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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帶著賊賊的笑貼近我。

她在我的跟前晃著照片,“姐姐想要嫁給這個小夥子嗎?”

我被她那故作老成的樣子逗笑,摸著她軟軟的長髮,眼角卻瞟向凝秋手裏的照片,但目光也不過停留了一秒便不著痕跡地挪開。

照片裏的他之於我,那個時候,依然還是個沒見過麵的陌生人。

所以麵對凝秋等待在那裏的目光,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想。”

說著反手摟住她的身上,玩笑似地補充一句:“姐姐要一輩子陪著你。”

然而我的心思卻在這一晚過後沉重起來。

雖然父親沒再提過關於我的婚事,我也隻是會偶然記起,但潛意識裏,這樁待定的婚事已經成為了壓在我%e8%83%b8口的一塊大石。

那晚父親拿出來的照片,不知是他忘記了還是刻意留下的,正躺在她房間的梳粧檯抽屜裏,每當她打開抽屜,那個男人都在靜靜地望著她。

終於在某一日,我壓製不住心底那道慫恿的聲音,拿出了那張照片。

安靜的房間,門窗緊閉,我就像是一個窺覷了秘密的小偷,本平靜的心在看清照片裏的男人,不,應該說是男孩時逐漸變得紊亂。

就是這個男孩,以後會成為我蘇凝雪的丈夫嗎?

我看著手裏的照片,許久許久的沉默。

這個男孩很英俊,即便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但那雙幽深的眼睛卻已斂聚了一股沉斂的暗湧,這樣的男人以後絕對不會是一個平庸之輩。

我不會質疑父親的眼光,能讓他讚不絕口的晚輩素來都不多。

從母親平常談及他時的話語間可以聽出,她的未來夫婿大約有八尺高。

我看著照片裏身姿頎長的男孩,蹙了下眉頭,很快就去家中的保姆那裏拿了一把軟尺回來,然後對著牆丈量,然後刻出一條線。

站在牆邊,我目測的結果是,我大概恰恰到他的鼻尖。

直到我在牆壁上標示出那一條紅線,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做了一件極其無聊的事,並且還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去量身高?

難道我的心裏竟然已經在慢慢接受這樁婚事了嗎?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我的心思卻一天比一天混亂,而那張照片也從梳粧檯轉移到了我的枕頭下,一如當初凝秋把喜歡的小說擱在枕頭下以便隨時拿出來看。

也許每個人的愛情發生得都不一樣。

我也從未想過蘇凝雪的生命裏竟會有這樣一場遭遇。

呆板沉悶的蘇凝雪也開始渴望起愛情,物件是素昧蒙麵的世交獨子。

如果可以給我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不願意把那張照片藏在枕頭下伴我入眠,更不願意任由自己沉淪在這種思念一個人又酸又甜的沼澤中。

然而我知道窮極一生都難忘,他深藍色的學生裝,他挑起的眉頭,他狹長富有張力的雙眼,和他身後彌漫的那團霧氣。

那是我們的初見,鐫刻在了我的記憶裏,清晰無比。

那一日,父親再一次在外人麵前誇獎我的鋼琴天賦,對那樣華麗而空洞的辭藻我有的不過是厭煩,然後低調地退場進入琴室。

想起父親引以為傲的表情,想起凝秋自由自在奔跑在花園裏的身影,我忽然感到一陣無力的焦躁,卻發現除此之外我再無能力去抗爭!

