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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47 字 5個月前

近,在距離楓葉城兩百裡的邊境地帶暫時紮營。那欽隆也折返了回去。

一連半個月,到了九月初,狄營始終不見動靜。既沒有退兵,也無任何新的舉動。

薑含元猜測,欽隆遭此大挫,這些時日,或是一邊養傷,一邊在等南王府的指令。自然了,也不排除對方可能隨時又會發兵,卷土重來。

兩方如今從兵力來看,算是勢均力敵,但狄營的背後就是幽州,隨時會有新的增援。而楓葉城這邊,糧草依舊緊張。蕭家父子最近整日就在忙著這事。對麵暫時沒有動靜,正是求之不得。

這一日,薑含元親自帶著一隊人馬出了城,騎馬在附近巡查,歸來已是傍晚。入城後,正待去探望還在養傷的周進,忽然看見楊虎匆匆奔來,麵上帶笑,稟說南線軍隊的補給車隊終於到了,運來了一批糧草。

數量雖然不多,但好歹,蒼蠅腿也是肉,總比沒有要好。

“還有,他們說在路上抓了一個鬼鬼祟祟跟著他們的少年,模樣沒眼看,跟個叫花子似的,本以為是細作,要殺了,那少年卻道他是將軍你親戚家中的侄兒,說來投奔將軍你的。他們不信,又怕萬一是真,就把人給綁著,一路帶了過來,如今人就關在糧倉旁邊,叫我來問一聲將軍,是否真的有親戚家的侄兒要來投奔?”

第70章

親戚的侄兒?

薑家從祖父起便一脈單傳,薑含元沒有直係叔伯。至於沾親帶故的,早年隨薑祖望沉寂於雁門,早就斷絕消息再無往來。

雲落城那邊,也沒這樣的親戚。

見女將軍麵露迷惘之色,楊虎點頭:“若沒有這樣的人,如今正有戰事,跑到這種地方來,還信口開河,必定有詐。我再去審審!”他轉身要走,薑含元道:“我去瞧瞧吧。”

既然指名道姓說來投奔自己,或許真是什麼她不知道的遠親也有可能。細作想來也不至於這麼蠢。

糧倉先前付之一炬,如今暫時設在城內早先一處用作屯兵的石頭堡裡。薑含元走了堡內,看見很多士兵來來去去,忙著往裡搬運糧草。蕭禮先也在,正與魏軍負責押送糧草來的一個段姓裨將在忙碌著。

見她來了,二人立刻上前見禮。

蕭禮先對她的態度是畢恭畢敬,見過了禮,又道:“方才聽段將軍講,陳刺史也答應了薑大將軍,會想法子另外籌措一萬石糧出來,以助我父子渡過今冬難關。我代父王,還有八部下的子民,謝過大將軍,謝過長寧將軍,還有陳刺史!”

蕭禮先麵帶喜色,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他口中的陳姓刺史便是如今的並州刺史陳衡。薑含元與其人素無往來,也未見過麵,但知道此人,生平的經曆和她的父親有些相像,都是出身於高門世家,後來出京,便再也沒回,多年以來,長期沉寂於邊地。

這陳衡如今掌的並州,是大魏在北方經營了多年的重要糧倉,雁門邊軍的糧草供應,大部分便都來自並州。陳衡既如此答應了,想必糧食很快就能到位。

薑含元含笑也說好,和蕭禮先應答了兩句,轉向段裨將,問他在路上的情況。那人笑著應道:“多謝將軍關心。一路軍隊持護,阻礙也都被前頭的周將軍他們給拔除了,平安無事——”

正說著,遠處的一個角落裡忽然發出一陣砰砰的聲音,仿佛有人正在撞牆,接著,又傳出一道含含糊糊的嗚嗚之聲。

薑含元轉頭看了一眼,段裨將想了起來,忙道:“方才末將和楊小將軍提了一句,路上捉了一個跟在後頭的小叫花子,自稱是將軍親戚的侄兒,但末將看著,實在不像,倒像是細作。方才事忙,到了就把人安置在了這裡。將軍您來瞧瞧!”親自領薑含元過去,命守門的開鎖,推開了門。

