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魏曕的話非常少,如今殷蕙收了心,也沒有什麼話可與他說。
主子們各懷心思,金盞、銀盞都察覺了夫人的不對勁兒,以前夫人首先會恭恭敬敬地服侍三爺,然後也會努力找些話說,如今呢,三爺還是那個冷冰冰的三爺,夫人雖然不冷,可好像不愛搭理三爺了,也沒了那份恭敬勁兒,瞧瞧,洗完腳竟然直接鑽到裡麵的被窩躺下了。
退下後,金盞忍不住悄悄問銀盞:“夫人與三爺是不是吵架了?”
銀盞下意識地搖搖頭:“怎麼可能。”
夫人怎麼可能敢與三爺吵架,這倆人根本也吵不起來,隻要三爺皺皺眉,夫人都怕得要認錯了。
金盞:“但你沒覺得夫人在三爺麵前,好像不一樣了嗎?”
銀盞沉默,是不一樣了,夫人又變回了殷家的二小姐,我行我素,不必看誰的臉色。
她喜歡這樣的夫人。
“彆多想了,三爺都沒說什麼。”
金盞點點頭,可心裡總是莫名地不踏實。
今晚該金盞守夜,九月底的平城幾乎就是入了冬,哪怕屋子裡燒著地龍,剛鋪好的被窩也冷清清的,幸好夫人體恤她們,也賜了湯婆子下來。
夜黑人靜,金盞抱著湯婆子取暖的時候,內室忽然傳來了熟悉的動靜。
金盞就在被窩裡笑了,果然是她多慮了,三爺與夫人親密依舊呢。
“二嫂將京城誇得那樣好,你真不想去?”
魏曕緩緩地問道,吐字的節奏與動作一致。
殷蕙有種五雷轟頂的荒謬感,這時候他不專心辦事,說什麼話?還提什麼二嫂,京城又是哪輩子的話題?
“不想去,太遠了。”她偏著頭道,想避開他的氣息。
魏曕:“真不想?”
他似乎很執著這個答案,慢吞吞地,給她時間好好考慮。
殷蕙真不想,她隻想他快點,彆在這節骨眼吊著她。
“真不想,祖父去過南邊,說根本沒有傳說的那麼好,冬天濕冷夏天悶熱,春秋雖然氣候宜人,卻時間太短,遠不如平城的氣候叫人舒服,再說了,衡哥兒這麼小,帶出去肯定不方便,不帶他,叫我離開他仨月,比要了我的命還難受,我可舍不得。”
為了打消他那根本不必有的懷疑,殷蕙一口氣解釋了很多。
她的語氣是那麼自然,甚至還用小動作催了催他,哪裡又像在為不能同去京城而慪氣?
所以,她真的隻是放開了本性,而她的本性,也沒有像之前表現出來的那般在意他。父王讓他娶殷家女是為了利益,她也並不曾真正把他當夫君看待,之前的種種謹慎殷勤都隻是初來乍到的試探摸索,一旦有了兒子在王府立足了腳跟,便可以把他推開,連裝賢惠溫柔都懶得裝了。
帳子裡太黑,殷蕙看不清魏曕的表情,隻感覺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莫名叫人覺得危險。
她說錯什麼話了?
殷蕙還在思索,魏曕突然抽身而退。
殷蕙:……
簡單地收拾收拾,兩人重新在夜裡躺下,一人一個被窩。
殷蕙有點睡不著了,今晚他的表現過於異常,那十年裡,他可從來沒有在這種事情上半途而廢。
“您沒事吧,是不是我說京城那邊的氣候不好,您不愛聽了?”
