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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禪!阿禪!”許是聽得多了,鳥也學會了這樣叫。

梁宴北聽聞轉過眼來,靜默了一瞬,微微一笑,“看來著實是我念得太多,連你都聽去了。”

鳥動了動頭,“阿禪,阿禪。”

他打開籠子,輕輕摸了摸鳥的羽毛,笑得溫柔,“阿禪最喜歡你,若是聽見你叫他,定會很高興。”

其實並沒有,溫禪方才聽見鳥叫他時,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你走吧。”梁宴北拎起鳥籠,打開了窗子,外麵夜色正濃,將軍府一片寂靜,“離開將軍府,離開京城,再也不要回來。”

溫禪看了眼夜色,又看向梁宴北,見他的臉逆著燭光,看得不清楚,隻聽他道,“走吧走吧,以後莫要在喊出那個名字,也莫要再說出從我這裡學的話,當心被人宰了。”

它低低叫了一聲,像一隻普通的鳥一樣,而後溫禪就看見自己騰空而起,從鳥籠中飛了出來,一直飛到將軍府的上空,眼下就是燈火通明的家宅,他在府上盤旋環繞,不少下人看見了,都沒在意。

梁宴北抬頭看他,然後轉身關上了窗子,沒帶一絲的不舍和留戀。

鳥在梁府繞了幾圈之後,忽而一展翅,徑直往上飛,飛的極高,沒入蒼茫的雲層中,整個京城都都在眼底,奇怪的是,溫禪並不覺得害怕。

他感覺鳥還在往上,濃雲攏了月色,整個大地變成一片黑暗,溫禪的視線也暗下來,風聲依舊在繼續。

他知道,這隻火紅色的鳥離開了梁府,當年很多人都為此驚歎,因為眾人都知,將軍府這隻鳥是認家的,平日裡都不關籠子。

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它展開雙翅,離開了。

當年的溫禪還因為此事惋惜了好久,想著早知道這鳥會跑,就應該派人偷過來。

仿佛穿過了九重雲層,眼前再次有了光亮,視線中的風景開始清晰,他從高處一直往下,最後速度慢下來,他停在一直樹枝上。

這裡還是梁府。

樹枝橫在窗子前麵,可以很輕易的看見屋內的景象,房內梁宴北背對著窗子而坐,四周沒有一個下人,寂靜非常。

“梁衡!你是不是瘋了?你讓謹兒去打仗?!”尖利刺耳的聲音倏爾傳出,司徒舟蘭就這樣走到窗前,怒目瞪著梁宴北。

隻這一句話,溫禪就猜出了現在的時間,應該是盛元二十二年,梁少景正十九歲的這一年。

邊疆敵國來犯,梁衡染病,溫禪一連壓下數道他請纓去疆場的奏折,嚴令禁止他帶病上戰場,那時的溫禪恐慌極了,害怕他固執得非要去,然後一去不回。

後來梁宴北就真的放棄了,緊接著便換了梁少景請求代父征戰,溫禪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剛解決了老子,兒子又頂上來了。

他自然也是不肯,但梁少景決心已定,甚至開始在家中擺起了出征宴,鬨得滿城皆知,最後迫於無奈,溫禪授予他兵權,千叮嚀萬囑咐以他的安全為首。

他可以接受敗仗,但不能接受梁少景因此受傷,好在最後梁少景還是凱旋歸來。

看見麵前的景象,溫禪隻覺自己被蒙在了鼓中。

司徒舟蘭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模樣,溫禪從沒見過她此刻這樣歇斯底裡,雙目赤紅,麵色猙獰。

“你是不是想害死謹兒?!”

梁宴北沉聲道,“保家衛國是男兒應當做的事,他若要長大,就必須經曆這一關。”

司徒舟蘭瘋狂的大笑,“你也太可笑了,梁衡!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騙騙外人也就罷了!你還想騙我?你不過就是為了一己私欲,你想守著西涼!想守著那個姓溫的!為何要拉上我們一家陪葬?!”