薑含元朝裡望了一眼。

裡頭是個小雜物間,關著一個少年。果然如段裨將所言,衣衫襤褸,狀若乞兒,臉和手腳布滿臟汙,也不知多久沒有洗過了。

他的嘴裡堵著口塞,雙手被捆在身後,正抬著腳,在用力地踢著被反鎖的門,神情顯得極是憤怒。見門開了,抬起頭,雙目圓睜,嘴裡又嗚嗚了兩聲,似在咒罵,忽然對上薑含元向他投去的目光,定住,安靜了下來。

這乞兒的臉實在太臟,雜間又沒有窗戶,光線昏暗,薑含元起初沒看清,隻覺眼熟,還在尋思著到底哪裡見過,陪在一旁的段裨將便誤會了,臉色登時一沉,指著少年喝道:“你還不服?當著將軍的麵,也敢罵人?我就知道,將軍哪裡來的你這樣的親戚侄兒!你定是細作,再不招,拉出去砍了!”

“等一下!”

薑含元對上少年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說是震驚萬分,也毫不為過。

麵前的這個少年,竟是少帝束戩!

“陛——”

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見他朝著自己拚命搖頭,口裡又嗚嗚地叫,一頓,明白了過來,閉了口,疾步入內,拔出堵住他嘴的口塞,又急忙替他解了繩索,見他腕上已是留了一圈被麻繩捆得發青的瘀痕。

束戩得了自由,便自己揉了揉發麻的手腕,盯了一眼段裨將。

段裨將一下傻了眼。

將軍雖沒說什麼,但這架勢,很顯然,眼前的這個少年應當確實是她親戚。

剛開始他要將這少年捆了堵住嘴上路,少年也反抗了幾下,隨後大約知道反抗無用,也就接受了,老老實實,沒再給他惹過什麼麻煩。

此刻,他見這少年目光陰沉地盯著自己,神色不善,突然間仿佛換了個人似的,竟帶咄咄逼人之態,心裡忽然發毛,慌忙對薑含元解釋:“將軍恕罪!末將有眼無珠。隻是這批糧草重要,末將怕他萬一包藏禍心,是衝著糧草來的,為防萬一,迫不得已,路上才將他捆了塞上口塞,末將絕非有意冒犯……”

薑含元安慰了無妨,望向束戩。

他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大度地朝著段裨將拂了拂手:“罷了,不知者不罪。這裡沒你事了,下去!”

段裨將聽得莫名其妙,隻覺這少年在見到了長寧將軍後,舉止說話,無不怪異,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便望向她。

薑含元頷首:“邊地特殊,何況如今形式緊張,正在打仗。再如何謹慎,都不為過。不但如此,我還要謝謝將軍,替我將人安然帶到了此處。段將軍你費心了。我這就將人領走,你去忙吧。”

段裨將聽她語氣誠摯,方鬆了口氣,暗自慶幸自己當時沒有一刀殺了,哎哎了兩聲,忙退了下去。

近旁沒了旁人,束戩見她臉上便收了笑,仿佛在打量自己,一言不發。

他心中何嘗不知,以他的身份,做出如此的事,還跑到了她這裡,是個極大的荒唐。

他擔心她不悅,責他做錯事,給她惹麻煩。等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聲:“三皇嬸!你……在想什麼……”

“三皇嬸你幫幫忙,千萬不要讓人知道我是誰……”