殷蕙低聲對著魏曕的背影道。
男人沒有理她。
殷蕙歎道:“是我失言了,金陵龍脈所在,豈是我隨意置評的,不過您放心,我以後一定謹言慎行,絕不再妄言。”
魏曕睜著眼睛,默默地看著外麵的帳子,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麼。
他想起了父王要他娶殷家女的消息剛剛在王府傳開時,王府眾人的表現。
大哥特意寬慰過他,說父王不屑做強搶民財之事,隻能委屈他,這也是為父王分憂,父王會記著他的功勞。
二哥也來寬慰他,說殷家女是平城出了名的美人,叫他安心享受豔福。
母親垂頭歎氣,自責是她沒用,沒能為他娶回一個名門貴女,不如兄長們的婚事體麵。
表妹默默垂淚,心疼他接了這門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替他難過。
對這門婚事,魏曕確實有過不滿。
可他沒有遷怒過殷氏,因為他知道,一切都是父王的決定,殷家根本沒有反對的資格,他必須娶殷氏,殷氏也必須嫁過來。
殷氏那麼小心翼翼,那麼謹慎地看彆人的臉色,魏曕雖然不喜,也能理解她的處境。
然而現在,他突然發現,那一切隻是殷氏的權宜之計罷了,她一早就清楚這門婚事是如何來的,一早就沒想過要與他舉案齊眉,她要的,隻是燕王府三夫人的身份,隻是母憑子貴帶來的安穩。
魏曕冷笑。
他能接受一個出身不相當的妻子,卻不能接受妻子不將他看在眼裡。
作者有話要說:
三爺:彆告訴我沒給你機會,現在改還來得及。
蕙蕙:聽不懂,有話您直說。
第17章
魏曕是個悶葫蘆,他心情好的時候話都不多,如果他刻意不想說話,彆人更休想套出來。
那十年裡,因為魏曕這糟糕的脾氣,殷蕙沒少生悶氣,人家睡得好好的,她在被窩裡睜著眼睛猜測他究竟在想什麼。
幸好,她再也不會犯這個傻。
軟話也說了,魏曕不理人,殷蕙翻個身,裹裹被子自己睡了。
不知什麼時候,殷蕙忽然醒了。
身子感覺不太對勁兒。
看看外麵,一片漆黑,殷蕙猶豫片刻,悄悄坐了起來,再從床腳爬下去。
眼睛習慣了黑暗,殷蕙從桌子上找到火折子,去了淨房。
點亮這邊的燈,殷蕙檢查一下褲子,果然來了月事。
殷蕙提著燈回到房間,一手打開一扇衣櫃的門。
雖然她的動作很輕,還是發出了聲音。
“你在做什麼?”
帳子裡傳來男人冷漠的聲音,殷蕙無奈道:“月事來了,我換條褲子。”
等了等,魏曕沒了動靜,殷蕙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等她重新鑽進被窩,抓著被子瑟瑟發抖回暖時,發現魏曕翻了個身。
殷蕙試探著道:“三爺?”
魏曕似乎不太耐煩地嗯了聲。
殷蕙就道:“我月事來了,這幾日您擔待些。”
魏曕沉默。
他原本就打算晾她一段時間,讓她反思己過,沒想到竟然會撞到她的月事,那接下來的六七日就算他不過來,她大概也不會發覺他其實是在故意冷著她。
心情不好,魏曕再也沒能入睡,一直躺到天微微亮,馬上起來了。
來後院用早飯時,發現隻有%e4%b9%b3母、衡哥兒在。
雖然他就是為了衡哥兒才過來的,沒看到殷氏,魏曕還是皺了皺眉。
銀盞低著頭走到他麵前,輕聲解釋道:“稟三爺,夫人身子不適,今早就不吃了。”
夫人每次月事的第一日都會腹痛,以前都忍了,今早大概實在撐不住了吧。
魏曕不以為意,見兒子吃得歡,這麼大點的人竟然吃了小半碗南瓜泥,他心情也好了一些,吃完飯逗逗兒子,便去了書房。◥思◥兔◥在◥線◥閱◥讀◥
