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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77 字 5個月前

重。不但如此,此人也是戰事的後勤總督,況且自己又是後輩,過而不見,未免失禮,便喚大帳外的守衛親兵通報,隨後走了進去。

父親和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人圍爐對坐。應當就是刺史陳衡。

薑含元看見此人的臉容上留著風霜的鏤痕,但並不見鬱氣,反而目光湛然,若含劍鋒,隱隱仍有鐵血餘味。據說他早年便帶過兵。如今在並州,也禦著一支隸屬地方的軍隊。

二人正把酒對談,轉頭看了過來。

薑祖望沒想到女兒今夜會來,很是歡喜,立刻呼她上來烤火取暖,又介紹:“天寒地凍,刺史親自來此,又逢歲末,為父便邀客小酌,可惜地方局促,騰挪不開,幸得刺史雅量,相談甚歡。恰好方才提起了你。你年中不是曾隨攝政王去過錢塘嗎。如此巧,刺史早年帶兵,也曾到過那一帶,便多說了兩句,你就來了。快來拜見。”

薑含元見禮。陳衡看到她突然到來,顯得極是驚喜,連稱不敢,從座上起身還禮,雙目注視著她:“王妃勿折煞陳某。王妃戰名,某早有耳聞,方才還正遺憾不能得見,沒想到王妃便就到了。大將軍得女如此,人生夫複何憾!”

薑祖望看了女兒一眼,大笑,又連聲客氣,但表情看著,頗為自得。

今夜父親有人作陪,又如此開懷,最好不過,薑含元自然不會過多打擾,笑道:“今日前線平安,侄女無事,便轉了過來,有幸得見刺史。刺史也不必多禮,快請歸座。侄女不打擾了。”

她告辭,退了出來,回到她在此間西陘大營的住處。親兵送來暖爐和熱水等過夜之物,她撣去衣靴上的積雪,收拾了,上床休息。

帳門緊緊閉合,將呼號不絕的風雪擋在外。很快,帳內也暖了起來。

戰事尚未降臨。這個歲除的夜晚,連營內外,籠罩在了一片祥和的氣氛裡。

該當是個好眠夜,她聽著帳外的風雪聲中,卻睡不著覺。

他果然沒有想起來。

不過,想來也是該當如此。那個時候,她才十三歲,還沒從剛過去的一個酷夏的暴曬裡恢複,人又黑又瘦,看不出半點女孩的模樣。

他怎麼可能聯想到是她?

又或者,其實是他根本就已完全忘記了那件事。

那於她,是一眼至今。但於他,卻如多姿多彩的生命河流裡的被卵石碰出的一簇細小浪花,轉瞬即逝,不曾留下過半分的痕跡。

薑含元閉目,在榻上翻來覆去,最後忍不住爬了起來,點亮燈,從床底拖出一口箱籠,啟鎖打開。

箱中裝著她帶來的花鬘。

這是他母親的心意。當日和他再如何的齟齬,他說話再如何得難聽,她也不能隨意棄之。

在這口箱中,壓在最下麵的,還有一件器物。

和這花鬘不同。很多年了,從她十六歲過後,它便再沒有被取出過。

它就一直靜靜地躺在箱底,被她遺忘。

她遲疑了下,終於,慢慢伸手過去,翻開遮擋的衣物,取出玉佩。

多年過去了,它依然如此溫潤,便如它的那位主人。它靜靜臥在她的手心,起初微涼,很快,和她融成一體,變得溫暖了起來。

薑含元的指尖輕輕撫摸了下。她仿佛又變成了當日的少女。她熄了燈,帶著它爬回到了床上,手心裡握著昔日那少年給她的贈物,心裡充滿了溫暖的感情,最後閉目,在帳外的風雪呼號之聲,睡了過去。