“夠了!”梁宴北喝道。

“夠了?”她咬牙切齒,“根本不夠!你不愛聽,我偏要說!你為姓溫的拚死拚活打下了西涼的江山,他若是連這一方疆土都守不住,就證明他根本不配做皇帝,還不如早早地讓位,他底下的那幾個兒子,正等著他駕崩呢!”

梁宴北豁然起身,轉頭看向司徒舟蘭,那熟悉的臉帶著病容,也帶著怒氣,“司徒舟蘭,你知道我容忍的底線。”

“又如何?有能耐你一刀殺了我!”

梁宴北冷笑,“我為何要殺你?你說得都是對的。”

他的臉上,是溫禪不曾見過的神情,既尖利,又無情,“隻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就要守著西涼,守著溫禪,隻要他需要我,我便一直在,哪怕拱手奉獻出整個梁家。”

“你的命,謹兒的命,包括的我命在內。”

溫禪渾身一震,整個世界開始顛覆。

司徒舟蘭流下淚水,恨聲道,“我們才是你的親人,謹兒是與你血脈相連的親兒子!你竟如此狠心!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還抵不過一個溫禪?!”

“你用肮臟手段捏造出來的家,我何時承認過?”梁宴北道,“如若不是京城中有我眷戀的人,我早就離開這裡,再不回來。”

“你眷戀的人?”司徒舟蘭麵上一喜,激動道,“是不是謹兒?你對他還有些感情的,就算你恨我,但是謹兒是無辜的,他確確實實是你的親骨肉對不對?”

然而梁宴北卻冷血道,“我眷戀的人在皇宮裡,在萬人之上的龍椅中坐著,除他之外,再無他人。”

溫禪聽至此,整個人都呆滯了,腦中凍結,仿佛什麼都思考不了。

這話說得太直白,太明顯。

他好像置身在一個巨大的騙局內,原本眼睛看到的東西,堅信不疑的事實,在此刻都粉碎如雪,完全破裂。

前世的梁宴北是那麼愛司徒舟蘭,愛到整個京城都對兩人的夫妻之情羨豔,怎麼在這個人們都看不到的地方,兩人卻像仇人一般。

而且從梁宴北的話中,可以得知,當年他們成親,是因為司徒舟蘭用了什麼手段,才讓梁宴北就範的,他心中一直不願。

可又有什麼手段能夠逼迫梁宴北?毫不誇張的說,溫禪認為這世上沒人能讓梁宴北妥協,就算是他的爹娘,也不行。

那方的爭吵還在繼續,司徒舟蘭聽了梁宴北的話忽然間就發瘋了,衝到書櫃麵前,一把將上麵的書全部掃落在地,七零八落的堆在腳邊,瞬間就是一片狼藉。

她還是不管不顧,哭喊著將書櫃上的書全部扒落,伸手一扯,竟扯出了一方暗格。

梁宴北見此才急了,連忙幾步上前要去抓她,“司徒舟蘭,彆碰它!”

但還是晚了一步,她將暗格中的小木盒抱在懷中,大步後退,手上動作極快,打開小木盒,從中抽出了一個東西,劈手將木盒砸在地上,恨聲大叫,“彆過來!否則我就摔碎它!”

梁宴北立即停住了,臉上隨時怒氣滿盈,卻真的不敢再往前一步,咬著腮幫子道,“你把它放下。”

溫禪還疑惑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夠威脅住梁宴北?仔細一看,卻發現司徒舟蘭手中的玩意兒並不眼生。

是一支長笛,通體呈暗紅色,兩頭纏著金絲,尾處吊著明黃色的流蘇,那流蘇還是溫禪親手編的。

這是當年梁宴北在成親前一晚,他送給梁宴北的笛子,他把所有的思念與愛戀都刻進了這個笛子中,首有一個“禪”字,尾有一個“北”字。

當時他想的是,就算以後兩人再無希望,但至少在這一支笛子上,兩人能以某種奇妙的方式,連在一起。

隻是這支笛子贈與梁宴北之後,再沒見他拿出來過,即便是再最後溫禪生命彌留之際,梁宴北大發慈悲的為他吹了一次笛子,用的也是一根暗黃色的普通笛子。

讓他真真切切沒想到的是,梁宴北竟還留著這笛子!