於是,我把琴鍵敲得亂七八糟,本該是猶如地下河般靜靜流淌的樂曲,被我彈奏成了驚濤駭浪似的噪音,響徹了這個蘇家大宅。

我甚至能想像出客廳裏父親笑容僵滯後尷尬的臉龐,想至斯,我竟忍不住笑出聲,第一次,擺脫了懂事冷靜的麵具,真切地笑起來。

然後一轉頭就看到了鐵青著臉的父親。

第一次叛逆的結果是,在一條高高的凳子上,罰站了一個小時。

這樣的懲罰對我而言,有點幼稚,也有點丟臉,那是處罰孩童的方式。

可是,我,蘇凝雪已經十六歲了。

但我終究是屈服在父親的盛怒下,挽起到腳踝的長裙站了上去。

庭院裏的葡萄架下,那些葉子正在漸漸變黃,我倔強地挺直脊樑,麵對著牆壁,不去俯身揉發酸脹痛的小腿,任由風從我的臂肘下穿梭而過。

空氣裏彌漫著夏之將歸的味道,那些味道像青草,像花蕊,像未成形的叔籽,也像貓咪曬紅的腳尖輕輕地踩在白紙上。

我沒有吃午餐,空腹外加體力透支讓我在高凳上搖搖欲墜。

掉下去會也許磕破我的腦袋瓜,傷到了某一條神經,從今往後再也沒有聰明絕頂的蘇凝雪,隻有癡癡傻笑的弱智女人。

頭頂搖曳的葡萄葉在臉上打下婆娑的陰影。

我閉上了眼眸,極淡地笑了笑,身體就想是脫了線的風箏往後傾倒。

時隔多年,我已經忘記我挑戰的是身體的極限還是靈魂的極限,然而,我依然記得,當時我臉上的笑忽然便停止了,因為有一條手臂攬住了她的腰。

從後麵,遒勁有力地阻止了我企圖磕破自己腦袋的行為。

我沒有回頭去看,但卻聽到一陣窸窣聲,在牆壁的光影上,看到身後的人低俯下`身,他另一條手臂穿過我的膝蓋彎,然後將我打橫抱起。

庭院的榕樹枝葉間傳來清脆的鳥鳴聲。

昏昏沉沉的我在快要暈倒之前,被人從高凳上抱了下來。

我依偎一個陌生的懷抱裏,鼻翼間充斥著一股乾爽的清香,男性下頜上的胡茬刺到我的額頭,但我沒有立刻伸手去推開他。

他的動作很小心,抱著我,就像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孩。

然後他把我放回地上,紳士地退開一步,我壓抑著那陣暈眩感朝他看去,他英俊白皙的五官籠罩著淡淡的笑,身上的學生裝領口的扣子被他折開兩顆。

看上去有點不羈的味道,然而他偏生又給人彬彬有禮的印象。

我不知道我抬頭盯著他看了多久,我的大腦裏隻有幾個字——靳昭東。

他是我父親替我相中的結婚物件,亦是那個偶爾出現在夢中的身影。

我站在他的跟前,果真恰恰到他的鼻尖處。

有那麼一刹那,我為自己精確的測量結果而沾沾自喜,那是從未有過的雀躍緊張的情緒,我的雙手不由地在背後揪緊。

除了家中的男丁,我還不曾和陌生男子獨處過。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便解釋道:“蘇伯父讓我來這裏摘剪幾朵花回去插在花瓶裏,隻是還沒找到花就看到你——”

我從他的話裏卻聽出了另一個意思,是父親故意讓他過來的。

父親這麼做是想製造一場意外的邂逅來讓他們彼此增添好感嗎?

他的聲音正處於變聲期,聽著很粗糙,卻又帶著少年獨有的乾淨。

他的背影拉長在黃昏的夕陽裏,那挺拔的英姿看上去賞心悅目,我的視線落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剛才自己似乎就靠在那裏。④思④兔④網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突然有些心往神馳起來,在氣氛尷尬起來之前,我率先一步問他:“你是——”

明明知道他的身份,我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惡作劇一下。

此刻站在他麵前的蘇凝雪褪去了以往死氣沉沉的古板,眉眼間也渲染了幾分與年齡相符的靈氣和俏皮。

“你好。”他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字正腔圓的,“我是靳昭東。”

我對他微笑,回他,“我是蘇凝秋,凝雪的妹妹。”

不知道為什麼要撒這樣的謊,是擔心他知道我是他內定未婚妻後便不再理睬我,還是想要借著凝秋的身份試探他,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

當我不再是蘇凝雪,和他之間便不再有那麼多拘束。

我幫他一起採摘了幾朵木槿花,熟練地剪掉多餘的參差不齊的枝葉。

他最初有些木訥地站在一旁,看我怎麼處理那些木槿,後來才漸漸放開來,主動過來搭一把手,我偶爾會抬頭望他一眼。

他的模樣和照片上沒有多大差別,我踮著腳尖去拉木槿樹枝,他便會搶先一步替她按下來,頎長的身姿和嬌小的身影重疊在了黃昏裏。

直到父親出現在庭院裏,喚了一聲我的名字,靳昭東看著我愣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詫異,他隻是在接過我遞給他的木槿花時笑了一笑。

似乎很無奈我這樣孩子心性的捉弄,並沒有因此而不高興。

和父親並肩而來的是靳父,他看著我不住滿意地點頭,爾後哈哈笑著拍拍父親的肩:“有女如此,蘇兄真是好福氣啊!”

我聽著靳父的誇讚乖巧地低下頭,不經意地抬頭,便跟靳昭東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他似乎看穿了我骨子裏的頑皮,撇開眼的時候嘴角還漾著笑意。

那時候我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騙到了他,後來我才知道在我見過他照片的同時,他自然也是見過我的,而他卻若無其事地假裝不認識我,任由我偽裝成凝秋。

如此一想,我隻覺得想要找條地縫鑽進去,蘇凝雪哪裡有這麼丟臉過?

那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見麵,當我們再次相見時已經是幾個月後的事。

大學校園的林蔭道下,我捧著一本書邊走邊看,卻沒有注意到迎麵而來的自行車,隻是在聽到一聲“小心”後我便跌倒在了地上。

自行車也打了個急轉彎,險險地刹住輪胎,我抬頭便看到了他。

他依舊穿著學生裝,不過如今別在%e8%83%b8`前的校徽換成了我所在學校的。

當他看到我時也是一臉的詫異,隨即便下車匆匆地跑過來扶起我,在看到我受傷的膝蓋後,他便沖身後喊了一聲抱起我就趕往醫務室。

他說的是:“卉卉,你管著車,我馬上就回來!”

原來他的自行車後載著一個小姑娘,紮著簡單的羊角麻花辮,清秀的小臉,正擔心地扶著自行車看著越行越遠的我們。

那時候,被我不以為然忽略的一句話裏包含的是一對熱戀中男女的默契,可是,當時我的眼裏隻有那個抱著我氣喘籲籲跑去醫務室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