長安,同一時刻,在皇宮之中,一場盛大的宮宴剛剛結束。

從小年開始,到這個歲除之夜,除了攝政王親自盯著的兵部和戶部,鴻臚寺的官員,是另外一群最為忙碌的人。

明日便是天和三年的元旦大朝會。十幾個來自番邦的使團都已抵達。

今夜歲除,少帝和攝政王在宮中設宴招待使團。照例,大臣陪宴。當晚,除了蘭榮染病未到,其餘四品以上官員悉數到場。美酒佳肴如水般不絕,霓裳宮女跳著番邦未曾見過的華麗舞蹈,人人目眩神迷,看得如癡如醉,宴會的氣氛,極是熱烈。

攝政王話不多,但幾次需他開口時,滿場靜肅,至於那些番邦來的那些王子和使者,更是畢恭畢敬,難掩慕色。

宴是歡宴,但考慮歲除,百官需歸家守歲,宮宴到了戌時四刻便結束。攝政王伴少帝出來。

束戩請他早些回去休息,態度恭謹。

束慎徽道:“臣尋陛下,有事要說。請陛下移駕西閣。”

那裡是宣政殿的副殿。平日朝會過後,少帝和攝政王會在那裡繼續召見大臣,處置各種正式要事。

束戩嗯了一聲,低頭往西閣去,入內,如往常一樣,他坐在自己的正位之上,束慎徽下首。

“三皇叔,你還有何事?”

束戩問完,見他雙目凝落在自己的臉上,仿佛在打量自己,生平頭回,他的心裡似乎生出了一種懸浮在空中似的虛感,竟不敢對望。

他垂下眼皮,微微低下了頭,一動不動。

“陛下這幾日可是有心事?”

束慎徽問道。

束戩立刻搖頭:“沒有!我很好!三皇叔你放心……”

他抬起眼,對上那兩道帶著關切的熟悉的目光,又急忙解釋,“也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叫三皇叔你誤會了。”

束慎徽頷首:“陛下沒事就好。”

他轉頭,環顧這熟悉的西閣,最後收回目光,再次落到了束戩的臉上,說道:“陛下,過了今夜,明日便是天和三年了。當初蒙先帝信任,臨終親解腰帶,將陛下托付給了臣。先帝的殷殷叮嚀,至今猶如在耳。臣以無能之身,忝居攝政之位,忽忽也是數載,回顧往事,如同昨日。”

他說話的時候,神色極是嚴肅。

束戩怔怔地看著他。

“今夜臣請陛下來此,是想告知陛下,臣請辭攝政之位。明日元旦開始,還政陛下。”

第85章

束戩呆了片刻,突然仿佛如夢初醒,衝到他麵前,一把抓住他衣袖,搖頭:“不行!三皇叔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不管了!我一個人做不來!”

束慎徽看著他,原本嚴肅的麵容變得柔和了起來。他起身,將束戩帶回到了他的座上。

“陛下聽臣講完。臣是三思過後做此決定,絕非不管不顧隨意出口。陛下登基以來,臣最為擔憂的,不是陛下不能治國,而是陛下不明君位之重。所幸,仰賴祖宗福蔭和陛下的英明,臣看著陛下步步成長,脫胎換骨。明日元旦,陛下便十五歲,臣相信,陛下能夠親政了。自然,陛下也請放心,臣隻是請去攝政之職,其後臣將依舊在朝,以臣子的身份與賢王方清等人一道繼續為陛下效力。隻要陛下一日不說去,臣便一日不出朝廷,直到陛下一切得心應手,用不著臣為止。”

“如此,陛下以為如何?”

束慎徽最後望著束戩,如此問道。

束戩又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喃喃地道:“那以後呢?三皇叔你是要去和三皇嬸一起嗎?”

束慎徽微微頷首,麵上隨即露出笑容,“正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待收回幽燕,攻破北狄如今的南都大興,大魏邊線便將北移。若蒙陛下信任,臣日後願做封疆之吏,常駐幽燕,和她一道繼續衛我邊疆,為陛下效命。”

束戩眼睛早已發紅,聽完,眼淚流了下來:“三皇叔,我知道三皇嬸不喜歡長安,你們也不能總是分開,但現在我還想你再做攝政王!你再做下去,不行嗎?”