殷蕙連逗兒子的心情都沒有,躺在被窩裡,一動懶得動。
“夫人喝點紅糖銀耳湯吧,肚子裡沒東西也不行啊。”銀盞端了羹湯進來,瞧見主子蒼白虛弱的臉,心疼得不行,三爺也真是的,她都說了夫人身子不適,三爺也不知道進來瞧瞧,一點都不會憐惜人。
“你喂我吧。”
殷蕙有氣無力地道。
金盞湊過來,扶著她靠在軟枕上,銀盞再坐到旁邊,一口一口地喂。
暖湯下肚,殷蕙覺得舒服了些,吃完簡單漱漱口,就又躺下了。
今日魏曕仍然放假,魏楹那麼機靈,絕不會過來打擾他們夫妻久彆團聚,徐清婉等人也不會過來走動,她可以安心地臥床休息。
暢遠堂。
紀纖纖還在坐月子,雖然產後有很多不適,但丫鬟打聽來的一些消息讓她十分愉悅。
“世子爺平時沉穩莊重,一副對女色不在意的樣子,身邊的姨娘也都是徐氏給安排的,我還以為他真的不在意美醜,這不去了趟京城,徐氏還跟著呢,他竟然也帶了個歌姬回來,我猜啊,那歌姬一定非常美貌,美到世子爺連徐氏的麵子都不給了。”
丫鬟笑道:“哪有男人不愛美人的,都說柳下惠坐懷不亂,依奴婢看,他不亂,也是因為坐上去的美人不夠美罷了。”
紀纖纖一開始還笑,笑著笑著想起一個人來,納悶道:“三爺沒帶歌姬回來,在京城也沒有睡哪個歌姬?”
丫鬟點頭:“這倒是真的,奴婢從大房那邊打聽到的,說是宮裡賞了八個歌姬,三爺都讓給了世子爺。”
紀纖纖咬牙:“這個三爺,你說他是真的不近女色呢,還是真喜歡殷氏,彆人都看不進去了?”
丫鬟猜測道:“應該是前者吧,三爺那人,像塊兒冰似的,反正奴婢是想象不出他會對誰熱乎起來。”
紀纖纖心念一轉,想到了溫如月。
彆看她經常拿魏曕與溫如月的青梅竹馬去刺激殷蕙,其實她自己清楚,魏曕在溫如月麵前同樣是那副冷樣子,最多溫如月有什麼事求他幫忙,魏曕都會幫罷了,更像個好表哥。
青梅竹馬都換不來魏曕的溫柔,殷氏何德何能?
命好罷了,讓她嫁了三爺。
晌午魏曕也沒有見到殷蕙,看丫鬟,丫鬟還是說她身子不適,正睡著。
以前她來月事也沒有這般過,難道是昨晚爬上爬下的著了涼?
趁午飯還沒端上來,魏曕去了內室。
房間裡麵靜悄悄的,魏曕站在床邊,隔著一層薄紗帷帳,看見她側著身子朝外而躺,烏發淩亂,露出半張蒼白的小臉,眉頭也皺著,仿佛正在承受什麼不適。
看了一會兒,魏曕悄然退了出去。
吃過午飯,他抱著衡哥兒坐到廊簷下曬太陽,初冬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衡哥兒坐在爹爹懷裡,好奇地東張西望。
銀盞與%e4%b9%b3母恭敬地伺候在左右。
魏曕忽然問銀盞:“夫人以前來月事,也會如此?”
銀盞眼眶都發酸了,小姐在娘家時多受老爺的寵啊,嫁到王府快兩年了,三爺連小姐喜歡什麼怕什麼都不了解,今日總算想起過問一下了。
她低下頭道:“後麵幾日還好,第一日總要痛上一天,請了郎中看過,也吃過幾服藥,都沒有用,隻能忍過去。夫人怕您擔心,從來都硬[tǐng]著,今日肯定是挺不住了,才在您麵前失了禮數,還請三爺莫要責怪夫人。”
衡哥兒突然吐了一點口水出來。
魏曕拿柔軟的棉布帕子替兒子擦掉,隨口對銀盞道:“你去伺候夫人吧,這邊不用你。”
銀盞忐忑不安地走了。
%e4%b9%b3母繼續木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