司徒舟蘭手握笛子高舉起來,眼淚不停的流,麵上的恨意漸漸有些怨毒,“梁衡,你看看你自己的這個模樣,你不知道有多可笑!你如此惦記著他,可他呢?坐著龍椅,享儘後宮三千佳麗,兒子女兒生了一堆,你明明隻有這一個,卻還總想著送他去死!你的心是鐵打的嗎?!”^思^兔^網^

梁宴北眼睛緊緊盯著笛子,眸裡浮現紅血絲,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些許心情,放緩語氣道,“把笛子放下,我們再好好說。”

“早知道,早知道當初在見到溫禪的時候,我就應該直接毒死他,徹底斷了你的念想!也省去那麼多的麻煩!”司徒舟蘭絕望的叫著,手中力道越收越緊,白淨的手背暴出青筋,“他原本是一個亡國之子,整個皇族落敗後幸存的廢物,當年你為了他,背叛整個生你養你的梁家,差點氣死爹,如今你又是為了他,要將咱們唯一的兒子送到戰場上去,你還有沒有人性?!”

溫禪驟然覺得心中一痛,隻覺得司徒舟蘭罵的這些話刺耳的難聽。

梁宴北是他的心頭肉,任何人罵他,鄙夷他,嘲笑他,都會讓溫禪忍受不了。

當然除了動手打,畢竟溫禪還沒見過有人能打得過梁宴北。

而梁宴北聽了這話,曈眸一縮,所有怒意下沉,變成了寒冬臘月的冰碴,讓人忍不住打哆嗦,“司徒舟蘭,如若你動了他,你絕對活不到今日,明白嗎?”

梁宴北的話讓她起了退縮的神色,高舉著的手也顫唞起來,隻聽他又道,“你能活到現在,不僅僅是依賴著謹兒,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你從來沒對阿禪下過手,若非如此,你早就變為我刀下的亡魂,變為這地上的一坯黃土。”

他的語氣很輕,與先前的暴怒截然不同,但卻更讓人恐懼。

溫禪隻覺得一股暖意從心底湧起,迅速的溢滿他的身體,比蜜餞還甜的味道泛濫了整個身子。

司徒舟蘭不可置信的瞪著梁宴北,不知打了什麼心思,掄起笛子往地上狠狠砸去。

隻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那,梁宴北撲身上前,速度快到看不見,劈手扣住了司徒舟蘭的腕,成功搶下了笛子,而後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清脆的聲響回蕩在房內,司徒舟蘭慘叫一聲後被這股大力直接掀翻在地,再抬頭時,嘴角緩緩溢出鮮紅的血。

梁宴北打了司徒舟蘭??

溫禪差點以為自己眼睛壞了,難不成是看錯了?他使勁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依舊沒變,隻見梁宴北將長笛一攏,居高臨下的看著司徒舟蘭。

那眼神冰冷極了,就連溫禪看得都覺得心驚。

他道,“從今日往後,你離我遠些,否則我不知何時會忍不住殺了你。”

視線的最後一幕,是司徒舟蘭絕望的臉色,而後就是熟悉的黑暗,場景再次切換。

第99章 你喜歡嗎

正常的梁宴北, 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手打女人,更何況還是司徒舟蘭。

溫禪曾經對此深有研究,他問過梁宴北這樣一個問題,“如若有一個女人殺你全家,跟你有著血海深仇,現在站在你麵前,你能忍住不打她嗎?”

當時梁宴北回答的是, “若是惹我生氣,我就會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