他又吞吞吐吐地央求著道。

薑含元回神,目光從他的身上落到腳上。

他是真的衣衫襤褸,腳上是雙草履,鞋頭破了個大洞,鑽出一隻臟汙的大腳趾,腳後跟的皮肉已被磨得腫脹出血,布著傷痕。

束戩發覺她在看自己,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也看了一眼,往草履裡縮了縮腳趾。

“三皇嬸,我這模樣,難怪人不相信我認識你……是我有天在破廟裡過夜,遇見了幾個乞兒,見我沒東西吃,分了些乞討來的吃食給我。我身上也沒餘錢,走之前,就把衣物和鞋給了他們,穿不上,拿去當幾個錢也好。隻是我沒想到,草履如此硌腳,早知道……就不給了……”▓思▓兔▓在▓線▓閱▓讀▓

他正訕訕地解釋著,忽然聽她開口:“除了腳,身上還有無哪裡受了傷?”

她的語氣竟意外得溫和。

束戩一怔,接著鬆了口氣,喜道:“我沒事!就是腳疼,後來實在不想走了,我就倒在地上,不起來,那個段裨將沒辦法,把我扔在糧車上。最後幾天,我是乘車過來的。”

薑含元一笑:“你先隨我來。”

她帶著束戩來到城中的一處精舍,叫人送來水,給他準備了乾淨的衣裳,等他洗澡出來,上了飯食。

束戩仿佛餓鬼投胎,狼吞虎咽,一口氣吃了三碗飯。吞得太快,有點噎住。薑含元忙遞上水。他接過,喝了幾口,揉了揉%e8%83%b8,歎了口氣:“好似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又轉向她說道,“謝謝三皇嬸!”

薑含元給他遞上化瘀生肌的傷藥,示意他自己抹在腳傷之處,隨即問出了她心中的疑慮:“到底出了何事?你為何私下一人出宮?”

皇帝一個人跑出皇宮,無外乎兩個原因。彆人趕他出來,或者他自己出來。

她已經可以斷定,不是什麼宮變之類的原因,而是束戩自己潛出皇宮跑了。

果然,一問完,就見他笑容消失,腳傷也不上藥了,丟開,人坐得筆直,語帶憤懣地道:“太後要替我立後,三皇嬸你猜是誰?是蘭榮的女兒!我不願意,她就拿孝道壓我,還打了我!成,我讓她自己去立!那個皇宮,我是待不下去了!”

薑含元未免吃驚。竟是這樣的緣由。

“你出來找我,你三皇叔知道嗎?”她立刻就想到了束慎徽,問道。

他搖頭,“他那會兒還沒回來。如今想必是知道了。”

“你若實在不想接納太後的安排,為何不尋他幫你,竟就自己如此一走了之?就算他人沒回,你也可以寫信給他!”

“我寫了!他不管我!隻說叫我不用急,等他回去了再議!”

束戩神色顯得有些激動,“三皇嬸,三皇叔就是那樣的人。我可太知道他了!他自己早先娶你的時候,還不是……”

他一頓,應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偷偷看了一眼薑含元,咳了一下,改口,“反正,隻要他覺得對大魏有好處,彆說立蘭家的女兒了,隨便什麼人,他都會讓我點頭的!誰叫我是皇帝呢!這個事,我真的怕他靠不住。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娶的!”

薑含元一時默然,隱隱竟覺束戩這話,好似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束戩發完心裡的怒氣和不滿,見她又不說話了,神色顯得有點嚴肅,未免再次擔心她不悅,覷著她的臉色,忽然嚷疼,拿起方才丟下的傷藥,開始自己給自己抹藥。

薑含元看著他那一雙布著血泡的腳,“疼吧?你從前沒走過這麼長的路。”

束戩點頭。覺她看著自己的目光,仿佛多了幾分憐惜,愈發來勁,又道,“我到了雁門,打算直接找你,正好遇到送糧的人,我就跟在他們後麵走,沒想到被發現,他們拿我當細作。這一路過來,除了解手和吃東西,我一直被他們捆著,還堵了嘴。我怎麼說,那個段裨將都是不聽。給我吃的東西最差不說,快到的時候