵。

這兩年間,他查到的東西太少了,隻這一點,就足以讓鐘文晉死死抓住,他立即開始操辦娶丁子韻的事宜,鐘國義嫌棄她的出身,隻準讓鐘文晉以妾的身份將她納進來。

但這對丁子韻來說已經夠了,她要的不是名分,是一個能夠進入鐘家的契機。

丁子韻嫁進鐘家沒多久,整個鐘家就進入了一種令人壓抑的狀態,鐘文晉的娘謝漪露也離奇失蹤,鐘家翻遍了整個京城也沒找到。

謝漪露失蹤一事,讓鐘文晉的情緒一度跌落低估,連續好些日都振作不了,隨即而來的,就是一樁大事。

鐘家造反了。

鐘文晉毫不知情,但鐘家上下似乎都做足了準備,他們帶兵攻開了京城的大門,開啟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鐘文晉驚懼不已,想要找鐘國義質問,卻被困在房子中,無法脫離,還是丁子韻買了□□毒死了看管他的人,才把他救出來。

彼時,京城已經變天了,溫氏皇族被殺儘,鐘國義即將稱帝。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爹竟然是人人口中的反賊,整個家裡,隻有他一人被蒙在鼓裡,等他反應過來時,這場動亂已經結束。

而更讓他措手不及的事,丁子韻告訴他,謝漪露一直被鐘國義囚禁著,如今瀕臨死亡。

鐘文晉真的害怕了,他跌跌撞撞的跟著丁子韻到了地牢中,果然看見了謝漪露,她渾身臟汙,瘦得如皮包骨,整個人憔悴得可怕。

她的雙肩都被鐵鏈穿過,血液早已凝固,但是稍稍一動,她就會痛得抽搐,鐘文晉跪到她麵前,連碰都不敢碰。

謝漪露的氣息微弱到幾乎沒有,聽見鐘文晉在耳邊的哭喊之後,她才勉強睜開眼,渾濁的眼裡都是淚水。

她似乎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直接告訴了鐘文晉真相,原來,鐘國義就是殺死謝昭雪的真正凶手,他買凶千裡殺人,隻為拔去謝家的支柱,接著又將不小心得知真相的謝漪露鎖在地牢。

鐘家造反之後,起初還有人送吃食,後來地牢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