“陛下,臣當年之所以攝政,隻是不得已而為之。鳥無雙頭,國無二主,隻要陛下自己能夠擔起政務,攝政王便不該存在,此關係到陛下的權威。前次星變地動,引出了諸多的事端,稱危機也是不過,陛下卻應對有方,臣捫心自問,便是換做臣,恐怕也不能做得更好。時至今日,關於人君之道,臣自覺,已沒什麼可以教陛下的了。”

他收了麵上的笑意,後退幾步,隨即下跪,朝著束戩叩首。一叩,再叩,舉起一道請辭的奏折。

“請陛下務必應允!”

束戩忍不住淚如泉湧,終於起身,慢慢走到他的身旁,接過那道請辭折,哽咽著道:“三皇叔你起來吧,我答應你……”

束慎徽這才起身,等束戩的情緒平定了些,再道:“陛下,此為其一。明日大朝會,待百官朝拜完畢,臣便出列請辭。還有一事,臣懇請陛下明日也一並辦了。臣這裡另外有道奏疏,請陛下過目。”

他從袖中取出另外一道預先也已寫好的奏折,雙手遞上。束戩接過打開。折子提議正式任命薑祖望為行軍大元帥,總領天下兵馬,並授下虎符,由他自主擇選最為有利的時機,隨時可以出兵雁門。

束戩抹去眼淚:“我知道了。明日我便當朝宣布。”

束慎徽麵露欣喜之色,朝著少帝再次下拜,鄭重叩謝,最後說道:“臣這裡無事了,告退出宮。”

束戩送他出了西閣,又出宣政殿,還要再送出宮去,束慎徽推辭,笑道:“陛下心意,臣領了,但請陛下留步。”

他頓了一頓,”看陛下這些天仿佛倦怠,臣再多說一句。奏折永無停歇,當中確實有不可延誤者,但也有不少通篇廢言,徒增負擔罷了。陛下無須全部日答,酌情看著辦便是。今夜歲除,明日還有大朝會,陛下也早些回宮,歇了吧。”

他再三地催促束戩,束戩這才頻頻回首依依不舍地去了。

束慎徽立在宣政殿外高聳的階下,目送束戩的身影,看著他在宮人的伴駕下,漸漸消失。

劉向今夜親自執勤,方才一直守候在外,此刻便送束慎徽出宮。行在宮道之上,束慎徽和他閒談,笑道:“聽說你家有位千金,才貌雙全,明年及笄,如今府邸門檻便已被人踏破?想必挑花了眼,頗為煩惱吧?等定下親事,莫忘記和我道一聲,我也隨一份禮。”

劉向一怔,沒想到連這種小事攝政王竟也關心知曉,不禁有些感動,嘿嘿笑道:“多謝殿下!等定了親事,微臣便不客氣了,必告知殿下。”

束慎徽笑著點頭:“不必送了,我認得路,自己走。你也辛勞了一年,今晚無須再在宮中過夜,把事情交待了,回家伴家人守歲去吧。”

劉向心裡愈暖,道謝後,又送了段路,方依言止步。

束慎徽便自己獨自出宮,快走到宮門時,近旁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殿下!”

束慎徽轉頭,借著宮門附近的照明,見是陳倫,略訝:“宮宴早就散了,你怎還沒回府?有事嗎?”

陳倫道:“並無彆事。隻是今日入宮前,公主特意叮囑,要我晚上務必將殿下請來,一道守歲。公主向來愛熱鬨,殿下也知道的。家中就隻我和她二人,她嫌不夠。”

束慎徽一怔,明白了。

想必在阿姐的眼中,今夜自己孤單無伴,極是可憐。

他夫婦成婚多年,永泰卻一直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